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六十章

玄綾想着雖然秦國皇室里比不上富庶的諸侯國，但嬴熒玉這喜怒形於色的模樣倒是能看得出太后和嬴渠梁是真心疼愛她寵愛着她的。這樣的樣子真是美好得令人忍不住露出笑顏。

嬴熒玉不知道玄綾心中所思。她只是單純地覺得還來得及，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玄綾會跟着哥哥進宮，肯定有她的打算。若是能在這三個月中，改變玄綾的心意並從中使點小手段，讓她嫁不了贏渠梁便好。大概是真的心中有了想要的人，嬴熒玉亦不似剛重生時的那樣迷茫了。這些時日以來她也想了很多。從前認為只需要避開衛鞅帶給自己的苦，便能夠安穩地過一生。如今才知道，這個禮崩樂壞的時代，即便是尊貴的大秦公主，若沒有一些能夠自保的本事，過得也是身不由己的生活。

嬴熒玉並不只想幫助玄綾，她更想幫助自己。

宮裏傳得沸沸揚揚，宮外更是神乎其神。其實贏渠梁娶的人是誰不重要，她背後的信號才重要。他竟然沒有選擇任何一個士族女子，這是令所有人都心驚的。

嬴熒玉不擔心玄綾能不能活着等到贏渠梁回來，這一世多了一些心眼之後，她能看得出來，贏渠梁這個舉動，帶給玄綾多少危險。

男人的愛當真奇怪，一邊要風光大娶，一邊卻又將未來的妻子置於危險的境地。

難道就不害怕失去她嗎？

她想起前些日子和巫辛閑聊，問他如果幫自己，那麼想要從自己這裏獲得什麼。巫辛不置可否，只說到時候自然就會知道了。即便是他這樣陰柔冶艷的男子說起自己的目的時，眼神中都帶有一絲狠厲。

嬴熒玉帶着玄綾回了公主府。規制高了，所以玄綾被安排在了離嬴熒玉寢宮最近的一個房間，只曉三兩步便能到達。公主府的人手不夠，便從太后的宮裏調了一些老女婢過來，都是當年跟着獻公和太后一路走來的人，十分靠得住，有一些甚至和幽婆共事過。

三個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要準備的事情有很多。要教會玄綾不難，但要教得像模像樣還要漏洞百出可就要本事了。更重要的是，還要趁這個機會找幾個人。她名單上的人可不好找。

嬴熒玉算了算時間，最晚下個月末需得動身了。

如此一來，教玄綾的時間便更少了。

作為王后，首先要學的便是妝容，然後便是如何站，跪，跪坐，說話，吃飯。這些都是面向臣民的，尤為重要。所有行為都將被那些個老古董放大，若是行差踏錯，很容易被抓住把柄大放厥詞。

比如甘龍啊公孫賈之輩都學究得很，對老一套的東西視若生命，要讓他們覺得這個王后錯漏百出，他們定會極力反對贏渠梁迎娶玄綾。就算是這個勉強通過了，還要經過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六個步驟。

上一世嬴熒玉嫁於衛鞅，整整花了半年的時間才完成大婚。哪個步驟出錯，都是要出事的。所以嬴熒玉記得上一世，玄綾嫁進來也沒那麼容易。

本就不容易，破壞一下似乎也不是難事。

民間的跪坐姿勢大多亂來，直挺挺地跪在軟席上，屁股一沉坐在小腿上便可。皇室里可沒那麼容易，雖然玄綾學了不少周禮，但諸侯國各有自己的特色，小細節可是多得很。

嬴熒玉雖然不想把玄綾教好，但發現自己還能授予玄綾一些她不知道的東西。她還是有些興奮的。

休息了兩日的玄綾終於開始被授課了。嬴熒玉起了一個大早，特意讓阿琴給自己化上了隆重的妝，這妝只在宮中大事紀的時候才會化，比如祭祀，嫁娶之類的。看得阿琴都呆愣住了，這一趟回來歷練回來之後，公主消瘦了一些，臉上的稚嫩感褪去了不少，再化上這樣的妝竟然明艷地讓人不敢直視。

她一直都知道自家的公主是美的，但見慣了公主不是粉黛，甚至男裝打扮，如今這般如春日桃花般的模樣當真沒有見過，再加上華貴的長袍，貴氣逼人。只是阿琴不懂，教玄姬為何需要如此隆重的打扮。

嬴熒玉站在廳堂的中央，等着玄綾來。沒多久，傳喚的女婢就領着玄綾過來了，行了禮，然後站到了一側。

“你們都退下吧。阿琴也退下。”嬴熒玉把其他人都打發走，偌大的廳堂里只剩下了嬴熒玉和玄綾，還有幾處燒着炭火的暖爐。

玄綾看着濃妝艷抹的嬴熒玉有些不習慣，但不得不說，她這般打扮着實光彩四射。她不知道嬴熒玉摒退了其他人是要做什麼，只得站在一旁，以不變應萬變。

嬴熒玉見人都走光了，便帶着笑臉走近了玄綾。思美人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嬴熒玉盯着那張清冷的臉，心中卻是激揚的。不得不說，她別的地方都不行，但在愛上倒是執着。上一世，無論怎麼樣都要嫁給衛鞅的勁兒，如今是變着法子想要拿下玄綾。

