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阿沐似乎受到了些驚嚇。
韓湘子手裏拿着才配好的清涼膏,這就走了進來。
床上的人閉着眼睛似乎睡得正熟,動也不動,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男人大步走過來,對阿沐伸出了手:“先把這個擦臉上,咱們一時半會走不了。”
阿沐接了過去,偷偷指了指床上的李煜,對乾爹無聲說了三個字:“他醒了。”
韓湘子一回身這就坐了床邊,他從針包里挑出一個長針來,這就抓過了李煜的手腕去要扎,袖子才剛要擼起,人就掙脫了去,一下坐了起來。
李煜擺着雙手,一副特別無辜的模樣:“韓大夫別扎我,別扎我。”
韓湘子還舉着長針:“世子又胡鬧了,看看都什麼時候了,怎還不睡覺?”
男人縮在床里的角落裏,目光淺淺:“我馬上要睡了,馬上就睡。”
話是這麼說的,他卻一直看着阿沐。
少年站在養父的身邊,也好奇地看着他。
韓湘子仍然很淡定:“要我去請晉王爺過來嗎?”
李煜立即躺倒下來,不甘不願地伸出了手來,阿沐看見乾爹很迅速地抓過了他的手腕來,然後連續刺入幾個穴位往上,到了頸部和腦部,片刻之後,男人先開睜開的眼睛慢慢地就閉合上了。
韓湘子看着他真正的進入了夢鄉以後,這才回眸。
阿沐的一邊臉還腫着:“爹爹,我們要走了嗎?”
男人給李煜蓋上了被子,然後走到桌邊坐了下來:“不能走,今晚得守着世子,以免他心神受創,再出什麼差錯。”
少年欲言又止,乾爹的秘密太多,從小就知道什麼事情該問,什麼事情不該問。
這一次,韓湘子沒有再瞞着他:“看見了吧,世子有癔症,而且現在病得不輕。”
阿沐跟着他後面轉悠:“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韓湘子的嗓子依舊破鑼一樣:“他小的時候並未發現有這個病,是後來才有的,現在他已經分成了兩個人,一個是平時大家都看得見的世子李煜,一個是之前你在晉王府見過的,和剛才這個是一個。”
阿沐看着他:“他好像很怕你。”
韓湘子摘下佛珠來,在手裏一個個珠子捻過:“別被他無辜的表象迷惑,他歹毒得很。”
阿沐自然是領教過的了,也坐了旁邊托腮:“我看不管是哪個世子,都不是省油的燈,剛才他和我說他叫重嘉,還說要和我做朋友,給了我兩顆糖。”
韓湘子淡淡瞥了他一眼:“接觸過重嘉世子的人,沒剩下幾個了。”他想了下,又嘆了口氣,“上次帶你進府,世子身邊唯一的侍女連弟,也因為爬了他的床,被重嘉按進了池子裏。”
阿沐驀然睜眼,這才明白過來。
他扮成那個連姑娘的模樣,為什麼那麼快被人識別,原來人早就死了。
李重嘉說的什麼水裏有玉兔精要害他,說的原來就是她。
之前世子就有命在先,不許任何人進入他的屋子。
韓湘子給他施了針,先令他昏昏然睡去,刺殺趙昰的事情不可能就這麼不了了之,晉王府還需要給趙國太子一個交代,還需要給將軍府一個交代,眼下阿沐哪都不能去,也只能留下來,靜靜等到李煜清醒了,再做主張。
他讓阿沐到外間榻上去睡,自己則在裏面給李煜守夜。
阿沐期期艾艾地不肯走,想到阿姐和自己的身世如鯁在喉:“阿姐呢,她現在在哪裏?我有話想對爹爹說。”
很明顯,韓湘子無意和他繼續這個話題,已然閉上了眼睛:“什麼都不必說,你就是韓沐,沒有過往。”
少年抿唇,想要過去給他捶捶背,問問阿姐的事情,卻見他神色疏離,到底轉了身走了出去。
榻上清涼,阿沐躺倒,對着窗外的月亮出神。
李煜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過來,門外有侍衛守着,從窗口能聽見院子裏面蟋蟀的叫聲,一聲高過一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聲音,少年心事也淺,不多一會兒就真的睡著了去。
一夜無夢,阿沐是被小廝叫醒的。
他身上穿着的還是晉王府小廝的衣衫,趕緊跳下了榻去。
李煜已經起了,韓湘子坐在一邊喝茶,不等阿沐走過去就對他招了招手。
男人正被人伺候着洗手,回眸時能見他眸色深邃,神色淡淡。
阿沐向來都是有眼力見的,趕緊過去見禮:“阿沐給世子殿下磕頭了。”
他規規矩矩跪地磕頭,一副呆愣呆愣的小子模樣。
李煜就像沒看見他一樣:“誰指使你下這種葯的?”
