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對窗
眾人嚇一跳,特別是魏振宣,他純粹是為了裘易來的,根本沒了解過什麼轉山,只當是在高原繞個山頭徒步一下,壓根沒想過會有什麼危險,聞言緊張地看着裘易,又看看陳嘉,問那年輕人:“轉山很危險嗎?”
那年輕人一臉你不知道那你幹嘛來的表情說:“當然啊,全程49公里,最高的埡口海拔5600,你當是開玩笑的?!”
魏振宣聽得眉毛都要豎起來了,看着陳嘉:“陳哥……”
陳嘉安慰他:“哎呀,沒事兒的,岡仁波齊雖然每年都死人,但基本都是些適應不了高海拔和低溫天氣的印度人,做好前期準備就沒事。你要知道轉一圈神山功德很大的,況且我們是轉兩天又不是轉一天,人家老頭老太太都能轉下來,去年馬年,有個藏族少年轉了五十八圈呢,你怕啥。你看你到目前為止一點高原反應都沒有,別自己嚇自己。”
那年輕人聽陳嘉說他們是轉兩天,連連點頭:“轉五十八圈那個少年是背夫,人家天天轉,都習慣了,不能比的。不過你們轉兩天是對的。不是專業的,千萬不要試圖轉一天。我就是轉一天,差點死在上頭啊。”
戚寧沖他揚了揚下巴道:“怎麼個兇險法,兄弟給說說。”
那年輕人道:“我跟你們說,轉山千萬別逞強,我就是仗着自己有點徒步經驗,沒雇背夫,要是雇了背夫估計也不至於這麼慘。我是昨天早上五點就出發了,跟着一群專業登山隊的一起走的。出發的時候還好,人還比較多,走到後面漸漸就都拉開距離了。這高原轉山跟平原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一開始吧我還行,到後面是越走越慢,到下午的時候實在不行了,就把包裏帶的各種什麼紅牛啊泡麵啊送給路上碰到的背夫吃,最後連睡袋都丟了。現在想想,莫非就是這一舉動救了自己的命!”說到這裏那年輕人拍了下自己大腿,停了停繼續道,“我跟你們說,如果想要一天轉完的話,下午四點前必須要過埡口,四點后千萬不能過埡口。埡口那個地方,上午天氣還好好的,一到下午三四點就會變天。我大概是下午四點半到的埡口,已經開始下雪了,其實爬到埡口的時候我都已經沒力氣了,但是往回走也沒力氣啊,沒辦法只好咬着牙往前走,好不容易翻過最高點的時候,雪已經到我膝蓋了你想。我那個時候真的是筋疲力盡,連腿都拔不出來,而且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我想完了,今天估計是要交代在這裏了。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兩個背夫。你要知道背夫都是緊跟着轉山的遊客的,人家花錢就是請他們一路上幫着背行李陪着一起轉好有個照應的么,但這兩個背夫身邊根本沒遊客,就光他們倆。他們倆看見我埋在那裏,就上來一邊一個把我拎出來,拽着我一起走。一直拽着我走到埡口下的第一個休息點,把我丟在那裏,他們就走了,這樣我才撿回一條命啊。”說完年輕人長出一口氣,仰脖喝了一大口熱茶,兀自搖了搖頭。
陳嘉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彭智然問:“萬一困在山上沒辦法打電話求救么?”
“打電話?”年輕人道:“其他地方估計聯通還能有個信號,埡口那裏5600米又是大雪封山,連信號都沒的。何況卓瑪拉山埡口前後都是亂石,誰能爬上來救你!我要不是那兩個背夫,陷在那雪裏別說凍一夜,幾個鐘頭估計我就沒了!”
陳嘉點頭嘟噥道:“你命真大,這兩個背夫難說是菩薩也不一定。怎麼就那麼巧,連個客人都沒有的,光兩個背夫還碰見你了。”
那年輕人聞言連連點頭:“難說,還真難說。後來我在帳篷休息了一夜今天早上才下來的,真是越想越稀奇。真是菩薩也說不定!”說完低頭一陣猛吃,嘴裏包着飯菜道,“所以你們千萬要雇好背夫,別急着轉完,慢慢來。還有,”他看了看手機,“你們下午還要去看聖湖吧?”
聖湖就是瑪旁雍錯。陳嘉說是。
那年輕人道:“看完聖湖早點去塔欽。十月底岡仁波齊就要封山了,這兩天轉山的人多,旅館和背夫很搶手啊,得早點找好咯。”
陳嘉點點頭道:“謝謝。”
戚寧舉着自己的相機衝著那年輕人道:“兄弟介不介意幫你拍一張?”那年輕人想了想,搖搖頭:“不介意,你拍你拍,劫後餘生,奶奶的,什麼都不介意了。”
裘易問:“你一個人來轉山啊?”
