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 喜聞細君懷麟子，驚現妙賊竊玉佛

“心逐行雲亂，思隨春草生。倚門方念切，遮莫滯行旌。”一路行來，秦瓊歸心似箭，遂囑咐隨自己回齊州的義子秦用連同十二飛鷹守護好姑丈、姑姑以及諸位兄弟相贈的裝成滿滿十輛大車的禮物，自己將“呼雷豹”撒開，縱轡加鞭，衣不解帶，晝夜飛馳。那“呼雷豹”將日行千里的腳程使開，卻直如逐電追風，離弦弩箭。秦瓊耳內一路上只聞得風吼如雷。一夜天明，已是穿州過縣走出一千餘里路程。日上三竿之時，已到齊州城外。

此時城門已開，行人出出進進絡繹不絕。秦瓊不便再騎馬，便翻身下來，牽韁在手，使開腿上的功夫如飛般步行。他是本州名人，幾乎無人不識，一路上招呼聲不斷，但秦瓊歸家心切，只不住抱拳還禮，並不寒暄停留。好在當日他押解肆虐青州地面的“流風盜”離城之事幾乎無人不曉，大家都知他離家日久，卻也沒有不識趣地上前糾纏攀談的。

行至家門，秦瓊卻憑空生出近家情怯之感，不由地放慢了腳步，望着前方的門戶躊躇。正在此時，大門打開從院中走出一人，一身管家裝束，正是師兄秦安。一見秦瓊，秦安一向不苟言笑的臉上亦現出幾分喜色，招呼道：“伯當先回來報訊后，我估計叔寶你也就在這幾日到家。既然回來，又傻站在那裏做什麼，還不趕快回家！”

秦瓊收拾情懷，急忙上前與師兄見禮，急切問道：“師兄，小弟離家日久，一切全仗師兄照料。未知家中一切可好？”

“都好，都好！不但如此，如今家裏還出了一件大喜事呢！”秦安含笑答道，見師弟有些摸不着頭腦的樣子，便推他一把，“還愣着幹什麼，進去自然知道了。”

秦瓊將馬匹交給趕上來侍侯的家人，穿堂過院直奔后宅。遠遠地聽到後堂之內言笑晏晏，中間還隱隱間着小若梅的童音，他的心頭立時湧起一陣溫馨的暖流。

“我回來了！”一聲招呼，室內的談笑之聲戛然而止。秦瓊一陣風似的進到室內，在正面安坐的母親寧氏身前拜倒，“娘，兒叔寶回來了。”

寧氏看着滿面風塵之色的兒子，心中喜悅，愛憐地輕撫兒子寬厚堅實的肩頭，含笑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這次回來卻要好好地感謝玉兒一番，你不在家的時候，一直是她代你在為娘面前盡孝。”

秦瓊轉頭看向妻子，卻一下呆住。只因從座位上站起來后，張弄玉那隆起的小腹立時顯得惹眼之極。

“叔寶你也實在糊塗，離家時竟不知自己的娘子已有了身孕，這半年來玉兒她又不願意讓你分神，一直堅持不讓家裏寫信將此事告訴你。”母親似有些飄渺的聲音在秦瓊耳邊響起，他頓時感到自己那顆歷經兩世殺伐、早已錘鍊的堅如鐵石的心被無邊的巨大幸福緊緊包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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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來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秦瓊面沉似水地看着在面前跪成一排的秦用和十二飛鷹，歸家后的好心情被破壞殆盡。

他這次回家，幽州的一眾親友各有重禮相贈，其中最珍貴的則是姑姑秦勝珠因聽聞嫂子與自己一樣崇信佛道而贈送的一尊玉佛。此尊佛像高約二尺，以禪定的姿勢端坐祭壇，頭頂上九層塔形華蓋，通體用一整塊不帶半絲瑕疵的碧玉雕成，稱為價值連城亦不為過。今日秦用等人護送着載運行李財物的車輛趕回齊州，車上的其他珍寶異物一件不少。惟獨當秦瓊興沖沖地抱着盛玉佛的錦盒到佛堂找母親獻寶，當面打開時才發現盒內的竟是一塊體積重量與玉佛相仿的青石！

饒是秦瓊自問涵養不錯，此時也有七竅生煙直欲大聲罵娘的衝動。向母親告罪后，秦瓊將護送車輛的秦用等人叫來不由分說一頓臭罵，然後才叫他們好好回憶事情是如何發生的。

秦用連同十二飛鷹說到底都只是十幾歲的大孩子，吃了秦瓊這一頓排頭，既慚愧又委屈。秦用向前膝行一步，哭喪着臉道：“稟義父，我們十三人這一路上一直小心謹慎。尤其是這尊玉佛，因知其價值，每天晚上孩兒都要例行查驗一次並由至少三人徹夜看守，便是將到齊州的前夜都不例外。當時玉佛尚安然無恙，若說失竊，只能是……”

“如此說來，竟是有人趁着這些財物運到地頭后，才利用常人心理上本能的鬆懈的時機，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潛入府中，將玉佛竊走？”秦瓊心神逐漸平靜下來，心思亦恢復靈動。他垂首沉思一陣，忽地詭秘一笑道，“而且，那個竊賊此刻還在我們府上也說不定呢！”便在秦用等人變色之時，秦瓊已閃電般從案上抄起一管毛筆，以“撒手鐧”的手法運勁擲向屋頂。屋頂一片青瓦爆成碎片的同時，一陣衣袂帶風之聲傳入眾人的耳中。

