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兩個世子
第十一章
男人躺在床上,只着中衣。
不得不說李煜的忍耐力堪稱一絕,韓湘子給他施了針,引出些邪火,這會已經昏睡著了。
湯藥已經吩咐熬下去,屋內也沒有別人,少年在旁津津有味地吃着水晶糕,因為乾爹就在眼前,橫豎是死是活之前,都寬了心,先吃飽飽得再說。
韓湘子收針,坐在床邊繼續給世子看脈。
阿沐擦了擦嘴巴,就着旁邊的酒壺又喝了杯酒,一抬眸正遇見乾爹淡淡目光,立即站了起來。
他低着頭,偷眼看着韓湘子:“爹爹,阿沐知錯。”
少年此時已經恢復了自己的本來樣貌,右邊臉上被趙姝打過的地方已經腫了。
男人看着他,一手還搭在李煜的腕上:“哪錯了?”
阿沐仔細想了下:“不該瞞着爹爹。”
韓湘子抿唇:“再想。”
他期期艾艾地走了男人身旁:“我不該給世子下這麼重的葯。”
韓湘子回過臉去,給李煜的手推了回去:“那我問你,為何瞞着我?”
阿沐自然而然地實話實說:“當然不能讓爹爹知道了,爹爹一知道,我必然來不上。”
韓湘子破鑼的嗓子含糊地嗯了聲:“給世子下藥也就罷了,為何下這麼重的葯?”
少年惱道:“誰讓他上次差點勒死我!”
男人淡然道:“那你何錯之有?”
額……
阿沐:“我……”
韓湘子站起身來,一伸手在他微腫的右臉上面撫過:“誰打的?”
阿沐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趙昰的事情,也就閉唇不語了。
男人目光灼灼,在他肩頭上按了一按:“你錯就錯在,什麼事情都沉不住氣,諾大的晉王府在哪裏躲不了一時三刻,伺機再逃出去就是,怎能輕易讓人抓住!”
阿沐低頭:“我阿姐被人抓住了,我怎能不急。”
李煜一時半會不能醒過來,韓湘子捏着他的肩骨,目光掃過他唇邊的水晶糕去:“聽着,紅袖是我安排去刺探趙昰的一枚棋子,與你無關。”
少年詫異地抬頭看他:“爹爹。”
這聲爹自然而然就喊了出來,可惜韓湘子卻無半分溫馨:“上頭本來就對他有意見,刺探是早晚的事情。”
阿沐抿唇,他和阿姐的身世,不知道韓湘子知道了多少,但是這個男人卻一句再未問過,阿姐回去以後是如何對他說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乾爹剛才在世子面前的那一跪,已多年沒有跪過。
韓湘子遠遠沒有想像當中的簡單,他從小就知道。
傳言說他曾是皇宮深院的一個太監,所以不能人道沒有家室沒有孩子,一直到有了阿沐這個乾兒子對外也宣稱是親子。
這個男人每個月必定有幾天進宮的時候,有一次喝醉了,對月當歌還曾對他笑言,說當今這個世上,除了當今聖上,也只有阿沐這個親人,燕京城裏,乃至於大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阿沐始終記得那天晚上,說完這句話,他竟然落下淚來。
如今忽然想起,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當今聖上至今只有兩個兒子。
長皇子生母地位低下,二皇子年僅六歲。
皇帝年過四十,後宮嬪妃雖多,卻再無所出,連個公主都沒有。
皇室子孫如此凋零,也難怪他如此看重世子李煜了。
少年正是傻站着,韓湘子已然在葯湘子裏面翻了起來:“世子從小有病症,府里少不得各種葯,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找點葯給你,去去就來。”
阿沐點頭,目送他離開了房間。
酒壺裏還有些酒,他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點,世子服下了他超級加重版的迷huan粉,能一直忍着沒昏過去也算他厲害。
少年得意地喝着小酒,李煜還想讓他也中點毒,可誰也不知道阿沐本來就是女人,服用這種葯,頂多也就是口渴些,並沒有太多的感受。他美滋滋抿着酒樽,冷不防一回頭對上了一雙眼。
這嚇得他差點摔了酒樽去,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就坐在床邊,白色的中衣褲下,能看見他一手還緊緊抓着被單。他眸色如墨,就那麼淡淡地盯着阿沐,一種特別詭異的感覺立即從心裏蔓延開來。少年暗暗叫苦,偏偏這會兒乾爹也不在,屋裏就連第三個人都沒有。
幸好李煜並未有別的動作,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我見過你。”
開什麼玩笑,他當然見過,阿沐慢慢放下酒樽,只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猶豫地叫了聲:“世子殿下?”
