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年

第6章 三年

承元帝已年過不惑,因太|祖皇帝與其原配——正懿皇后在開國之初就簡化了前朝的選秀規矩和妃嬪等級,加之承元帝本身就不是貪花好色之人。因而,雖承元帝登極已足足二十三年,卻只選過三次良家女入宮為妃妾。如今這大興宮中的妃妾只剩下十餘人,高位的妃嬪更是少數,許多宮室正殿仍舊空置着。

於是,承元帝一道口諭之下,韶亓簫仍住在皇貴妃住過的瓏翠宮中,待韶亓簫年紀年紀再大一些,或徹底走出喪母之痛再搬遷至靠近大興宮前面的皇子所不遲。

前世,承元帝也下了同樣的口諭,但後來隨着他越來越“頑劣不堪”,承元帝漸漸不怎麼理會他,後來就想不起來把他挪宮這回事了,那時他也捨不得就此離開這個讓母妃心甘情願被困了整整十二年的宮殿,就一直住到了大婚前。

所幸大興宮中,自太|祖伊始就對皇子居所並無定製,加之後宮妃嬪又少,最年輕的那批還是與他母妃同一批選秀入宮的,鮮活年輕的妃嬪這宮中是一個也沒有了,故此也沒人在乎他住在這個瓏翠宮中不合規矩。

夜深人靜,韶亓簫靜靜地走在這個他前世一直住到大婚前的華美宮殿裏,輕撫着這裏的一桌一椅、一花一木。這裏所有的一切佈置和裝飾都有母妃的心血。即使重來一次,他還是捨不得離開這個母妃的遺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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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慧皇貴妃的七七已過,韶亓簫回到大興宮中便回到了宮中的弘正齋中讀書。

這裏是大興宮中皇子皇孫們讀書的地方。不過在承元二十三年的如今,這裏還只有韶亓簫和八皇子韶亓荿而已。

承元帝諸子女,身為長子的孝文太子已逝。從二皇子到五皇子都是在承元帝登極的前五年出生的,彼此年齡相差不大,大公主也是那段時日出生的,可惜很快就夭折了。而這四個皇子已過了讀書的年紀,其中最小的五皇子韶亓荇今年也十九歲了,今年年初迎娶皇子妃之後便已在宮外建府,又入了戶部當值為皇父分憂。

承元五年十二月,太上皇承德帝駕崩。承元六年七月,皇太后德懿太后隨之而去。承元帝是純孝之人,與先皇后和後宮諸妃像平常百姓一般為兩位長輩守足了三年孝期,因而其後的皇子皇女們都是在承元十年之後出生的。但六皇子與大公主一般,出生便體弱,不及三個月便夭折了。如今宮中唯二的兩個公主——二公主和三公主則分別出生在承元十二年和承元十五年。

公主們另有師傅和女官單獨教導。倒是身為承元帝最小的兩個兒子——韶亓簫與韶亓荿兩人,與前面的兄長年紀足足差了好幾歲,如今弘正齋中就只剩他們兩個讀書的皇子了。二皇子韶亓萱、三皇子韶亓茽、四皇子韶亓芃的府中倒是還有幾個皇孫,但都還很小,不到讀書的年紀。

“七哥……”

韶亓簫一走進這弘正齋,就只見平常都很愛笑的八皇子韶亓荿,扭捏着身子,努力板着正色的臉孔,上前來對他說:“咱們好久沒有一起練字了,等會兒我去你那兒一起學好么?”

