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俞父已經看到那些信息了,他修長的指節搭在那疊文件上,指腹摩挲一會兒黃皮紙的外殼,斂眉不語。
他的確愧疚俞曉魚許多,名義上是疼愛女兒,想給她一切最好的東西,甚至連結婚對象都要經由他的同意與審核,可逐漸的,還是忘記最重要的東西。
不然怎麼會……連親生女兒都認不出來。
是他對不起自己死去的妻子,一切都是他的錯。
要不是祁言語重心長告訴他需要按捺,他真的很想撕下那個冒牌貨的一切偽裝,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她給俞曉魚賠罪。
還有沈暢……他怎麼沒想到這個自己一直看大的年輕人會做出這樣狠辣的事情,令他愕然,甚至是心驚膽寒。
不過,俞父也間接地認同了祁言的存在,就這些事情上來看,他的確是在盡自己所能,來保護與照顧俞曉魚。
所有他虧欠俞曉魚的,祁言都代替他彌補上了。
就這一點來看,他的確不能因祁言的出身而否定他。
前二十年是他做錯了,后二十年,他一定要盡自己所能補回來。
俞父將精緻的西裝擰上一枚紐扣,他邁步出門,對秘書說:“去教堂,我……女兒的婚禮要開始了。”
與此同時,祁言也帶着俞曉魚出發前往婚宴現場。
並不是他不想儘快,而是將一切罪證搜刮至今,最快也就是這兩天內完成的,只要趕在婚宴前,一切都還來得及。
沈暢的婚禮是西式的,打算在近海邊的一座華美的教堂舉辦,需要神父證明,然後宣誓,相互戴上婚戒。
祁言趕到時,裏面悅耳的樂聲還未消弭。
沈暢正打算宣誓,就被破門而入的祁言阻止。
假曉魚回身望向祁言,眼底有隱藏不住的喜悅,她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麼,卻恍惚以為,這個男人是來帶她脫離苦海的。
直到她看到隨後趕來的俞曉魚,一張原本清純貌美的水晶妝容的臉頓時變得猙獰而扭曲。
真的俞曉魚就好似一面鏡子,對比着她的不堪與惡毒,讓她無處遁形,無處躲閃。
下意識的,假曉魚只能用帶着潔白手套的手掌捂住臉,不讓眾人去看自己這張假冒的贗品臉。
這種感覺既羞愧又難堪,彷彿將醜聞昭告了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為,所有人都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來譴責她。
“假冒我的身份很有趣嗎?”俞曉魚雖站在低處,是一名冒昧而來的不速之客,可她渾身泠然的氣場散開,竟每一個人會質疑她的身份。
只是這一場好戲才剛剛打響警\槍。
沈暢還是一貫的冷靜自然,即使戲被戳穿了,也還是有良好的演員素養以及近乎完美的臨場反應。他揚手猛地就給了假曉魚一巴掌,佯裝愕然道:“你騙了我,你不是真的俞曉魚,你究竟是誰?!”
假曉魚沒想到自己會挨上沈暢這一巴掌,她咬死下唇,唇瓣很快就泛出幾點血珠,血腥味充斥着她的口腔,刺激着她的大腦皮層。
她還來不及倒戈,居然就被沈暢這樣賣了。
這個男人……果然是如她所想的那般陰冷惡毒!
可惜她的嗓子毀了,有口難辯,百般呵斥也完全無法出聲辯解一句。
如果要給她安插罪名,她也無權否認,只能背下這個黑鍋,還沈暢一個“清白”。
祁言對沈暢演的這一齣戲恍若未聞,他揚手,食指微立,命人將至關重要的一個女人帶進來。
當時就是這個女人親手將俞曉魚推下水澗的,而且是受命於沈暢。
那時的情形,俞曉魚永世難忘。
女人被人推進了教堂。
她踩在嫣紅刺目的紅地毯上,一路踉踉蹌蹌行來。
整個婚禮現場置辦的華美精緻,就連兩側都擺滿了石架,架上儘是鮮花與鏤空雕刻的蠟燭,瀰漫著令人心安的薰衣草精油香味。
她從前,也是渴望過和沈暢結婚,一起步入這個聖殿的。
甚至在情\動時,沈暢也曾誇口許諾過婚禮的事情。
一切不過是一場黃粱大夢,是她太自以為是了。
女人閉上眼,心底無比懊悔。
就像是現在,明明沈暢身邊的人也不是俞曉魚,可就算是其他人結婚,也輪不到她。
她沒有忘記在俞曉魚出事之後,自己被人追殺的樣子。
要不是出了車禍,后被祁言盯上,製造了事發身亡的假想,她可能真的死在那裏了。
女人的眼底逐漸變得清明,她倨傲地挺起脊背,對沈暢微笑。
她勾唇,流露出一抹如同黑色大麗花一般高貴而妖冶的笑容,就像是從前,沈暢所愛的一樣。
女人低語:“沒想到吧?我還活着,我來送你下地獄了,你要和我一起死!”
