第02章:拜訪道家
紫嫣緊咬嘴唇,強抑着不讓自己哭出來,可她一個女孩子家哪裏受過這種侮辱,眼淚終究還是順着姣好的面容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奪門而出的那一刻,淚流滿面的紫嫣在心中不住的喊道,嬴戰,你會後悔的,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看着掩面跑出學堂的紫嫣,嬴戰心頭驀地升起一股愧疚之感,自嘲的笑了笑,嬴戰總算沒忘記自己的初衷,硬起心腸向先生拱手說道:“學生謹遵先生教誨,不死讀書、讀死書,學生方才所說,俱是讀書時心中的感悟,絕非前人所留,不知先生以為如何?”
好不容易喘勻氣的老先生一聽嬴戰這話,頓時又岔了氣,猛的咳了起來。顫抖的指着一臉無辜的嬴戰,老先生斷斷續續的說道:“你……你……你簡直……簡直是有辱斯文,你不……不用考了,給我出去!”
聞着學堂小徑上那若隱若無的幽香,嬴戰心中那種愧疚之感更甚。自己今日似乎有些過分了,畢竟是一個女孩子,自己的話語不留半分臉面倒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隱隱連紫嫣與其母親的名節都捎帶了進去,唐族女子首重名節,次重容貌,自己方才那一番話還真是惡毒之至。
可是嬴戰隨即便狠狠的搖了搖頭,“嬴戰啊嬴戰,兩世為人,你還想被禮儀道德束縛么?被人欺負到頭上還滿口禮節,難道你忘記趙高和李斯那兩個國賊了么?你是以彼之道還彼之身啊,那個紫嫣不也對父皇說三道四的么,以牙還牙有什麼愧疚的……”
眼底湧現出一抹堅毅之色,嬴戰心中暗道,既然自己重活了一次,便不能再如前世般被心性左右。心中更加堅定的嬴戰對於一場考試的得失也不再放在心上,步履平緩卻堅定的走出了幽靜的學堂。
唐族中現今實力最為龐大的四家學派分別是兵、儒、釋、道。這四派存在的時間幾乎與唐族的歷史等同,四家的教習、禮儀以及思想文化的精髓在近兩千年的歲月中已經融入到唐族人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中,其他雖然還有一些學派,可是影響力卻不如這四家深刻。紫嫣是四家中影響最廣的儒家子弟,是以才會在考場上那般肆無忌憚。而嬴戰卻是四家中實力最為厚的兵家子弟,所以才有底氣和膽量讓紫嫣自取其辱。
“釋家一向與人無爭,比那嘴上喊着‘和而不同’,實際上卻老想着‘獨尊儒術’的書生們好多了,倒是完全可以爭取一下;還有就是道家,他們講究的是一個清靜無為,對於權力和名利的爭奪也不如儒家那麼的熱衷。如此一來,我只需要面對儒家便是,就算不能將釋、道兩家拉到我們兵家的陣營,也不能至於被儒家拉去,這樣,紫嫣那些人便不能翻出什麼風浪了!”
得意的笑了笑,嬴戰不由想起自己六歲之前在釋家生活的日子,“阿虎是釋家那老方丈的關門弟子,以阿虎和我的關係,還有老方丈對我的照拂,想必釋家那些人就算要和我為難也會掂量掂量後果,可是道家裏面實在沒人啊……”想及此處,嬴戰不由暗罵,平日裏都是閉門苦修,全然忘了交際,此時竟然連一個可用的關係都沒。
嘆了口氣,嬴戰轉身順着一條小小的石徑向郊野走去。路上行人漸稀,直至再不可聽市井的喧嘩,不知不覺便來到了一處偎湖倚柳的湖邊小築,嬴戰嘴角微微翹起,此行的目的終於到了。
小院的院牆並不高,僅至胸口,還是幾根枝椏簇在一起所成。可正是這個看似無害的小院,卻令嬴戰後背發涼。想起兩年前自己第一次誤闖進去時候被五行法術輪流蹂躪的凄慘模樣,嬴戰不由苦笑。
