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護短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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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見過黃教，他同意咱倆的事不再深究，只是也讓我答應他了不再和你一起。我過兩天會去買兩部手機，有什麼事情可以電話聯繫，況且周末也可以在外面見面。平時就克服一下，可以嗎？”

可以啊！

為什麼不可以？

被人抓了自己犯錯，還想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的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葉書文也知道根本不可能，魏汶能將這件事情解決到這個程度已經極好了，他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得了滿意的答案，紊亂的心思也沉澱了下來，葉書文為了小心行事，第二天就沒再去魏汶的寢室。一天不見面算不了什麼，哪怕一個月，三個月的不見面都可以。只要事情還有轉機，就值得自己忍耐。

可他不知道，就在這天的下午，他的母親已經乘坐中午的飛機，來到了北京。

葉媽媽初初被告知的時候，她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兒子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那人叫魏汶。

魏汶她知道啊，那個世界冠軍啊，前段時間還來了自己家裏玩過，很懂禮貌的一個孩子。

她兒子和那個魏汶在談戀愛？

這些念頭像魔鬼的爪子抓在了她的心臟上，喘不過氣來。

不敢相信這一切。

她知道黃教練不可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既然專門給她來了一通電話，顯而易見的是已經發生了什麼。她沒敢告訴自己的丈夫，當天就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剩下的理智沒有讓她第一時間找上自己的兒子，而是在抵達北京的第一時間，聯繫上了黃濤。

黃濤在泳隊大門口接到了葉媽媽，兩個人視線對上，都有千言萬語，一時間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葉媽媽最後嘆了口氣，先跟着黃濤去了辦公室。今天羅新華也在，三個人各坐一張椅子很安靜，最後黃濤起身給葉媽媽倒了杯水，這才緩緩說起。

期間葉媽媽看了一眼羅新華。

黃濤解釋說：“當時是羅教和我一起去查房的。”

葉媽媽對着羅新華點了下頭，笑容難看。說句實在話，哪怕今天黃教告訴他，自己兒子搞大了女孩子的肚子，她也不會這麼難過，真的不明白那麼乖巧的一個孩子怎麼會突然喜歡上了男人，明明之前都沒有這個毛病的啊，要不是來了國家隊……還有那個叫魏汶的，如果不是他，兒子怎麼會喜歡男人。

人之常情，在聽見這件事的第一時間，都會將錯誤賴在另外一人的身上。

葉媽媽如此。

魏家，也是如此。

魏汶家就在體育局的職工大院裏，從泳隊過去並不遠。黃濤見過了葉書文的媽媽，被母子倆爭吵的內容嚇破了膽，思索再三，還是親自去魏汶家一趟。

黃濤的出現，徹底在魏家掀起了暴風雨，魏爸爸長吁短嘆，魏媽媽攥破了手掌心，魏爺爺目瞪口呆，魏奶奶斂目沉思。最後一大家子的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魏奶奶的身上。這個家，說話管事的只有一個。魏奶奶，總局的辦公室主任，管人的習慣延伸到了家裏，家裏的老老小小也都習慣了。

魏奶奶終於開口問道：“以您的意思呢？覺得這件事怎麼處理比較好？”

她問的是黃濤。黃濤作為魏汶的教練，身份在那裏，但是魏主任算是他的上司，說話不得不思忖再三：“目前知道這事的就少數的幾個人，大家也不是嘴碎的，肯定不會亂傳。”他知道魏主任最關心的肯定是這個，便率先交代了出來。

魏奶奶點頭，這確實是她關心的。

黃濤又說：“魏汶的成績有目共睹，只要事情不爆發，好好壓下來，他留在泳隊沒有問題。”

“那孩子呢？”

黃濤知道她問的是葉書文：“成績也不錯，今年還參加了奧運會，進了半決賽，他年紀比魏汶小點兒，這兩年正好是出成績的時候。”

魏奶奶唔了一聲，態度隱晦：“行，謝謝您了，孩子沒學好，是我們的錯，回頭我會讓他爸爸教訓他。”

