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佛頭青

2.佛頭青

?穀雨過後,春渡寒消,下了幾場雨,今天卻是個好天氣。

陸斐然抱着書拐過街角,穿過進士牌坊,鑽進巷子,舉目望去,一片連天鴉鴉青瓦。巷子邊上,幾個孩子在蒼苔斑駁的石板路上玩跳房子。

推開半掩的門扉,陸斐然聽見嘩啦水聲,尋聲看到爺爺正在洗菜,一籃鮮嫩脆綠的豌豆尖。

“我來做飯吧。”陸斐然對爺爺說。

“啊,回來啦。”爺爺轉頭給他打了聲招呼,說,“正好,你去喂丹丹。”

丹丹是一隻黃腰柳鶯,三年前陸斐然的爸爸買的,送給老人家解悶,是個很可愛的男孩子。

陸斐然回屋裝了半杯粟米,找了一圈,沒發現奶奶,“奶奶呢?”

“去摘茶葉了,中午在主人家吃飯,五點回來。”爺爺說。

陸斐然悶聲哦了一下。

吃過午飯。爺爺又出門了。

陸斐然洗了頭,搬了張高凳到院子裏,充當桌子,又搬了張竹編矮凳,邊寫作業邊曬腦袋。

身畔的院落里花木葳蕤,是一片恰逢花期的佛頭青,潔似新雪,團如繡球,錯落綴在青黛枝葉間。暮春微醺的風路過,花枝便簌簌低語起來。

正是午睡的時候,街坊之間靜謐無聲,只偶爾從鳥籠里穿來幾聲清脆的鳥鳴。

陸斐然晒乾腦袋之後,爺爺才回來,帶回來兩個新花盆,樣式精美,看上去價格不菲。

陸斐然隱隱猜到什麼,詢問地說,“有人買花。”走過去幫忙搬花盆。

爺爺擦了一把汗,“前天有人來買佛頭青,價錢很公道,已經付了訂金。”

陸斐然點點頭,在心底鬆一口氣:才開學不久剛繳了學費,放學時候老師又說要交一樣補課費,不是很貴但也不算便宜……

家裏不那麼拮据,也稍微好開口些。

——兩年前,陸斐然雙親死於一場意外車禍,留下微薄的財產和年幼的孩子。陸斐然現在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雙休日一過,星期一,陸斐然挎上單肩包早起上學。

買早飯的時候遇到同班同學,對方幸逢救世主般撲上來,“你的數學作業還沒借出去吧!”

陸斐然問:“來得及嗎?”

“來得及來得及,還有早自習呢。”

陸斐然掏出數學作業遞過去,細心囑咐,“不要連名字一起抄了。”

對方嘿嘿一笑,腆着臉又問,“英語作業呢?”

“還要別的嗎?一併說了吧。”又掏英語練習冊。

兩人買到早飯邊吃邊走,走到十字路口,等紅綠燈,同學突然對着對面瞎叫一聲,“我靠,你看那輛車!”

