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爭國本
李進忠點點頭，又低聲道：“他就是鄭貴妃的主事太監龐保。”然後他又接着講道：“五更半的時候，太子爺出來去上早朝，張差突然揮棒沖了過去，後邊的我就不用跟殿下講了吧。”李進忠笑了笑，又道：“殿下，那兩個人您千萬不要說出去，從咱們嘴裏說出來那叫誣陷。”
我點點頭，應道：“這個我明白，只是張差會把他們供出來嗎？”
李進忠搖搖頭，道：“張差現在被關在東廠的地牢裏，剛才得到消息說張差是一個瘋子，很顯然是有人不想讓他開口。”
我不禁皺眉，“難道就這樣讓他們矇混過去了？”
李進忠無奈地搖搖頭，“東廠乃秉筆太監崔文升掌管，直接聽命於萬歲爺，如果萬歲爺想保鄭貴妃和福王，那就絕不會讓張差開口。不過朝中的大臣大多擁護太子爺，尤其是東林黨人對太子爺更是忠心耿耿，如果能把張差移交到刑部去審問，那情況就會大不一樣了。”
“那要怎樣才能移交到刑部呢？”我問道。
李進忠想了想道：“現在萬歲爺病重，由太子爺代理朝政，雖然無權把張差移交到刑部，但應該可以讓刑部進宮與東廠一起會審張差，只要刑部能夠把手插進來也就可以了，但就不知太子爺肯不肯這麼做了。”
慈慶宮的人都很了解朱常洛，都知道他膽小怕事，得過且過逆來順受，只要能保住他的太子位，就什麼都能忍受。但現在分明是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都說我皇爺爺萬曆皇帝病重，有今天沒明天的，所以鄭貴妃福王一夥才會狗急跳牆出此下策，派人刺殺朱常洛。在我看來，這只是一個信號，如果朱常洛忍氣吞聲，那他們必然會採取更為極端的手段，如果朱常洛真有個三長兩短，那我的皇帝夢也就破碎了，所以現在我必須要站出來幫他一把。我想了想，對李進忠道：“我現在就去勸說我父王，讓他調刑部進宮。”
雖然是父子，可我要見朱常洛一面也麻煩着呢，過了好一會兒他的主事太監王安才出來讓我進見，我走進書房先給朱常洛行叩拜大禮，待他讓我平身，我才站起來肅目看了看他，他現在的情緒已經平穩多了，但仍然是一臉凄容，他也真夠可憐的，為了這個太子之位，他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夾了幾十年的尾巴，也真難為他了，唉，誰讓他出身不好呢？
我奶奶原來只是太後身邊的一個宮女，有一次萬曆帝到慈寧宮去給太后請安，說話之間忽然尿急，於是就由我奶奶侍候他到側殿去解手，誰知萬曆帝突然性起，順便就把我奶奶給臨幸了，說起來還就這麼巧，只這一次就把我奶奶的肚子給弄大了。解手的功夫就把宮女的肚子給弄大了，這話說起來可不好聽，所以萬曆帝開始的時候死活都不承認有這碼事兒，好在皇帝的一舉一動都有身邊的太監記錄在冊，太后把他的起居錄拿給他看，他這才不得不承認有這回事兒，那時他還有沒兒子，所以在太后的逼迫下就冊封了我奶奶，並讓她把我爹朱常洛生了下來。
萬曆帝始終認為這事兒是個笑柄，所以他非常不喜歡我奶奶，也就更不喜歡朱常洛了。但朱家的‘家規’在歷史上是最嚴的，尤其是繼承進封制度，當年明太祖朱元璋立下一個規矩，那就是傳位嫡長子，也就是說，如果皇後有兒子，那就必須要立皇后的長子為太子，如果皇后沒有兒子，那就要以長幼排序，可是萬曆帝的王皇后直到臨終也沒生出個兒子，所以朱常洛就成了第一繼承人。
萬曆帝本來就不喜歡朱常洛，又怎麼會想立朱常洛為太子呢？尤其是在他最寵愛的鄭貴妃生了福王朱常洵以後，他就更沒有那個念頭了，所以立朱常洛為太子的事情就一拖再拖。為了能立福王朱常洵為太子，萬曆帝一點一點地晉陞鄭貴妃的等級，當鄭貴妃晉陞到貴妃之後，馬上就引起了朝中大臣們的警覺，尤其是東林黨人，他們聯名上疏請立朱常洛為太子，就因為這事兒，前後有四位大臣送了命，可是東林黨的這些書生就是倔，他們不但沒有被嚇倒，反而更加激烈，也終於迫使萬曆帝立了朱常洛為太子，這就是‘爭國本’的開端。
其實大臣們的意見並不能完全左右萬曆帝，在立朱常洛為太子的事情上，太后也起了非常關鍵的作用，我奶奶本來就是太後身邊的宮女，平日裏就很受太后的喜愛，在她生了朱常洛以後，老太太更是對她母子倆格外恩寵；而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太后自己也是宮女出身，出於同病相憐，她是堅決反對萬曆帝因為我奶奶是宮女而看不起朱常洛的。
據說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太后對萬曆帝說：“外廷諸臣都說該早定長孫為太子，你意如何？”萬曆帝答：“他是宮女的兒子。”太后勃然大怒，斥道：“你也是宮女的兒子！”一句話就把萬曆帝說沒電了，於是他才晉封我奶奶為淑妃，並立朱常洛為太子。子以母貴，母亦以子貴，因為自己的兒子沒當上太子，所以鄭貴妃也就沒當成皇后，眼巴巴地看着皇后之位在那兒空着。
所以朱常洛雖然當上了太子，但卻危機四伏，萬曆帝和鄭貴妃總想找機會把他廢掉，但宮外有群臣的擁護，宮內有太后的支持，再加上他自己小心謹慎一直沒讓人找到借口，所以他的太子位一直還算安穩。但現在，他想安穩人家卻不容許他再安穩了。如果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才懶得管他的閑事兒！
我看了看左右，向朱常洛道：“父王，兒臣有密要稟告。”
朱常洛疑惑地看了我一會兒才打發其他人出去，待書房內只剩下我和他兩個人，我便急忙把我的想法跟他講了一遍。我說完，朱常洛竟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從案后出來拉着我的手道：“你能為父親考慮這麼多，我已經很感動了，可是你有所不知，我雖代理朝政，卻只能批複外埠的奏摺，京中的事情還是由你皇爺爺親自過問，而東廠和錦衣衛則更是由你皇爺爺直接掌管，我無權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