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芙蓉里的頭牌,依舊叫做紅袖。
可紅袖是紅袖,卻再也不是之前的那個紅袖。
阿沐問了誰,誰也都不知道他阿姐去了哪裏。
他一口氣跑回小院裏,何其正一身灰袍,腰挺長劍,就站在韓湘子的門口。
阿沐剛到他面前,男人就伸臂攔住了他。
少年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何其正你幹什麼!”
何其正也不看他,只神色木然:“先生有命,不許你進去叨擾他。”
阿沐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子,翹起腳來扯近了他:“我阿姐呢?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男人抿着嘴,卻是推開了他:“我不能說。”
何其正這頭犟驢對着他姐妹從未說過謊話。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說的是我不能說,而不是我不知道,很明顯他就是知道的,可裏面的那個人不叫他說,阿沐頓時急了,一低頭這就要衝進屋裏,可惜何其正揪住了他的后脖領,只一用力,少年就被他摔了出去。
屋內始終沒有動靜,阿沐每一次跑過去,都是無情地被何其正丟回去。
他從小和阿姐在一起,阿姐就是他的一切,此時阿姐突然失去蹤跡,怎能不心急如焚,可惜不管他是是打是罵是叫還是喊,都沒有人回答他,他仰面躺在地上,想起和阿姐的日日夜夜,實在忍不住哭了起來。
日上三竿,暖暖的日光照在他的身上。
少年力氣漸失,瞪着腿大哭起來:“阿姐!阿姐!阿姐!”
陽光刺眼,不斷有淚水從他眼底流落,他就像個孩童一樣無助。
這世界上縱然有千般惡,萬般惡,有了阿姐他就有家。
這世界上縱然有千般美,萬般美,沒有阿姐他只有一個人。
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一個人走了出來,片刻就到了他的面前。
容娘低頭看着他的臉,低頭來拉他的手:“阿沐快起來,一會該哭壞了。”
自從他來到養父的這個院子裏,吃多少苦的時候都有,他從未如此大哭過。
阿沐心如刀絞:“容娘,我阿姐呢?我阿姐呢!”
容娘從來疼他,這時候也跺着腳看着屋裏:“先生!”
何其正回到門前守候,這時候也不知道什麼東西摔了地上去,清脆地破碎聲音傳入了三人的耳朵里。
阿沐嗓子本來就疼,此時更是沙啞,開始喊爹了。
隨後韓湘子到底從屋裏走了出來,他一身青衫,手裏拿着的正是他常戴在手腕上面的那串佛珠。
容娘眼巴巴地看着他:“先生,阿沐還小,身子又不好,您就可憐他這些年吃過的苦,別叫他再哭了。”
男人腳步也快,袍角帶着風,就站在阿沐的面前。
他低着頭,一手還捻着佛珠:“你確定你要這樣哭下去?”
阿沐爬起來,一翻身就抱住了他的大腿:“爹爹,我阿姐呢,她去哪裏了?”
他一身的土,韓湘子冷冷盯着他哭花的臉:“你阿姐若是不在了,你當如何?”
阿沐的臉就貼在他的腿上,聽他這麼一說當即抱得更緊了:“我阿姐怎麼會不在了?不會的……”
韓湘子一心的火氣無處可發,想拔腿又是未動:“她現在已經不在了!”
阿沐淚眼汪汪:“阿姐不在了?阿姐不在了我也不活了!”
他一邊哭還一邊用頭撞着男人大腿,韓湘子伸手提着少年的脖領子,怒目以示:“闖了這麼大的禍,你可問問你爹爹我如何了,你阿姐一直護着你什麼時候是個頭?你若是早早能事,她還用着日日跟你操心!”
阿沐被他一吼,放緩了抽泣:“那……那我姐去哪了?”
他翻來覆去問這一句,就非要問出個結果來。
大有一副沒有阿姐真就不活了的模樣,韓湘子正是惱怒,大門被人敲響,容娘在他的授意下已經過去開門了,他拉不下臉去哄阿沐,只是冷冷喝道:“還不放手!”
少年坐在地上,死死抱着他大腿就不鬆手:“我不!”
男人:“……”
剛進門的扶蘇太子:“……”
容娘回過頭來一看:“……”
實在拗不過他只能哄着了,韓湘子一用力,立即給人拽了起來:“她沒事,晚點和你說。”
阿沐雙眼通紅,回頭看見扶蘇一臉愕然的樣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乾爹無奈,低頭給他拍着身上的土,末了還推了他一把:“趕緊的,給我滾蛋!”