黃濤鬆了口氣，直說魏主任明白事理。喜歡同性這種事還是他第一次遇見，實在沒什麼經驗，魏家沒把錯都放在自己身上，已經是明白事理的人了。當然，他也很歉疚，不歉疚就不會出現在這裏，把孩子導正過來是他們共同的責任，在這個過程里，家人的作用非常的大。

黃濤告辭離開，前腳關門，後腳魏媽媽就問：“媽，我打電話讓魏汶回來？”

魏奶奶眼風掃過：“你說呢？你們教的好孩子！”

魏媽媽臉色慘白，魏爸爸護住自個兒媳婦兒，為難的喊了一聲媽。

魏奶奶薄薄的丹鳳眼眯着，透過冷銳的光芒，好似自言自語的說道：“這種事，越管越是反彈，但是絕不能放任，看來還是直接來個徹底點的好。”

魏家人都不敢說話，只有魏媽媽悄悄的咬住了嘴角。

晚上九點，魏汶被傳達室的大爺叫下去，接了一通電話。

打電話的人是他媽媽，開門見山的說：“汶汶，你們黃教今天來家裏一趟，你的事家裏都知道了，奶奶生氣着呢，晚上趕緊回來一趟吧。”

魏汶掛了電話，後背冒出了一層的汗。

家裏他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奶奶。他家和大部分家庭不同，從小都是爺爺帶大的他，他奶奶負責賺錢養家，是典型的女強人，在家裏說一不二，即便對他這個孫子疼愛有加，但是在關鍵事情上的處理總是又狠又准，戳在痛處。

魏汶找黃濤請假，沒聯繫上人，最後只能找值班的教練員討了假，臨近門限了才急沖沖的往回趕。

九點半到家，全家人都在，電視也沒開，冷冷清清的燈光下，氣氛冷凝。長期被婆婆彈壓的魏媽媽偷偷的給魏汶遞眼色，大意是讓他去求奶奶。

不需要囑咐，魏汶也知道自己該找誰。

“奶奶。”

“嗯。”

“我回來了。”

“行，找地方坐吧。”魏奶奶長期當官，辦起事來不急不躁，城府極深，哪怕肚子裏都氣炸了，面上也看不出分毫來。這種氣場足以拿捏下絕大部分的人。魏汶為人處世的習慣都是他奶奶潛移默化的成果，也讓他成為了體育圈子裏難得的聰明人。

魏汶不敢坐沙發，搬了個椅子坐在了廳中間，面對四個長輩，被包圍狀的感覺很是糟糕。

魏汶不敢僥倖，神情誠懇的說：“奶奶，我身上有毛病，卻一直不敢告訴你們，我錯了。”

“毛病？”魏奶奶臉色微變，顯然很不高興孫兒一開口就將錯都放在自己身上的行為。

“我不知道為什麼，好多年了吧，我一點不喜歡女孩。”未盡之意，不喜歡女孩，自然喜歡男孩。

“很多年了？”

“十二三歲的時候吧，我就知道自己不對勁。”

魏奶奶深深看他，在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後，面無表情的說道：“行，我明白了，一開始就不該讓你去學游泳，大群的小夥子穿個小褲衩進進出出的不講就，在那樣的環境裏生出這些毛病也有可能。這事不能放任着不管……這樣吧，明天我親自帶你去黃教那邊道歉，別遊了。回到正常的環境，你會好的。”

“奶奶！？”魏汶驚訝。

“婆婆/媽！”魏爸爸和魏媽媽驚呼。

“瓊玉？”魏爺爺也忍不住叫了老伴兒的名字。

魏奶奶眼風掃過：“我在這個圈子裏幹了那麼多年了，什麼事情沒有經歷過，運動圈的同性戀比例遠遠高於外界大環境，為什麼？就是因為環境單一，身邊的人又多為同性，所以才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荷爾蒙分泌。我能理解，也知道該怎麼處理。”

魏奶奶從容的開口，以科學的角度解釋，眾人突然就覺得不那麼難受了。畢竟自己的兒子/孫子不是真的有毛病，而是環境造成的性別混亂，這可遠比什麼同性戀、二椅子、人妖，要好聽多了。

