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伊甸玫瑰
?陸斐然死的時候彷彿紙片人,面無血色,形銷骨瘦,躺在病床上,纏滿塑料軟管。
輪廓依稀可以看到昔年的雋秀,可已完全沒有了當初邵城第一次見他時的光彩照人。
陸斐然最初於邵城,只是心血來潮的一次獵艷而已。
那時候的邵城無法想像自己會對一個人專情二十多年,會為一個人而低聲下氣痛苦難寐。
更無法想像的是,他花了那樣長的一段人生,也沒能捂熱陸斐然的心。
推進手術室的時候,陸斐然第一次主動握住邵城的手。
邵城喜悅了片刻,隨即感覺到了陸斐然手心仍帶着溫度的金屬環,他想把戒指推回去,可陸斐然卻顫抖而堅定地不要戒指。
“夠了,邵城。”陸斐然虛弱地說,呵出的氣息在呼吸罩內壁暈起一層水霧,靜靜地凝視了邵城一眼,然後疲憊地合上了雙眼。
戒指跌落在地上,在雜亂的腳步中被踐踏和踢擲,沾滿塵埃,滾了滾,最後停了下來。
邵城後來倒是想通了,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錯,就像一道數學題,第一步就算錯,即使後面如何小心和補償,也不可能解出正確的答案。
他現在也病了,時常陷入沉睡。每當這時昔年的記憶便會滑過夢境,栩栩如生,讓他不想再醒來。
時人說,夢死得生,夢生得死。
邵城覺得,大抵自己的時日也不多了。
邵城夢見很多事。
他現在覺得自己配不上陸斐然,可當年他還自以為是的時候,卻瞧不起陸斐然,把支票放在陸斐然面前,覺得沒人會不動心這樣好的交易。
他記得陸斐然憤怒的如箭一般明亮的雙眼,甩手把茶潑在自己臉上。
又夢見聽到自己用他的爺爺威脅,陸斐然顫慄的嘴唇和仇恨的眼神。
夢見陸斐然赤身裸`體躺在床上喘息,漠然麻木地闔上雙眼。
還有他在出租屋裏堵到逃跑的陸斐然時,陸斐然在逼仄陰暗的屋子裏無處可逃絕望而黯淡的眼神。
和得到癌症確診書時陸斐然釋然輕鬆的眼神。
但他夢見最多的,是他們邂逅的情節。
那是一場浪漫而美妙的意外。
那回邵城約了一位情人燭光晚餐,興意闌珊。訂花送到餐廳,剛落座不久,鮮花就到了,花束太過龐大,遠遠看去只有一叢粉。
柔和曖昧的橘色光霧中,陸斐然忽地從粉色的伊甸玫瑰花叢中露出臉來,抬了抬棒球帽的帽沿,光屑落在他的臉頰和睫毛,鼻尖沾着幾顆晶瑩細小的汗珠。
“您是邵城先生嗎?”陸斐然語氣溫和地問。
邵城被這鮮活的美貌晃的有那麼一刻失了神,怔忡了片刻,方才點了點頭。
“請在這裏簽字。”陸斐然取出訂單和筆放在桌子上,伸出手點了紙上的一個位置,光照在這隻手上,白`皙的仿似透光,薄薄的皮膚下藍色的血脈安靜蟄伏,指尖則被凍的薄紅。邵城突然很想握住這隻手,親吻他蘭葉般的指尖。
邵城寫好,覷向陸斐然的胸口,想找到他的銘牌好知道他的名字,可惜未果,他有點惆悵地說,“……謝謝。”
陸斐然對他微笑了一下,善意說,“祝您戀愛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