道家有一個叫董穎的天才人物,其在五行道術上有頗高的天賦,更融入墨門機關術,創造了機關陣法,被譽為道家百年一見的天才。嬴戰慕名登門拜訪……或者說登門討教,卻沒想到,連那小天才的人都沒看到便被院落中佈置的各種機關陣法教訓一通。好在嬴戰武藝高強,拚死跑了出去,沒有躺在那裏任人圍觀。
輕輕在院門處一個繩扣拉了拉,嬴戰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站在外面靜候。幾次呼吸的功夫,堂屋大門便輕輕打開,一個白色的身影躍然映入眼帘。雖然只相隔三四十步,可耳聰目明遠勝常人的嬴戰卻不能看清楚那白衣人的面容,更不能聽到那開門的“吱呀”聲,嬴戰明白這事因為院落中的五行陣法制約了聲光等因素,心中的忌憚之意不由更甚。
白衣人走到身前的時候,嬴戰終於看清了這位道家天才的面容。雖然不是第一次相見,可每次看到這張面孔,嬴戰都要不可自抑的屏息片刻。美!實在是美!相比紫嫣那種青澀,董穎身上更有一種成熟的氣息,如畫的眉目中更是流露出一絲絲仿若天然的魅惑。裁剪得體的長裙將董穎那略顯豐腴的身材完美的凸現出來,尤其緊緊束縛的胸脯,雖然有一隻寵物兔子的遮掩,可仍然擋不住那驚心動魄的尺寸。看着那微眯雙眼一副享受模樣的白兔,恐怕每個男人都有將其掐死之後自己取而代之的衝動。
靜靜的站在嬴戰身前,垂至腰間的長發被清風吹起劃過嬴戰手腕,一陣酥麻之感瞬間傳遍嬴戰半邊身子。懷抱着兔子的董穎似有所覺,兩抹紅暈悄然浮現在那白皙的臉頰,側身拉開兩人的距離,不着痕迹的掩飾着自己的表情,董穎輕聲說道:“多日不見,道友修為益發精進,董穎佩服!真是期待道友明日武試的表現,董穎在此預祝道友旗開得勝,一掃今日陰霾!”
嬴戰微微愣神,聽董穎這話,似乎也知道了學堂上的事情。一向深居簡出只心鑽研道術的董穎竟有這麼靈通的消息,真是咄咄怪事。不等嬴戰說些什麼,董穎掩口輕笑,“道友莫要奇怪,董穎也是恰巧聽聞而已。至於從什麼地方聽來,道友進屋便知。”伸手向院中一引,董穎落落大方的說道:“裏面請吧,老是站在門外,倒顯得董穎沒有待客之道。”
壓下心中疑惑,嬴戰跟隨着董穎的步子向院中走去。看着董穎那在風中微微拂動的裙擺衣袖,嬴戰狠狠的呼了口氣,心中暗罵,從頭到尾自己都被這個女人牽制,自己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所有的主動都被其佔盡,彷彿自己的思維都被對方算定似地,這種感覺真的很不爽!狠狠的搖了搖頭,嬴戰面上浮現出一絲冷硬,再看向董穎那誘人的背影時,目光已然清澈無比。
似乎對身後混若無覺,董穎只是提醒嬴戰莫要觸碰了路上的花木,其實不用董穎提醒,嬴戰對這裏一草一木都不敢輕動,他可不想再被院中那些古怪東西蹂躪。
幾句話的功夫便來到了房門,可沒等嬴戰進門便看到屋中端坐着一個滿頭白髮的少年男子。男子的衣着和自己一般無二,都是方才在學堂中文比時候的灰色儒衫,嬴戰這才醒悟董穎所說的“恰巧聽聞”是什麼意思。
這個少年男子與董穎一樣,同是道家子弟,那一頭天生的白髮尤為矚目,是以嬴戰才記下了這麼個人物。只是對於此人的姓名等等卻是一無所知,這個人似乎是突然間冒出來的,以前從未聽聞。
“我正納悶是誰上門,還要師姐親自迎客,原來是嬴兄造訪!哈哈,對嬴兄,白凝是神往已久,今日在學堂中未及與嬴兄把手言歡,真是一大憾事。只是沒想到能在此處與嬴兄邂逅,幸甚、幸甚!”
不等嬴戰開口那個白髮少年便起身上前自報家門,滿臉的熱切之意渾然不似偽裝造作。可越是這樣嬴戰心中疑惑越重,無事獻殷非奸即盜,這白凝有問題!