男人對他勾唇:“你叫我?”
能不能不對着他笑!
李煜眸色流轉,眉眼如畫。
這決計不是白天的那個,阿沐下意識後退,可眼看着李煜已經站了起來,這就向著他走了過來:“你哪裏去?”
少年很想撒腿就跑,卻只能緊緊盯着他的動作,緩緩地後退。
男人沒有再動,扶着椅子站定:“你怕我?”
說著一回身坐了椅子上面,桌上的盤子裏還剩下最後兩塊水晶糕,他伸手拿了一塊來,張口咬了下去。
阿沐站在裏間的門口看着他,這才想起來,他被那藥性折騰了半晌,這會不應該再有什麼體力了,這就膽子大了一點。
說起來,這也要感謝韓湘子。
從小就給他教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阿沐好奇地看着男人,卻發現他竟然赤着腳,坐在桌邊兩腿也長,雙腳疊在一起微窘地點在地上。
他半晌沒有別的動靜,少年膽子漸漸大了起來:“殿下,你自己在這等大夫回來,我先……先走了啊!”
李煜回眸,特別誠懇地看着他:“我沒有力氣,你過來,我給你糖。”
阿沐無語。
高冷的世子殿下,為什麼還有這樣的一面?
阿沐猶豫了片刻,然後緩緩走了過去。
其實李煜說得很可能是真的,因為剛剛才受過那樣的煎熬,韓湘子給他引了火,此時全身都虛脫,是真的不可能有什麼力氣,如果打起來的話,他勝算也很大。
少年走近了些,李煜指着床頭上掛着的一個錦袋:“那個,給我拿來。”
阿沐一伸手就摘了下來,晃了一晃裏面微微作響。
他站了稍遠些,這就給李煜扔了過去。
很快,李煜從錦帶里真的拿出兩顆糖來,這就對着他攤開了掌心:“給你。”
阿沐把他的鞋也踢了他的腳下去,然後坐了李煜的對面,很不客氣地拿了糖在手裏。
不過他不敢吃,也就假裝往嘴裏一扔,藏了袖子裏面去。
仰脖的時候,少年頸邊的紅痕顯露了出來,李煜盯着看了眼:“我給你的玉呢?”
什麼叫他給的玉,那是索命玉好嗎?
阿沐坦然地說著謊話:“那天一出晉王府,就被賊人摸了去,丟了。”
他故意微微鼓着臉,就好像真的在吃糖一樣。
李煜似乎也並未看破:“好吃吧!嗯?”
阿沐扯了扯唇角:“還成。”
話音剛落,那裝糖的錦袋啪地扔了他的面前,男人微微揚着眉,對他笑得特別開心:“再見就是有緣,不如我們做個朋友吧,怎麼樣?”
這世子有病,不怎麼樣!
阿沐撇嘴,可不等他開口,李煜已經伏在了桌子上面:“我知道你叫什麼,可你還不認識我,這很不公平。”
少年無語:“殿下認識我?”
李煜回眸,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你叫阿沐。”
不要記住他好不好?
阿沐眼角直跳:“對,我是阿沐。”
他聽見房門微響,似乎是乾爹回來了,心裏不由一松,就要站起來的時候,李煜身形一動,以快得令人咋舌的動作跳回了床上,又重新躺了下來:“別讓韓大夫給我扎針,我很聽話的。”
阿沐來不及多想,可剛要轉身,又聽床上人低聲說了句:“我名重嘉,阿沐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