阿沐一俯身給扶蘇作了個揖,然後扯着爹爹的袖子還晃了晃:“爹爹不要騙我。”
韓湘子神色雖然冷淡,卻是嗯了聲。
少年這才被容娘拽走了,他在地上滾來滾去早就髒得不行了,這時候一張花臉極其可笑,眾人目光都在他身上,他腳步也不快,被容娘揪着耳朵,這就進了廂房。
韓湘子嘆了口氣,這才回眸欠身:“真讓殿下笑話,阿沐還是個孩子。”
扶蘇笑:“令郎這樣……也蠻可愛的。”
兩個人進屋,扶蘇帶來的小廝也跟着何其正站在了門外,不多一會兒,容娘給阿沐扒光了扔進了大浴桶里,端了茶送過來。韓湘子想起糖酥糕來,這就叫她下去準備了。他依舊擺上了棋盤,扶蘇很配合,兩個人這就下起了棋,一盤棋未了,少年洗漱一番就蹬蹬蹬跑出來,他在院子裏四處張望,叫着容娘。
少年一身玄色外衫更顯得皮膚白-皙,他才洗完澡長發全都披在肩頭,走動的時候隨着微風輕輕擺動着。
扶蘇手裏還捏着一枚棋子,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
阿沐自未察覺,還到門前問何其正有沒有見到容娘,旁邊站着的冬生愣愣地看着他,他還送了這小廝一個大白眼。
冷不防屋裏有人叫他:“阿沐!”
他在門口一探頭:“爹爹。”
韓湘子抿唇:“你過來。”
阿沐一下從門外跳了進來,這就快步到了他的面前,仍舊是先給扶蘇見禮,后才到韓湘子面前。
他眼神不善,鼻尖也微微紅着,抿着的雙唇昭示着心情不快。
扶蘇那枚棋子還未落下,只是看着他,淡淡地笑了:“阿沐這模樣倒是像極了我幼時的一個妹妹。”
韓湘子卻是沉着臉:“胡鬧!貴客面前披頭散髮成何體統!”
阿沐無辜地看着他:“我不會梳頭。”
說起來阿沐心靈手巧,人也機靈,但是真是奇怪,他就是不會梳頭,十五可以束髮了以後不是容娘給他打理那一頭長發,就是阿姐給他梳,小的時候也曾喜歡過很多小辮子的那種髮型,韓湘子心情好的時候也給他梳過。
男人也知他性情,這就歉意地對扶蘇欠了欠身,然後帶着阿沐進了內堂。
少年現在巴不得要和他單獨相處,自然腳步輕快,到了裏面,男人拿過梳子,這就推了他在眼前,梳起了他的長發來。阿沐忍不住低低地問他:“爹爹,我阿姐什麼時候回來?她到底去哪了?”
韓湘子動作漸柔:“嗯,你別惹事,很快就能遇着她。”
阿沐知道乾爹是說一不二的,自然高興:“好,我等着。”
說著又好奇,忍不住回頭:“真的不能告訴我,她到底去哪了嗎?”
男人推他轉過去:“她有任務,遇着了也不能相認,你記得就是。”
少年悶悶嗯了聲,知道這秘密是真的暫時不能叫他知道了。
不多一會兒,二人從內堂出來,這一次少年卻是又變了個模樣,韓湘子果然妙手,阿沐跟在他身後,發冠整齊,露出飽滿的額頭,當真是眉眼如畫,好一派風流之姿。
扶蘇怔了怔,目光在他身上又是重新掃過。
韓湘子重新坐回桌前:“殿下請。”
扶蘇笑,落一子到棋面上:“我剛才忽然想起一事,前兩天送與阿沐的那塊玉,可還有了?”
早就沒了,阿沐低頭:“回殿下的話,那玉稀罕得很,可惜前兩日上街被人扒了,丟了。”
男人也似不在意,目光當中都是笑意:“我說的呢,昨日在市上行走,發現一塊玉可以和它湊成一對了,想着反正也送了你,不如送一對就買了回來。”
說著他伸手入懷,拿出一塊帕子包着的玉來,這就伸手遞了過來:“既然遇見,就是有緣,這玉還是送給阿沐吧。”
少年是真不好意思了:“這……”
韓湘子也連忙推脫:“可能是太小沒了娘,我又疏於管教,這孩子從小就野,配不上這麼好的玉,給一次也就罷了,既然都丟了還是沒有緣分,殿下還是自己戴着吧!”
扶蘇動也不動,仍然是舉着手:“阿沐,來拿。”
阿沐猶豫一下,立即傾身:“那就謝謝殿下了。”
他指甲瑩潤飽滿,骨節分明纖細,拿玉的時候觸碰到男人的掌心,觸感雖然極輕,但還是一下就認出了他來。
男人頓時挑眉,看着他就笑了:“你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