陸斐然看過去,馬路對面停着一輛很漂亮的小轎車,“哦,挺好看的。”他不懂車,看了兩眼就收回了視線。

邵城坐在車裏,安靜地望着陸斐然穿過馬路,越走越遠。

然後緩馳而出。

他有點頭疼,身體在催促他點一支煙,可自從陸斐然生病他就戒了煙酒,已經很久不抽煙了。

十五歲的陸斐然,還是一團孩子氣,只是仔細看,天真又倔強的樣子又與他一見鍾情的那個陸斐然一模一樣。

在離邵城家還有幾步時,清脆的鳥囀聲首先傳來。

邵城看到坐在門檻上的老人,身邊放着一個鳥籠,柳鶯歪着頭,綠豆大的黑眼珠滴溜溜地盯着邵城。

邵城停下腳步,對小鳥微微一笑。

被移植到盆栽里的兩株佛頭青就放在院子裏。

雪白的花隨風搖曳,空氣里浮着馥郁的香氣。

“我可以給你的院子拍張照片嗎?”邵城問。

陸爺爺點點頭,招待邵城喝一杯茶。

邵城謝過,站在屋檐下,看着陽光下的一簇簇佛頭青。

邵城記得這種花。

因為陸斐然很喜歡。

他以前也買過一株送給陸斐然,開花的時候陸斐然剪了一枝,插在青花瓷的花瓶里,放在書桌上。

碩大的花團弱不勝枝,搖晃起來的時候尤是如此,花瓣的清露會簌簌落下。

有回陸斐然伏在書桌上,烏木的桌面把他的皮膚襯得雪一般白,他想去攀桌沿,卻失手打翻了花瓶,水濺在他白`皙赤`裸的肩頭,打濕了他的鬢髮和臉頰。

邵城俯下`身,親吻他的脊背。

陸斐然緊抿着嘴唇不讓自己發出羞`恥的聲音,然而細碎的□□仍然會控制不住地溢出。邵城便在他耳邊循循善誘地說,“為什麼不叫出來呢,你明明也很舒服的。耳朵都紅透了。”

陸斐然愈發覺得不堪,無力地胡亂地搖晃手臂,想要抓住什麼,使自己在這場並非自願的粗魯行為中有所憑依,不至於如此狼狽。他的一隻手不經意抓住最喜歡的那朵佛頭青,捏散了花瓣,另一隻手則撐着上身起來,隨即轉身,毫不客氣地甩了邵城一巴掌。

邵城不以為忤,權當被只小奶貓撓到,低低笑了下,抓住那隻打了自己的手,細細親吻幾下,吮`沾在上面的花汁,厚顏無恥地問,“打疼你的手了沒有?”

“混蛋!”陸斐然被氣得顫慄起來,卻無法反抗地又被邵城掐着腰抱起來,揉搓着摟進懷裏。

邵城的母親對邵城送的佛頭青表示欣慰,受寵若驚說,“你好久沒這麼乖了,是不是有什麼事求我?”

邵城無奈,只好闡述原因,“周六是你生日。”

邵母又問,“你哪有這麼好,一定有蹊蹺。一回國就整天不着家,是同什麼狐朋狗友鬼混去了?”

邵城嘆口氣,不緊不慢地說,“我購置了一些圖書,捐助給c縣的圖書館。”

邵母默默看着邵城,“繼續說。”

“還資助了幾個貧困學生。”邵城在心裏說,其實他本來是為了資助陸斐然,但是陸斐然並沒有申請。

邵母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梭巡邵城,問,“你真是我兒子邵城?”

邵城不置可否,“我只是突然有一天發現,把錢花在這裏,比拿去花天酒地找樂子更讓我覺得安心。”

半年前,邵城從一場宿醉的派對上醒過來,發現自己回到了二十四歲,他那時剛畢業幾年,過得亂七八糟。

他回到公寓,將自己清洗乾淨,幾天沒有出門,並且確定了這樣荒唐的事情——他重生回到二十四歲——就是事實。

朋友再見到他時大吃一驚,開玩笑說,“幾天不見怎麼變成這樣?看上去死了老婆一樣。”

邵城沉默下來,很是憂悒。

朋友怔了一下,訕訕說,“不會吧,說中了?呃,老兄,節哀順變。”

邵城搖搖頭,“不,還沒有……我失去了他一次,我還沒想好該怎麼對待他。”

朋友舒了一口氣,“嚇我一跳。”然後拍了拍邵城的肩膀,半是鼓勵半是唏噓地說,“我的上帝,沒想到你這個花花公子也有這麼認真的一天,那還等什麼呢,和他在一起,然後給他幸福。”

邵城明白過來。

他不能再讓陸斐然有那樣不幸的人生。

而自己,就是陸斐然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陸斐然,陸斐然,陸斐然。

我害你一生,便賠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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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駒[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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