韶亓荿比韶亓簫小了兩歲,個子比他矮了大半個頭,圓胖的臉上帶着很顯眼的嬰兒肥,稚氣十足。

韶亓簫望着他,面容平靜內心卻十分複雜。

韶亓荿的母妃林氏出生不顯,父親只是一個小文官,如今是承元帝的賢妃,但再過三個月,這位林賢妃就會再一次被診出身孕,十月瓜熟蒂落之後便會產下承元帝最後一個孩子——四公主。

加之她先前生下的二公主和皇八子,林賢妃便有了一兒二女三個孩子,乃是承元帝後宮妃嬪中生子最多的。而承元帝女兒實在太少,便對這個老來的小女兒很是疼愛,愛屋及烏之下很快就加封林賢妃為林貴妃。

前世里,即使林貴妃不像她母妃那樣受寵到得以保留封號,但韶亓簫對這個母妃過世之後取代母妃成為承元朝後宮第一人、並且同樣被晉封為貴妃的林貴妃,仍舊是排斥的。

少年心性不定,不懂得用理智思考問題。他甚至只因着林貴妃眉眼與母妃有一絲相似之處,便在前世里韶亓荇的有心挑撥下,偏執地認定林貴妃利用已逝的母妃這個名頭爭寵,去鞏固自己的地位。偏偏林貴妃又在母妃病逝之後這麼短的時間內又有了身孕,並且生下了讓承元帝如珠如寶般對待的四公主,這叫當時年少的他如何忍得?!

於是,排斥就徹底變成了厭惡。原本在皇子中與韶亓荿關係最好的他,開始無視韶亓荿那些彆扭的親近與安慰,很快便與林貴妃一系交惡。

即使後來,他知道了真相——其實林貴妃同他母妃一樣,都是另一個女子的替身,而林貴妃甚至比他母妃更早就得知這件事,只是林貴妃比他母妃看得開,方才沒有與他母妃一般鬱結於心。但他與這個八弟的感情也已經回不去了。直到他病逝之前,兄弟兩個說開了,方才親近了一些。

斂下複雜的神色,韶亓簫讓自己笑笑,隨意道:“練字是林…賢妃讓你說的吧?你自己是不是更想去騎馬?”林貴妃目前還是林賢妃,也只有她才想得到,他還在孝中,這騎馬取樂之事當然是做不得的,也足以細心到提醒自己的兒子。不然這個一刻都靜不下來的八弟自己怎麼喜歡做這事。

聽得他這麼篤定的語氣,韶亓荿瞪大了眼,張開道:“你怎麼知道?”

隨後他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倏地雙手捂上嘴,頓時滿臉通紅,心虛道:“七哥,我很想陪着你的。但我母妃說,騎馬你大概沒心情去,叫我也別鬧你。”

韶亓簫點點頭。林賢妃向來是個聰明人,又看得通透,如此方可以以一介小文官之女的身份在這個宮裏混得順風順水。她從來都明白承元帝是個以天下社稷為重的明主,雖然對她生的女兒疼愛有加,對兒子卻感情平平,喜好吃喝玩樂的韶亓荿更不是個當皇儲的料,故而她乾脆將兒子往能力平凡卻心性純善上養。

韶亓荿未來在朝堂上也中規中矩,從不去爭個什麼,如此一來倒讓承元帝高看她母子四人幾分,也讓未來的新帝對韶亓荿很是放心。

回憶完前世的事,韶亓簫揉揉這個唯一的弟弟的頭髮,道:“那以後你多陪我寫寫字去吧。等我母妃孝期過了,我再陪你去京郊騎馬玩兒。”

今日的課業已結束,韶亓簫說罷稍微整理好桌上的筆墨,便往外走。

韶亓荿亦步亦趨地跟着他,一邊跟一邊嘰嘰喳喳地跟他說話:“七哥七哥,我們以後都一起讀書好不好?先生講的好多我都不太懂,每次我問得多了他還罰我抄書,又說我不如七哥你聰慧,但明明他自己就沒講得很清楚啊,還不如七哥你說的詳細呢。我以後有不懂的可以來問你嗎?……”

韶亓簫的確是個聰慧的,以前又和韶亓荿玩兒的好,因而那些老學究們講的晦澀難懂的學識,年長的他偶爾會提點韶亓荿幾句。大概是同齡人才能理解同齡人的腦袋,韶亓簫講的在韶亓荿聽來才是傳道解惑的典範,故而更加親近這個哥哥。