沈暢冷然的瞳眸驟然縮緊,他一向冷靜自若的眼底終於有一絲鬆動,他眯起眼睛,還不知該如何應對。
那個男人果然掌握了一切他所想知道了,終於令他無處翻身了。
但他生性多疑,早就想到了極有可能會有這樣的場面,原本是萬分之一的概率,卻被這個名叫祁言的男人好好利用了。
很好。
他下意識撫向身後的褲袋,隱藏在西裝內的暗角。那裏有一個他所需要的小玩意,一切都要靠它翻身。
女人一步步朝他緊逼,她就想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
沈暢終於輸了一回。
女人放肆地笑道:“當初俞小姐的失憶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就是你命令我將她推下去,之後再消除了酒店的行蹤,讓警方也找不到你進出酒店的證據,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就是個殺人犯,你不配穿上這身衣冠,你就是個合該遭受千人唾棄萬人咒罵的兇手!”
沈暢深吸一口氣,冷徹的空氣一下子貫穿他的肺腑。
他一步步走下台階,走近俞曉魚,面有乞求之色:“曉魚,你真的相信她所說的嗎?我那麼愛你。”
俞曉魚摸不清他死到臨頭還要裝什麼,剛想出聲呵斥,突然就被沈暢用蠻力拽住手腕,牽扯進懷中,死死困住。
她想呼救,直到太陽穴抵上一個冰冷的事物。
那種金屬質感的物體幾乎要人發狂,那是一把手\槍,能隨時讓人喪失性命的死神鐮刀!
沈暢知道祁言手上有多少證據,他本就不打算垂死掙扎了,只是死前,還需要一個人陪葬!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為什麼會輸給這樣的男人,為什麼會輸給這樣一個人!
他近乎瘋狂地朝喧嘩的人群大喊:“把門打開,不然我殺了她!”
祁言眉峰微縮,他不敢輕舉妄動,不然按照沈暢的性格一定會殺害俞曉魚,他不是自己,不會對大小姐視若珍寶。
俞父也幾步上前,他氣的曲掌成拳,卻不敢隨意激怒這個近乎癲狂的瘋子:“沈暢,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放開曉魚,放開我女兒!”
不要開\槍,絕對不要!
那是他的寶貝女兒,他絕對不能再失去她了!
沈暢笑聲狠戾,頗有幾分冷意:“你們的珍寶啊?那行,就答應我一個要求。”
祁言並無二話,他看着被沈暢攬住脖頸,連說話都很困難的俞曉魚,心尖一陣抽疼。
他嚴肅道:“你說,什麼都行。”
“給我出去,你給我從前面的高架橋上跳下去,跳到海里,不然我絕對會殺死她。”
教堂建於一片海中的小島嶼,外側連着跨海大橋,橋在海的正中部位,海水深不可測,並不是區區懂水性就能勉強過關的。
何況海深壓強大,人被水黏着無法像是平日那般容易行動。一旦落海,很可能無法就此浮上來,更不要說換氣潛游。
祁言並無二話,他走出去,按照沈暢的意思爬上橋欄。
此處海風很大,吹拂進眼裏,帶來一陣咸澀的觸感,使人想流淚。
祁言並不擅長游泳,這是他唯一的短板,沒人知道,包括俞曉魚。
他的大小姐一直以為他無所不會,也無所不能的,所以……不能讓她知道。
俞曉魚幾乎要瘋了,這麼高的地方,而且海面深黑,一看就知深淺。
祁言會死的!
他說不定會像是自己所夢到的那樣,潛入海底,被海浪一卷,消失無蹤!
是她,是她害了祁言。
不然也不會是這樣!
警\車也還未趕到,無法阻止這場悲劇的釀成。
該怎麼辦?
究竟該怎麼辦?
那是她的祁言啊!
沈暢笑了:“還不跳嗎?在等什麼,在等你大小姐……去死嗎?”
他微微扣動扳機,稍有閃失,子彈就會從中飛出,貫穿俞曉魚的腦部。
祁言閉上眼,他現在是退無可退了。
“如果我跳了,你就會放了她?”
沈暢:“沒錯,你不跳,我現在就殺了她,別和我講條件,我給你三秒鐘,三秒鐘不跳,我先殺了她!你沒有選擇的餘地,要麼去死,要麼……我殺了她。”
祁言確實沒有任何籌碼和沈暢談,他只能如他所願。
他迎着風,高聲說:“別怕,曉魚。我擅水性,我不會出事的。所以,好好等我,回來找你。”
死到臨頭,他還笑得出來,給俞曉魚留下了一個溫潤如玉的淺笑。
隨後,面朝大海,縱身一躍。
如同俞曉魚所夢到的那樣,祁言被海浪捲入了茫茫海霧之中。
祁言跳了,沈暢卻沒有如願鬆開俞曉魚,他將扳機按響,剛想動作,就被恰巧趕到的警\方用遠程狙擊槍射中了後腦,當場斃命。
俞曉魚來不及管自己的安危,也不想去看死相凄慘的沈暢。
她幾欲崩潰,朝喧嘩的人群大喊:“來人啊,去救祁言,去救救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