“所以。”魏奶奶繼續說道，“什麼對孩子好，什麼對孩子不好，你們想必也能分清楚了，搞運動，拿冠軍，那是榮耀，可是再多的榮耀也比不上自身的美滿幸福，反正也沒幾年就退役了，現在提前退役也沒什麼，回頭去讀了大學，男男女女的接觸多了，就好了。”

魏媽媽咬着下唇有些猶豫，作為母親，兒子出色她自然驕傲，但是如果什麼驕傲啊，榮譽啊，和兒子的未來相比，就都不重要了。

魏汶捏緊了拳頭，他看的出來奶奶是認真的，媽媽也倒戈了，爺爺向來在家裏不管事，爸爸的分量有限，現在這情況他要是再不開口，就真的定下來了。

“奶奶。”魏汶蹙眉，“這種事情是天生的，就算換了個環境，您就知道我能好了？”

“總的試試？”

“為了試試，您就拿我的前途去試？”

“在我看來，你娶妻生子，才是最好的前途。”

“我不會結婚生子的。”魏汶咬牙，“我也不會離開游泳隊，我不會同意！”

“不需要你同意，開一個隊員對於我來說不是難事，就算他拿了奧運冠軍，也就是麻煩點，更何況我是你的家長，他們會優先尊重我的決定。”

魏汶的肩膀晃了晃。之前他的關注度都放在教練身上了，沒想到真正的殺招竟然在家裏，也對，當初他怎麼就忘記了黃教肯定會通知家長的啊。這麼多年第一次叫家長，竟然會是這件事。

“奶奶，我已經保證不會再和他在一起了，不會多說一句話，我專心訓練還不行嗎？”

“還見得到人，就藕斷絲連，這件事不說了，我不會給你拖延的機會。”

“我說過不會再和他一起，您要相信我。”

魏奶奶站起身，看樣子是不想再談。

魏汶急忙吼出：“您到底想要怎麼樣，您就直說。”

魏奶奶腳下的步子停住，看向自己的孫子：“在這國家隊裏，你和他，只能留一個。我就跟你實話實說吧，你要選擇走，我直接兩個都開除，理由你已經給我了，拼着老臉不要，我也不會讓那小子好過。你要是留下，我會讓他回省隊，通知書上漂漂亮亮，誰都不會知道這件事，回到省隊，只要他成績還在，想要參加世界大賽也不難，只是換了個平台而已。”

魏汶慘笑：“體育局不是你的一言堂。況且你根本就沒有給我選擇的權利。”

“我是你奶奶，一開始我就只會站在你這邊。我人老了，兢兢業業了一輩子，人脈也不算差，相信我臨退休前的最後一個請求，他們會慎重考慮的。”說完這些話，魏奶奶進了卧室，門打開，復又關上，客廳里寂靜無聲。

“汶汶……”葉媽媽心疼孩子，喃喃的叫了一聲。

本來兒子喜歡男人是大事，可是這段話聽下來，她又有些擔心兒子，可惜這件事她沒辦法改變，就算能改變她怕是也不會願意，無論任何事和任何人，都沒有她兒子在未來過上美滿幸福的生活重要。

魏汶的視線落在媽媽臉上，對視片刻后，移開。

母親不會幫他的。

父親……顯然態度更加的明確。

只有爺爺了……視線剛剛和爺爺對上，沒等他有所表示，爺爺就將視線飄開，擺明了自己的態度。

魏汶的心在往下沉。

在沉默了兩三分鐘后，魏汶突然拿起外套，起身就往門口走。

魏媽媽驚慌的問他幹什麼去？魏爸爸追了上來，可惜到底慢了一步，魏汶反手重重的關上門，下了樓。

那個家，讓他窒息。

魏爸爸穿着單隻的拖鞋追下樓，只吃了一屁股的尾氣，無奈的看着白色桑塔納的尾燈。魏媽媽慢了幾步，下來的時候連車屁股都沒看到一眼，當即就哭了。

“會不會出事啊？”

“這麼晚了，汶汶是要幹什麼去啊？”

“你怎麼不攔住他啊？”

“萬一出事了怎麼辦啊？”

“泳隊也關門了，深更半夜的他能去哪兒啊？”

“都是媽，態度那麼強硬，我忍了那麼多年都不夠，今天她又這樣對汶汶，要是汶汶出了事，我和你們魏家沒完！”