“屋頂有人！”秦瓊一手訓練的十二飛鷹反應快絕，幾乎在秦瓊出手的瞬間便已撲到院中，並迅速捕捉到空中那條向左側瓦面掠去的身影。

破空之聲不絕於耳，秦瓊案上筆筒中的十餘枝毛筆接二連三地破窗而出，準確地射向空中高速移動、形如鬼魅的人影。而那人輕身功夫卻實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人在虛空，竟只憑腰力便做出一串高難度的翻滾動作，險之又險地避過力可穿石的毛筆。只是他前去之勢卻已被阻住，只有無奈地落到地面，被臉色不善的十二飛鷹團團圍住。

“朋友還是留下罷，如此匆匆便去，若被江湖上的朋友得知，豈不要說秦某招待不周？”秦瓊踏出房門，同時仔細打量着院中之人。見此人是一個體形瘦削，尖嘴縮腮貌似猢猻的年輕漢子，他穿着一身青緞緊身短靠，背後斜背一口二尺左右綠鯊皮鞘的短劍，雖身陷重圍，臉上卻帶着幾分滿不在乎的懶洋洋笑意。

“好膽大賊人！休走，看拳！”緊隨在義父身後出來的秦用一見竊賊顯形，兩隻眼睛立時充血變紅，一聲暴喝蹂身撲上，左拳一領對方眼神，右拳則向其左胸處便是一記兇猛無比的“黑虎偷心”。

那瘦削漢子卻是會家不忙，雙目注視來拳，腳下踩川字步，雙手“仙鶴舒頂”截住秦用來拳向旁引帶，而後振腳換步，借對手身體重心前傾之機，雙手撐開陰陽掌，一掌由上而下用劈掌斬擊對手咽喉，另外一掌由下而上，用撩陰掌撩擊對手小腹。雙臂猶如上下夾擊，猶如巨龍之口的上下雙頜驟然發力合併，森森利齒要一下將敵人身軀咬成粉碎！

秦用嚇了一跳，怎都未想到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枯瘦漢子出手竟是如此的凌厲狠辣。急忙一個“鐵板橋”向後仰倒，將對手雙掌讓過。為防對手乘勢進擊，後仰的同時腳下發力，身體保持着平躺的姿態向後飛出數尺。等直起腰來時，后心已是滲出一層冷汗。

“峨眉通背，金龍合口！”有着前後兩世習武經歷，見識豐富無人可及的秦瓊已識出此人拳法來路。中土武術大多發源自少林、武當與峨眉這三大宗派。其中若說到淵遠流長、歷史悠久卻無疑以峨眉為首。少林武術自“未來”“十三棍僧救唐王”（卻不知多了秦瓊的變數，這一情節還是否依然上演）之後，得朝廷大力扶植宣揚始名噪天下，此時仍是籍籍無名；至於武當，那位集內家拳術之大成的一代宗師“張邋遢”更不知剛剛轉過幾世；而峨眉武術則發源於戰國，當時有一位號稱“白猿公”的奇人司徒玄空，因與峨眉山靈猴朝夕相處，心有所悟，模仿峨眉靈猴動作，創製了一套“峨眉通背拳”和“猿公劍法”。至漢時，道教傳入峨眉，又有練氣士通過“吐納、導引、坐忘、心齋、守一”等內煉法門達到“意”與“氣”合，“氣”與“神”合的境界，創出峨眉心法雛形。到後來佛法東來，有高僧於峨眉將佛教參禪打坐之法，道家養生功和攻防技藝融為一體，正式開創了峨眉一派。這漢子所用的正是“通背絕路逢生法”中的一式“金龍合口”，其訣曰：“身如猿猴掌如風，兩條鐵臂賽游龍。若有來敵犯我地，金龍合口盡滅敵！”

心知秦用雖得名師傳授，但畢竟經驗尚淺。而這枯瘦漢子出手一派老辣沉穩，顯然不是初出茅廬的新手。峨眉家數，飄逸輕靈中暗蘊陰狠，他恐秦用一時失手便有性命之憂，遂橫臂將他攔下，自己緩步踏入院中：“朋友好俊的一手‘峨眉通背拳’，秦某不才，卻要當面領教！”

那漢子沒有想到秦瓊只在一招之間便認出自己家數，目光一滯，心中微感氣餒：“秦爺好眼力，在下佩服。素聞閣下‘神拳’之名，今日正要領教，看拳！”足下震腳換步,急速標前，前手穿掌扇擊秦瓊雙眼,右臂則柔若無骨地纏向秦瓊頸項，卻是“峨眉通背拳”中的一式“抹眉掌”，雖不若“金龍合口”的剛猛兇狠，卻暗藏廢人雙目，斷人頸椎的殺手，因此又稱為“抹眉索命掌”。

秦瓊見此人出手狠毒，心中再添三分怒氣，雙臂左右一分，“野馬分鬃”化結了敵人攻勢，上步欺身搶前，右臂急揮全用“單鞭”中的剛勁，手臂如一條粗大鋼鞭，拖着一串壓爆空氣的如雷般炸響掃擊對手前胸。

“好厲害！”那人一聲驚呼，枯瘦的身體卻似突然失去重量，雙足如踩冰面，順着秦瓊手臂帶起的勁風輕飄飄向後滑退數尺，讓過秦瓊的鞭手。

兩人各展手段戰作一團，一個“太極拳”舒展流暢，輕靈自如，拳勢如大海，滔滔而不絕，有飄然騰雲之意境；一個“通背拳”剛柔相濟，內外貫通，兩臂如鞭，忽明、忽暗、忽虛、忽實，防中突變打，打中突變防，進如潮湧，撤如潮退。一時間卻膠着成一個平分秋色之局。

［注］

“小君”或“細君”，最早是稱諸侯的妻子，後來作為妻子的通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