少年眼珠一轉:“將軍府的一個小姐我不認識,她說伺機下到世子酒菜里,事成給兩根金條。”
男人眼底的厭惡一閃而過,這才讓他先起來:“起來吧。”
韓湘子抿着茶:“阿沐不學無術,一天天出了芙蓉里,到處胡鬧給我惹事,殿下替我教訓教訓他是好的。”
這麼大的事情到他口中就變成了胡鬧惹事,口中說是教訓教訓,卻都是面上話,李煜如何聽不出來。不過他絲毫並不在意,。韓湘子說刺客是他派來刺探趙昰的,說阿沐只是誤打誤撞,和芙蓉里的女人認識而已,他挑眉,只是看着阿沐站到了男人的身後,微微勾起了唇角。
只一揮手,伺候着他的小廝端着水盆就出去了。
李煜目光沉沉,又看向阿沐:“他給你糖了?還說要和你做朋友?”
少年反應過來他是在問誰,立即點了點頭:“嗯,他說他叫重嘉。”
李煜微微垂眸:“刺客現已被送往刑部了,韓大夫總不能日日在我晉王府陪着我,不如讓阿沐留下來,晚上也能照顧一二。”
這是什麼意思?
阿沐在韓湘子身後偷偷扯了扯他后衣襟,他當然不想留在晉王府,就怕怎麼被玩死的都不知道。
男人並未理會他的小動作,也是沉吟片刻:“這恐怕不妥吧殿下,阿沐並不會針灸。”
李煜主意已定:“既然是你兒子,放我身邊自然是另眼相待,放心吧。”
韓湘子笑:“也好,讓阿沐在晉王府也好有個保障,世子殿下費心了。”
既然答應了讓阿沐留在晉王府,自然是改變不了這個事實的。
男人帶着阿沐坦然離開了晉王府,外面何其正趕着馬車已經等候了一夜,阿沐大搖大擺走了出來,府中人也無人認識,他向來都是隨遇而安,進不進晉王府都無所謂的事情,反正一切都是乾爹說得算,只要活着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上了馬車,阿沐才懶懶地抻了個懶腰。
韓湘子一夜未眠,此時閉着眼睛小憩。
少年倒是精氣神十足,掀開車帘子趴着窗口看着街上行人,一早上路人匆匆,兩邊吆喝着的小攤販越來越多。
何其正趕車也快,不多一會就看見芙蓉里的大牌子了,羅小虎就站在後門處張望,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阿沐一眼瞥見是他,遠遠地就揮了揮手。他回頭看着韓湘子:“爹爹我去芙蓉里,晚上再回。”
韓湘子嗯了聲,少年哧溜一下就從車裏鑽了出來。
他向來看不慣何其正那張衰臉,此時看着竟然也覺得十分親切,上去拍了拍他的肩頭,這就從車上跳了下去。
何其正扭過頭去看着他,欲言又止。
不過少年已經跑遠了。
阿沐跑過去的時候,羅小虎已經迎了上前。
兩個人一對掌,都開心不已。
羅小虎直撞他的肩頭:“兩根金條,分我多少?”
阿沐捶了他一拳:“傻大個,是三根金條,你現在去趙姨娘那取,回來再來找我,我先去看看阿姐!”
羅小虎嗯嗯點了點頭:“好,回來找你!”
阿沐看着他歡快地跑了,也進了芙蓉里的後門。
青天白日的,芙蓉里一片肅靜,他蹬蹬蹬上了樓,幾乎是一直跑到阿姐的門前的,但是他站在門口聽着裏面安安靜靜的沒有聲音,一推開房門,別說是阿姐了,就連小蘭也不在,少年不以為意,到屋裏轉了一圈。
紅袖的屋子裏,多半是薄紗幔帳,南邊唯一的窗戶早早就開着,桌上還有阿姐養着的小花,說不出名字的嫩葉微綠,從不開花。桌子上還放着本未看完的書,文房四寶在旁,梳妝枱上各種各樣的頭飾一字擺開,腳下還有一大盒百寶箱,都是他買給阿姐的寶貝。
微風徐徐,阿姐的屋裏總有一股子她身上的香味,聞着就舒服。
阿沐躺在阿姐的床上,慢慢就閉上了眼睛。
他等着阿姐回來,可惜阿姐再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