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7.第七章

那賊首也看出來他不過是強弩之末,冷笑一聲:“黃口孺子,口出狂言,憑何為信?”

周瑜淡然一笑:“我本要去春谷城與潘帥一會,你可派人與我同行,到了春谷,自然有糧。”

“潘臨?”那賊首語聲一頓,面上露出一絲不可置信的複雜之色,看周瑜的目光也緊跟着變得奇怪起來,“你與潘臨有舊?”

潘臨是春谷城外的一支山越賊匪,而周瑜雖然一身是血,形容狼狽,可那一身的氣度卻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和山越有舊的人。

“宗帥,”一個賊匪湊了過來,語聲中滿是歡喜,“從這裏到春谷城我們順路,讓兄弟們加把勁,走水路不用三天就能到……”

宗帥?李睦不禁偏頭飛快地瞥了周瑜一眼。這年頭,山匪稱帥,不是黃巾軍,就是南邊的山越匪民了。

她對山越的記憶,只有三國演義里的嚴白虎和祖郎,一個是山賊出身,擁兵佔山,後來被孫策打得四處奔逃,另一個則和袁術相互勾結,先是偷襲孫策,逼得他只能用傳國玉璽向袁術換取孫氏舊部,後來……似乎是被孫策打得走投無路,直接就投降了。

應該不會是那眼前的這個“宗帥”吧……

那賊首手一擺,目光如電:“十車輛草,莫說潘臨肯不肯給。春谷只是個小城,他哪兒來的那麼多糧?”

李睦不知道潘臨是誰,只聽周瑜一句“潘帥”,再看那賊首的反應,也就猜到了個大概。但她覺得春谷城這個地方有點耳熟,只是這當口卻來不及細想。怕那賊首再盤問下去,周瑜久難支持,乾脆把心一橫,迎着那雙野狼似的目光,插口截斷了他的話頭:“問這許多做什麼?你若不信,大不了魚死網破,看看今日要留下我二人,你要用多少條性命來填!”

此言一出,方才還喧嘩吵雜的眾賊看看眼前還在往外冒血的屍體,漸漸靜了下來。

周瑜緩緩舒了一口氣,目中閃過一絲讚許。他方才拼着掙裂傷口出手,用最暴烈的方式令當先那賊人以最血腥的模樣死在眾人當前,要的就是如今這震懾心神的效果。

***

走水路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平穩。

一脈水線寬不過三四丈,十幾隻漁船三兩并行,天色陰沉雲層漸暗,遠遠看來,竟也有些烏壓壓的聲勢。

按一船十人為計,這群賊匪也有將近兩百人的規模。李睦趁着和周瑜一同被押上船的時候粗粗算了一下,便隨即放棄了中途跳船逃生的打算。

簡陋低矮的船艙,頂上還有幾個破洞。周瑜剛剛在角落坐下來,就立刻弓着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將李睦的注意力從如何逃跑上拉了回來。

周瑜的髮絲凌亂,臉色蒼白,隨着一聲聲咳嗽,整個人都蜷起來,靠到她身上。李睦怕他咳得太過用力又牽到傷口,一面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肩膀,另一隻手則從他肋下繞到後背,輕輕按住他后腰的傷口。忽然之間,只覺得小臂一緊,竟是被周瑜反手捉住。

李睦皺了皺眉,抬眼正對上周瑜一雙墨玉似的瞳仁,目光清明,並不見半點不適之意。

不及驚訝,耳邊就傳來周瑜略帶沙啞的聲音:“春谷城外山越宗帥潘臨兩月前致書伯符,言辭之間,有歸附相投之意。到時,我們就去尋他借糧。”

李睦垂下眼,眉頭卻皺得更緊。

果然都是山越,難怪那賊首一聽潘臨的名字就放下了大半戒心。

只是,單憑那樣一封書信,又是兩個月前的事,又能做得幾分准?他們兩人現在一身狼狽,周瑜身上並沒有潘臨寫給孫策的那封書信,潘臨只要一口否認,大可推得乾乾淨淨,甚至還能直接將他們砍了,何必冒着風險和那賊首當場翻臉?

周瑜仿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又咳了兩聲,說話的聲音壓得更低:“潘臨當年曾與祖郎一同於丹陽伏擊伯符,其所言未必可信。但伯符之弟孫權公子此時應在宣城,距離春谷不到兩百里,快馬晝夜可到,城內還有駐兵上千。山越賊匪之間也會互相防範,兩撥賊人往來之間……”

孫權!宣城!