但自從淑慧皇貴妃病重以來,韶亓簫因着要侍疾就很少來弘正齋了,韶亓荿也就少了個小老師。

韶亓簫看着他這副親近自己的模樣,想到前世里即使他那樣誤解韶亓荿母子,也不見得他在心裏記仇。比之韶亓荇那個只知利益的狼心狗肺,不知好了多少倍。前世是他有眼無珠,今生他卻不會再把這個兄弟推開。

二人越走越遠,夕陽斜斜照在二人身上,越拉越長。

——————

韶亓簫既打定主意這一世不再做個隱形皇子,自然也就不會再故意扮頑劣惹得承元帝不喜。

但他也不想表現得太突出惹得他那些兄長忌憚,故而他開始適當藏拙,又開始重武輕文。

蓋因他深知大周朝在承元帝之後需要的仍是一位文治皇帝,倒是過些年,在武事上需要動一場干戈,若他能把握的好,倒是可以為自己掙一個郡王爵回來。皇子不同武將,再通武事也不會真正掌一方兵權,他掙到了爵位再甩手不干預武事,自有其他人自發把他留在軍中的威望——即使有的話——清除得一乾二淨。如此一來也不會引得新君疑心。

韶亓簫自以為藏拙藏得不露聲色,卻不曉得他重武輕文都被承元帝看在眼裏,一來二去他藏拙的事如何瞞得住承元帝的利眼?

因而在承元帝開口他為何裝作答不上來先生的問題時,韶亓簫着實呆愣了許久。良久,他才輕聲說:“母妃的遺願,是叫我好好過好自己的日子,別去爭不屬於自己的。”

承元帝靜默之後,嘆息道:“既是如此,你以後萬勿後悔才是。”

韶亓簫直視承元帝的雙眼,堅定道:“兒子不會後悔。”他前世做得更過的時候都沒後悔過,更何況是今生。

況且,他兩世為人,從來都沒想過登上那個位置。

這一次剖白之後,韶亓簫與承元帝的關係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原先韶亓簫對於承元帝,總帶着一份小心翼翼地揣摩,每每言行舉止都在內心計較過承元帝是否會不喜才會行動。

坦誠之後他便放開了很多,也不再患得患失,父子之間倒是越發如平民百姓家的父子般親厚又自然起來。

承元帝看在眼裏,自認為他是在失了母妃的庇佑才這樣的如履薄冰,如今兒子能想得開,同他這個父親又親昵起來,他心裏自然也高興,便愈發喜愛這個與他而言與別的皇子都不同的兒子。

韶亓荇仍然時常來瓏翠宮看望他,韶亓簫心知若不想給自己招個無視兄長的黑名聲,就得與他虛與委蛇。

他又在前世里洒脫慣了,讓他彎彎繞繞地耍手段他也學不會,只好每每在韶亓荇過來時拉上林嬤嬤作陪,平平淡淡與他敘舊。至於韶亓荇話裏有話的話,自有油鹽不進的林嬤嬤為他不着痕迹地擋掉。

如此幾月之後,想來韶亓荇也明白他這裏是再不能親近更多了,便在得了承元帝“兄友弟恭”的誇讚之後,退回了原來的相處模式,不再試圖將他拉到他的陣營。

林賢妃一如前世一般,在來年六月生下了四公主,順利晉封林貴妃。

滿月那天,韶亓簫帶着禮物前去林貴妃的嫻吟宮中道賀,見着了四公主。小嬰兒長的白白胖胖,粉雕玉琢,躺在搖車裏揮舞着藕節小手,笑起來露出粉嫩的無齒牙床,看得人心都化了。

無怪乎承元帝這麼疼愛這個小女兒。不過在這一世,這份疼愛終究沒有超過韶亓簫。

時間如白駒過隙般呼嘯而過,一晃已是三年過去。到了承元二十六年,韶亓簫已是一名十五歲的翩翩少年郎。

而他這三年來持之以恆一直在做的那件事,也總算有了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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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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