嬴戰仔細的打量着白凝,兩道斜飛入鬢的長眉和頭髮一樣俱是白色,就如董穎懷中抱着的那隻兔子的毛色,如雪一樣純潔、如雲一樣美麗的白色,而非那種病態的蒼白之色。想到這裏,嬴戰心中不由浮現一絲異樣,再看白凝時候總覺得這人活脫脫一隻人形的兔子。不過白凝那雙眼睛卻與兔子不同,漆黑的眼珠與白色的雙眉形成鮮明的對比,白眉、黑瞳,這種近乎妖異的面相似乎有一種別樣的魔力,令人一看之下便難以將目光移開。
似乎頭一次被人如此注視,尤其還是一個男人,白凝白皙的面頰略顯赧然,輕聲咳嗽掩飾着自己的尷尬,卻是不知說些說么,頓時陷入無語。
嬴戰也注意到自己的失禮之處,連忙移開目光,可心中還是贊道,好一個翩翩美少年,就是卻少了點男子氣概。“白兄謬讚,嬴戰一介武夫,今日在學堂貽笑大方,實在當不起白兄誇讚!”
而白凝也在嬴戰打量自己的時候偷眼觀察嬴戰,聽着嬴戰那老龜喘氣似地慢節奏呼吸,感受着嬴戰身上那如火炬燃燒似地旺盛精氣,白凝心中暗道,這人外功內功兼修,不但沒有衝突,反而互相輔佐,真是天才。
不過看到嬴戰斜飛入鬢的濃眉下略微有些深陷的眼窩,還有那稍顯高挺的鼻樑,白凝還是蹙起眉頭,嬴戰額頭較常人略顯寬闊,眼窩有些深陷,這種面相在純正的唐族人中是絕不會出現的,倒有一絲胡人之象。只是這些特徵十分之淡,白凝若不是學過一些相面之術,根本看不出這一絲異常。
“唔……難道那傳說是真的?”心中正犯嘀咕的白凝甚至都沒聽到嬴戰的話語,一時間,屋中氣氛極為怪異。
似乎發覺嬴戰和白凝的尷尬氣氛,董穎一邊招呼二人坐下,一邊問道:“嬴道友今日到來可是為了紫嫣……”
剛剛坐下的嬴戰聽到董穎這開門見山的問話,面龐一陣抽搐,心道,我是為紫嫣而來不假,可是董穎那話聽起來怎麼如此怪異。看董穎那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神色,總覺得透着一種哀怨,再看一旁似笑非笑的白凝,嬴戰又想起學堂上那荒唐的一幕,不由尷尬一笑。
“的確是因為紫嫣,可也並非只為紫嫣而來。”看到兩人不解的目光,嬴戰不由直了直身子,頗為自豪的笑着說道:“明日午時在我將軍府教場舉行武試,希望白兄能準時到場,同時我更希望董仙子能赴會參觀。”
“呵呵,這個自然,白凝早就想和唐族各位高手較量較量,這種大好機會,又怎麼會錯過。”笑了笑,白凝忽然眉頭蹙起,略帶遲疑的問道:“不知這次武試的內容是什麼?嬴兄既然是兵家子弟,自然應該詳盡知曉,不知能否告知一二?”
一旁的董穎面色一白,稍顯慌亂的神色卻還是被她完好的掩飾下去,悄無聲息起身離開了廳堂,幾個呼吸間便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過來。動作優雅的將兩個茶盞放下,董穎說了句請慢用便再次離開,顯然沒有參與二人談話的意思。
董穎走後,嬴戰沒有用茶,也沒有回答白凝問話的意思,只是定定的看着白凝,狹長如鷹的雙目中那刀鋒似地目光直看得白凝頭皮發麻,最終白凝受不過嬴戰那滿富侵略性的眼神,有些生硬的說道:“我知道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麼,你放心,董穎師姐和那紫嫣沒有半點交情,倒是和你交情匪淺,嘿嘿嘿……她一定會幫你的。”
白凝的奸笑並沒有引來嬴戰任何反應,嬴戰只是靜靜的坐着,冷冷的看着白凝,“旁人我倒是不在乎,我只想知道白兄是什麼態度,畢竟這次比武能夠代表道家的,只有白兄一人而已。”探了探身,嬴戰湊到白凝身前說道:“為了徵兵,唐族每一個人的戶籍我兵家都有記載,別的不敢說,可各門各派的少年才俊,我還是查過他們祖宗三代的,可惟獨沒有見到過白凝,不知白兄能否告訴我……這是為何?”