年輕人搖搖頭:“本來跟我朋友一起來的,他是當兵的,結果部隊緊急召集他回去,把我一人丟這兒了。”
魏振宣看着裘易低低道:“你知不知道這麼危險啊,要不別轉了。”
裘易咬了下唇,搖搖頭說:“來都來了,咱們多請幾個背夫吧。”
一行人里只有ivy無比篤定:“你們量力而行哈,我就在塔欽等你們了,不願意上去的可以和我一起曬太陽喝酥油茶么。”
那年輕人道:“嗯,喝點酥油茶,防高反的。”
於是一行人吃完午飯,急急上路,往瑪旁雍錯而去。瑪旁雍錯就在霍爾鄉下面一點,開車一會兒就到了,湖面異常開闊,風也大,然而整個湖面卻波瀾不驚——結冰了!
眾人在寫着瑪旁雍錯幾個大字的石頭邊拍照留念,看了一會兒就上車了。車外實在太冷了,而且結冰了的瑪旁雍錯也實在是沒什麼可玩兒的。
司機說瑪旁雍錯附近還有個鬼湖,也挺不錯的,要不要去看看,那邊應該沒有結冰。眾人看時間也還足夠,便說好的好的。
結果在鬼湖附近又遇到一車剛從塔欽下來的驢友,三男一女,都掛着照相機,大家就搭訕了兩句,問了問轉山的情況。那四人花了兩天轉山,說是還行,苦是很苦,特別是最後十幾公里,簡直是在靠本能往下走,但總算也還是走下來了。
大家問他們有沒有高反什麼的,其中一個個子矮矮挺結實的男生,一指那唯一的女生說:“靠,說起高反我就冤枉,本來我是挺好的,結果她走得慢,我為了等她,在埡口等了足足一個多小時,愣是給我等出了高反。所以啊我跟你們說,千萬不要等來等去,就按照自己的節奏走,保證每撥人都有個背夫跟着就行。這海拔五千多等人啊,不定就給你等出個高反來。”
大家一聽,忙連說受教受教,分手往塔欽而去。
塔欽非常小,基本就是個轉山的起始點,由旅館和一些小商店組成,當地的原住民從事的行業基本都與轉山有關。果然跟在霍爾遇到的那個年輕人說的那樣,轉山的遊客不少。
司機把他們拉到一個旅館,眾人下去一看,幾間矮平方,一副年久失修的樣子,水泥下的轉塊都露了出來,老闆和老闆娘一副愛住不住的模樣在燒着藏式爐子、擺着桌子的門臉屋裏看電視。房間都是三人間,不是三張窄木板床就是一張單人床加個高低架床,最重要的是沒有獨立洗手間,只有院子裏有個廁所,還沒水,得從院子裏放着的兩個大缸里自己舀水沖。
這一路上從拉薩過來,雖說也有在路上光天化日撒尿的情況,但住宿條件都還能湊合,起碼住的地方基本都還是有個旅館樣子的,都有獨立衛生間,可到塔欽乍一看到這情況,ivy第一個就不樂意了,男的也就算了,她一個女的,這上廁所多不方便啊。
司機勸他們:“塔欽就這個住宿條件,這裏連電都沒通,旅館都是自己發電的。相信我,只有這家晚上還給房間插座供電,能充個手機什麼的,其他晚上都不供電。”
ivy不相信,非要再找找,反正塔欽地方小,基本上走一圈也只要二十分鐘,三五步路就一家旅館,她要找家有獨立廁所的。大家也明白,女生的確沒個洗手間不方便,也都很體諒,跟着一起找。結果找到一家外觀看上去還像那麼回事兒,水泥磚牆看着好像是新建的,ivy忙進去問:“你們這兒有房間么,房間有廁所么?”
前台是個年輕小姑娘,說:“有啊。”
ivy說:“那我能看看房間么?”
小姑娘說可以,拿上鑰匙帶一行人去看房間。一看,房間果然比剛才那家好,雖然也是木板床,但起碼有個旅館的樣兒,房間裏還有廁所,雖然是蹲的,但獨門獨戶啊。ivy很高興,看着廁所連連點頭,結果小姑娘一句話,消滅了她的喜悅:“不過這洗手間只能小便不能大便啊,下水不好要堵住的。”
“啊!”ivy一驚,丫的我難道還能指揮自己大腸不蠕動不成,那是我能控制的么,“那要大便怎麼辦?”
小姑娘攤攤手:“只能上外面……”
ivy簡直要厥倒了,不死心又問了句:“那你們晚上供電么?”