李睦腦中突然靈光閃現。歷史上袁術勾結丹陽境內山越匪人,以祖郎為首,驟然發難,將孫權堵在宣城,城內兵將措不及防,幾無反抗之力。若非周泰以身為盾,身披十二創,將孫權救出,江東便無孫仲謀。

她怎麼忘了這一茬!春谷城,周泰事後就因救孫權之功,就被封為春谷長……

難怪聽着如此耳熟。

這一戰如此危殆,可見潘臨並沒有出兵救援。那所謂歸附相投之意,又有幾分能信?而這伙山越……聯繫之前賊匪的那句“方向相同”,多半就是袁術勾結,要攻打宣城的那波人!沒準,甚至還可能就是祖郎的部眾!

想通這一點,李睦幾乎要立刻跳起來,心口狂跳。

周瑜當然不是真的要去找潘臨借糧。他是想藉著要糧的時機,尋機離間挑撥,騙得他們再給宣城送信,讓宣城調兵來救。可且不說能不能尋到這個機會,就算成功了,宣城又真的調了兵來,那之後山越再圍宣城,豈不是更是一擊即破?

“你……咳咳……再不放手……就要一個人獨去潘臨的營寨了……咳咳……”

周瑜按着李睦的小臂又一陣咳嗽,李睦心思亂糟糟的,這才驚覺她緊張之下,扶着周瑜后腰的手不覺一直掐在他腰側。周瑜用不得力,竟是沒掙脫開來。牽動了傷口,方才的咳嗽有七分是裝出來,掩人耳目的,這會兒倒是成真了。

李睦趕緊放手,尷尬之餘,連忙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騰出手來手忙腳亂給他順氣,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已是一身冷汗,就連掌心裏也都是汗,於是很順手地就着給周瑜拍背脊,往他背後擦了擦。

烏篷外面的船舷處,左右各坐着四名山越匪兵輪流划槳。漁船不帶風帆,只能人力搖櫓運槳前行。執槳的人劃得累了,就開始回頭罵罵咧咧:“兩個半條命的小子,倒要老子給他賣力氣!”

旁邊又一人拿**的木槳磕了磕船舷,笑道:“有十車輛草,別說半條命,換個死人我都給他賣力氣。”

原先那人聽了嘿了一聲:“話別說早了,到頭來要是拿不出十車來,老子燉了他當糧!”

一陣咳過,周瑜似乎脫了力,仍是靠着她,沒人注意到這兩人湊得那麼近有什麼不妥。

周瑜微微仰起頭,唇幾乎貼住李睦的耳廓,低聲問道:“我們現在是在施水還是淮水?”

他咳嗽之後的氣息還有些不穩,斷斷續續地撲進李睦耳朵里。

李睦不是嚴守男女之防的古代女子,周瑜傷成這樣了,她不過是扶一把,讓他靠一下,壓根就沒想其他什麼有的沒的。她正苦惱該怎麼不着痕迹地提醒周瑜宣城之危,然而耳側頸畔陣陣微熱,本是坦坦蕩蕩,心無芥蒂,突然之間就變了味道。

微涼的耳廓掠過微熱的唇,也不可控制地漸漸熱起來。

“額……”李睦捋了把從額間垂落下來的髮絲,藉著這動作狀若無意地往後讓了一下,偏轉過頭,“我不知是淮水還是施水,但……”

而周瑜正在和她說話,她又不能轉個後腦勺給他,只能往他這面轉。奈何周瑜看似全無力氣地靠在她身上,到底只是借了個角度掩人耳目,並未全部由她支撐,揚起的頭抬得比李睦預想之中高了那麼一點點……兩人的距離也比李睦預想之中近了那麼一點點……

於是,李睦的唇自周瑜的臉頰邊上側過,堪堪停留在他的鼻尖。

微熱的唇在微涼的鼻尖上停留了一瞬,李睦還未從熱度中恢復過來的耳廓轟地一下燒了起來。

“咳咳……”周瑜驀地扭過頭,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從李睦的肩頭掙了起來。

只是這次的咳嗽,連李睦都能聽出來不太真實。倒是看他側着身子裝得費力,令人不禁擔心他腰背肋下的傷口。

輕輕呼了口氣,李睦揉着發紅的耳根,突然覺得有些狼狽——不就是耳朵碰了下鼻尖么,何至於如此!

周瑜如此反應,那她是不是應該滿面羞紅,扭頭捂臉,再也不和他說話才對?

可她現在……耳朵確實是紅得異常,臉卻是半點都紅不起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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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郎周郎(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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