似乎不習慣嬴戰這種前恭后倨的說話方式,白凝身子微微後仰避開了嬴戰,頓時椅子與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可一聽嬴戰說起自己身份,白凝目中略顯慌亂,連忙回答道:“白凝從小被家師收養,一直在觀中修鍊,從未見過外人,名號又怎會外傳呢,嬴兄不知也在情理之中……呵呵……”
“自從先祖遷徙到草原來,我唐族四周胡族環伺,生存之地方圓不過方圓幾百里的山谷,若想查訪誰家丟個兒子,誰家沒了個閨女,還是很簡單的事情吧。”似乎沒有聽到白凝的話語,嬴戰自顧自的說道:“對於白兄的來歷,嬴戰真的十分好奇,不知是什麼人能夠不聲不響的繞過我兵家的崗哨潛入唐族,更能偷天換日的在唐族弄個身份呢?此人好大膽子,竟敢藐視我唐族三十萬戰士,哼,嬴戰定要將此人揪出來好好整治不可!”
白凝咬了咬牙,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嬴戰,你這可是在威脅我?”
“不不不!”嬴戰連忙搖頭,“作為唐族人,我自然應該為唐族的利益着想,唐族內部出了什麼問題,我自然應該關心。這是我唐族的家務事,不關係外人……白兄,你認為呢?”
白凝拳頭緊緊的握起,“嘎嘣嘎嘣”的骨節聲爆豆般的響了起來,此刻他已經調集了全身的力量,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向嬴戰出手。反觀嬴戰,似乎察覺不到白凝身上那強烈的敵意,扭過頭,淡然的看着窗外那些精心修剪過的花木,甚至還端起了茶杯放到唇邊輕飲,那一副悠閑自得的模樣讓白凝凝聚起的氣勢全然沒有所指之處。
“嬴戰,你竟然知曉了我非唐族中人,真是好手段!”白凝目中光芒閃爍,緩緩收去渾身勁力,懶懶的躺在座椅上,“既然如此,我們就定個君子協定吧,只要明日比武你能勝我,我就將我的來歷全盤托出,但是如果你敗了,我在唐族走動還請你們兵家不要干涉。放心,我絕不會做出什麼有損唐族利益的事情。”
“一言為定!”嬴戰面帶微笑的舉起了茶盞,白凝雖然氣憤,可還是端起了茶盞,“叮”的一聲兩隻茶盞碰在了一起,嬴戰仰頭將茶一飲而盡,樂呵呵的走了出去,而白凝卻是面上青一陣紫一陣,端茶的手輕微卻快速的顫抖着。
“他走了!”不知何時,董穎出現在了白凝身後。可是不等白凝回答,只聽“嘩啦啦”一陣脆響,白凝手中那上好的白瓷茶盞變成一地碎片,碎瓷茶水弄得干潔的地板一片狼籍。
“該死!這嬴戰翻臉竟然比翻書還快,他來我們道家請助,卻還敢威脅於我!”白凝咬牙切齒的說道。
搖了搖頭,董穎嘆聲說道:“這怪不得嬴戰,我和他認識多年,對他的脾性也很是了解,他一向強勢,是絕不會將主動權交給別人。他是有事求於我道家不假,可是就在剛才,他卻抓到了我們道家的軟肋,你的身份終究是不好披露出去。”揉了揉額角,董穎無奈的說:“唉,現在變成是我們求他了。”
點了點頭,白凝疑惑的說:“可我奇怪,他為什麼如此篤定我不是唐族中人?”
“他剛進門的時候也不知道,可是與你交談兩句便知道了……”將一條雪白的絲巾遞給白凝,董穎再不說話。
仔細回想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白凝終於回味過來是“白凝早就想和唐族各位高手較量較量”這一句話中露了馬腳,若是唐族中人,說話時絕不會用“唐族”這個詞,而應該說“我族”。
“呼……此人好心機!好洞察!”一邊擦拭着手上的茶水,一邊感慨的說道:“我在茶盞上凝聚九成功力與他對碰,又是突發偷襲,卻還是敗得這麼徹底,嬴戰的武功,到底高到了什麼程度?”
“不,你錯了。嬴戰的武功並不比你高多少,都是二流巔峰的水平,你所差的,只是心機和洞察!”說著,董穎走到椅子旁,芊芊玉指在嬴戰那茶盞上輕輕一點,頓時,原本完好無損的茶盞“嘩啦啦”的變成一堆碎瓷。“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說動師傅幫你遮掩的,可我還是想告訴你,嬴戰與我關係匪淺,你千萬不要想着對他不利!”說這話的時候,董穎面色極為冷厲,雙目中閃爍着刀鋒般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