“沒電,塔欽9點天黑,天黑就洗洗睡唄。”
ivy斷然決定回去住第一家,好歹人家晚上能給手機充電啊。
於是一行人回到第一家破但有電的旅館,要了兩間房。也只有兩間房了。三個人一間,陳嘉、彭智然和ivy,戚寧、裘易和魏振宣。
安頓完大家一看,說,這房間這麼小也就別干獃著了,找個能喝茶吃點東西的地方合計合計找找背夫吧,就出去找了個藏式餐廳,能喝茶也能吃飯的那種坐着,一邊烤火一邊休息。
藏式餐廳雖然不大,倒還挺溫馨,是對年輕的藏人夫婦開的。彭智然捧着茶單看,想要點杯酥油茶,陳嘉把茶單搶過去說:“點什麼酥油茶呀,那年去看黃河九曲的時候又不是沒喝過,有什麼好喝的。”接着點了兩杯藏式奶茶,要了兩盤瓜子。他們倆有一年去九寨溝,包了輛車驅車兩三百公里去看黃河九曲,在路邊上藏民用帳篷搭的茶鋪里喝過,沒怎麼好喝。
戚寧和ivy也對酥油茶沒興趣,一人要了杯奶茶。魏振宣猶豫了半天看裘易:“要不咱們倆試試酥油茶,我怕明天高反,中午那人不是說喝酥油茶能防高反么。”
藏族老闆聽見了,點頭道:“是啊,酥油茶是能防高反的哦,它能量大么。”一開口竟然一口標準的普通話,還帶着京腔。
眾人一驚,ivy驚嘆道:“哇塞,老闆,您這一口普通話,真是,”說著比出個大拇指,“我們這一路過來,遇到會說漢化的藏人不少,可像您這樣一口帶着京味兒的普通話的,還真是第一個!您這是哪兒學的呀?”
老闆一聽,紅了紅臉說:“我是跟x老師學的。”
“x老師?”裘易問。
“是啊,x老師。一個北京的老師,在我們這裏十幾二十年了,我們都是他的學生。吶,旁邊還有一間他籌資建的旅館,所有收入都是用來做慈善教育的。”藏族小老闆說。
聞言大家互相看了一眼,紛紛肅然起敬,沒想到阿里竟然還有這樣的老師,在這種窮鄉僻壤一呆就十幾二十年,還自己籌資搞教育。
“這麼好的老師,我們能去見見他么?”魏振宣不由得問。
“能啊,只是今天早上他好像去扎達了,估計要明天晚上才能回來了。”
“哦。”魏振宣看了眼ivy,“明天我們轉山了,要麼你代表我們去見見這x老師,順便……捐點錢吧。咱們也出點力,你們說呢。”說完看看眾人。
戚寧眉毛一挑,說:“好啊,當然好啊。”
陳嘉笑着瞥了眼裘易,裘易正滿眼讚歎地看着魏振宣。陳嘉不由調侃道:“喲,想不到小朋友挺有愛心啊。”
一會兒奶茶酥油茶都上來了。陳嘉看了眼,這酥油茶上覆著一層厚厚的酥油,跟他們在黃河九曲那兒喝的那杯不是一個檔次的,他們當時喝那一杯,上面就飄了一層油沫子。魏振宣喝了一口酥油茶,砸吧砸吧嘴,衝著裘易說:“嗨,還不錯。你嘗嘗。”
裘易滿臉懷疑,但還是接過去喝了口,遲疑着點了點頭,說:“還行。”
彭智然見這藏族小老闆普通話說的好,人看着也挺靠譜,就跟他打聽背夫的事兒。小老闆一聽說:“你們要找背夫么,我認識幾個不錯的,可以介紹給你們。不過價錢稍微貴一點,但我可以保證人老實,這點你們可以放心。”他索性在邊上坐下來,認認真真地給彭智然解釋,“要知道有些背夫只管背包,不喜歡跟着遊客走。為什麼,因為遊客走得慢啊,背夫腳力好,就背着包一個人在前面沖,把遊客甩在後面二三十米遠。你說這算啥,吃的喝的都在背包里,有個什麼事連搭把手都不行,你說對吧。所以找背夫一定要找那種願意跟着你節奏走的,要拿個水吃點東西什麼的也方便,關鍵時刻還能搭把手。”
魏振宣聽到這裏很以為是,連忙接口:“對對對,老闆你說的對。我們就是要找你說的這種的,要時刻跟在我們身邊的。價錢貴點就貴點。”
老闆見眾人都是這意思,就說好,那我給他們打電話,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在山下,前兩天一直在轉山,這幾天人比較多。
一會兒過來告訴大家,人在山下,待會兒就過來。
果然沒多久,人就到了。是個挺年輕的藏族小夥子,叫扎西,二十上下的樣子,黑黑瘦瘦,並不高,但一臉淳樸的樣子,操着一口帶口音的普通話,但說得倒還挺流利。
彭智然他們一共五個人,準備請三個背夫,人家一男一女情侶轉山也就請一個背夫而已,他們幾個都是大男人,一人請一個背夫還是太丟臉了。扎西說行,我還有兩個表弟,都是跟我一起的。
魏振宣又把對背夫的要求給說了,例如不能自顧自走在前面,必須要緊跟他們走啊,背夫要背補給啊,必要的時候要搭把手啊之類的說了,扎西都一一答應下來,說沒問題,他們走慣的,知道怎麼做。
最後陳嘉問那價錢呢,扎西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說:“那個,我們會一路緊跟你們的,所以那個價錢有點貴,兩天的話是三百一個人。”
之前陳嘉他們打聽過,再怎麼樣一個背夫兩天也要二百五,如果扎西他們真能做到步步相隨,三百一點都不貴。陳嘉立刻答應下來,約好第二天一早八點出發,又告訴他住在哪裏。扎西說好,那明天一早我們來叫你們。
事情就這麼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