魏爸爸不耐煩的揮開妻子的手，一瘸一拐的上了樓，地上留下一個個深褐色的血漬，下樓的時候也不知道踩到了什麼，受傷了。

其實魏汶並沒有開車走遠，在開出小區后，不過三分鐘他又開了回來，最後停在了姚燁家的樓下。

家不想回，泳校回不去，他只去姚燁那兒了。

魏汶去了姚燁家，葉書文今天也不太好過，她媽媽過來了。

葉媽媽是個文化人，在外人面前氣質高貴，在家裏是個賢妻良母，幫襯丈夫，照顧公公，記掛著兒子，算是面面俱到，很有本事的一個人。

這樣的一個女人，其實和魏汶的奶奶是相同的類型。聰明的腦袋，強大的掌控欲，還有非常的護短。

下午葉書文被黃教叫到沒有人的辦公室，就見到他媽媽在裏面坐着，當時葉書文就被扇了一個耳光子，責問他：“我當初不願意你學游泳，就覺得這玩意兒沒什麼意思，辛辛苦苦十多年，成績沒出來，倒是學會了歪門邪道，怎麼的，你想讓你爸在外面低頭一輩子啊？”

魏汶捂着臉，低着頭，不說話，母親這一巴掌扇沒了他所有的幻想，這事情註定不能善了了。

“不遊了，跟我回家。”葉媽媽拉着葉書文的手就要把他帶走。

葉書文不動。他的身板兒，只要不想動，來三個媽媽都拉不動他。

“怎麼的？不走？你還想跟那個男人攪和在一起？”

葉書文咬了咬后槽牙：“我留下又不是和他在一起，我還想繼續游。”

“你留下能跟他斷了？”

“反正我不走。”

“你不走？你是要跟男人過一輩子？”

葉書文咬牙，不說話。其實現在說一輩子太遙遠了，可是他知道自己現在就是喜歡魏汶。

“問你話呢？”葉媽媽拍着胸口喘氣，心臟跳的太快，她有點站不穩。

“總之……我不能回去。”葉書文不鬆口，“我現在開始出成績，我還要拿奧運冠軍呢，我不回去。”當然他也知道，留下來的借口肯定不能是魏汶，否則他媽今天非得背過去。

葉媽媽深呼吸了兩口氣，掏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葉書文以為她要告訴爸，緊張的渾身緊繃。

葉媽媽接通電話就說：“小劉，你去幫我查個叫魏汶的，二十一歲，就是去年奧運會游泳冠軍那個，資料越詳細越好，他父母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祖宗八代的資料我都要！越快越好！錢……”

“媽！”葉書文大喝，跑過去搶下了手機，全身都在發抖。他不知道他媽想要做什麼，但是調查別人全家這種事情太過分了，而且一聽就不對勁，他無法現象他媽去威脅魏汶的畫面，恐怖的血液都好像凍結了。

葉媽媽斜睨了他一眼。

從容的理了理頭髮。

轉身就走了。

葉書文看着她媽的背影，滿頭大汗的追了出去。黃濤在外面抽煙，看到他們母子一前一後的走出來愣了愣，然後就聽見葉書文叫道：“媽，你想對他幹什麼？你不能威脅他！我喜歡他是我的事，你對他動手我就能不喜歡他了？媽！你今天要是敢對他動手！我就再不回家！”

葉媽媽站在樓梯上，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如冰，臉如寒霜，沒有表情的說：“你可以試試。”說完這句話，葉媽媽再次邁出了腳步，只是這次再沒回頭。

葉書文站在樓梯邊上，咬牙切齒，他知道自己攔不住母親，足夠的金錢可以換得絕對的權利，母親要想對魏汶出手，很簡單。

“葉書文……”黃濤走過來，語氣不安的問，“剛剛你話里什麼意思？”

葉書文看着黃濤，一想起魏汶可能遭遇的事情，尊師重道的想法徹底消失，紅着眼眶吼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我媽是什麼樣的人？你就敢告訴她！你直接把我開除了，也比告訴她好！要是魏汶出了事，都是你多事！”

黃濤的臉上頓時沒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