“玄姐姐，我可好看？”玄綾還以為嬴熒玉要說什麼，結果她在自己的眼前左右搖擺了一下，將手相疊，寬大的袖子垂到腰際。雍容華貴之餘還有一絲少女的清麗。

“好看。”玄綾點點頭，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嬴熒玉很是期待自己的誇讚。只是今日的嬴熒玉好像有些不同，那掐得出水的樣子，惹得心頭不安地跳動。

嬴熒玉見玄綾眯起了眼睛，不像有假，開心地露出了笑顏。

“我是特意為你化的這妝，我來告訴你這些都什麼。”嬴熒玉執起了玄綾的手，如往常一樣。將那略涼的指尖攢在溫熱的手心裏。

一句話，帶着女子的嬌嗔，好不受用。

“這是花鈿。”嬴熒玉緩緩地將玄綾的手放於自己的臉頰旁，離得極近地看着明顯一愣的玄綾。“從這裏到這裏。”敏感的指尖從眉尾刮過柔嫩的面頰，然後停駐在尖尖的下巴上。

玄綾不知嬴熒玉會這麼做，想抽手，指尖卻已經酥麻，似一條暖流，鑽入心房。玄綾的呼吸驀地凝滯了一下。

嬴熒玉卻像是沒有發現玄綾的尷尬一般，又將她的指尖懸停在自己的額間，順着高挺的鼻樑往下滑。當指尖停留在溫潤朱紅的嘴唇上時，兩人的身體都僵硬了一下。

嬴熒玉的嘴唇親吻到了玄綾細蔥一般的白嫩玉指。太羞人了，嬴熒玉竟然想要含住它。用自己的唇舌去感觸玄綾的手指。

嬴熒玉臉一紅，那胭脂加持的面容便顯得更加嬌艷欲滴，如同熟透了的果實，讓人想要摘下來，咬上一口。

玄綾被指尖膩人的感覺驚到了。她甚至能感受到嬴熒玉輕輕地抿了一下嘴唇，心頭像是被火焰的苗輕燙了一下，氣血一下子就涌了上來。曖昧至斯，兩人之間的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

玄綾後知後覺，很久以後她才發現，嬴熒玉這是在勾引自己。

但嬴熒玉是清甜的，她就像是春日早晨的露水，溪澗上浮着的落花，愛/欲與純真完美地結合在了她的身上，讓人動情又讓人覺得美好至極。

玄綾赧然不已地抽回手，指尖彷彿縈繞着一縷女子的煙塵，她站在嬴熒玉的面前，心房塌了一塊。嬴熒玉總是做些令自己招架不住的事情。

要不是玄綾發熱發紅的耳根，嬴熒玉差點以為玄綾無動於衷。只要不是毫無感覺就好。嬴熒玉心急卻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這一切仿若天生就會，只有嬴熒玉自己知道，她對着上一世以為自己愛到極致的衛鞅是做不出這樣子的事情的。或許是玄綾的溫柔和遙遠，她總想要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我再教你如何站。”嬴熒玉恰到好處地適可而止。玄綾看着嬴熒玉那充滿小心思的眼神，心中卻是拿她沒有辦法。不知為何，她並不討厭嬴熒玉這樣觸碰自己，甚至不討厭嬴熒玉的小心思。嬴熒玉以為自己做得高深莫測，其實那一晚，玄綾就已經知曉了她的心意。

“好。”玄綾溫柔地回答道。

她不知道自己對嬴熒玉的態度又何曾是只一個姐姐的態度了呢。姐姐可不會這麼恣意地允許妹妹輕薄自己。

“立必方正，不傾聽。”嬴熒玉繞到了玄綾的一側上下打量了幾眼，似想起了什麼，面色有些潮紅。

她伸手順着玄綾的手臂往下滑動，然後調整了一下她的手肘，彎成了一個好看的角度。嬴熒玉轉了一圈，仔仔細細地看着玄綾。心中愈發想要靠近。

“姐姐做得已是極好。”嬴熒玉對着玄綾的左耳，幾乎是咬着她的耳朵說道。

溫熱的氣息帶着少女的馨香噴塗在玄綾的耳畔，酥癢的感覺快讓她站不住了。之前還有可能是誤判，現在玄綾幾乎百分百確定了，嬴熒玉就是藉著教禮在逗/弄自己。

玄綾沒好氣地看了一眼嬴熒玉，心中卻是異常矛盾。

“這是最簡單的兩個。妝容會有侍女來為你打點，只需要自己多個心眼，不要用錯了妝便好。”嬴熒玉提醒道：“玄姐姐化了，定比我還好看。”嬴熒玉想起了上一世玄綾和嬴渠梁大婚時的樣子，真是一時無兩。

“公主說笑了。”玄綾看着嬴熒玉溫情的眼睛，一汪春/水，一時之間竟不好意思與之對視。

“別叫我公主，我更喜歡你叫我熒玉。沒人在的時候，你還是叫我熒玉就好。”

玄綾點點頭算是應允。

“玄姐姐，跪與跪坐都需要假以時日才能練好，我們用過午膳再來練可好？”嬴熒玉開心地說道。她喜歡和玄綾待在一起，時間過得比她想像的要快上許多。

“甚好。那末，用完午膳你便教我一次，我回房自行練習，過幾日再找你糾正錯誤，如此一來便不至於過分叨擾你。”

“怎麼會是叨擾？玄姐姐可是嫌棄我了？”嬴熒玉不答應。

“當然不是。”玄綾搖了搖頭，這麼可人的妹妹，怎會嫌棄。玄綾見嬴熒玉執意的樣子，心一軟只好作罷。她一面心中抗拒着嬴熒玉真實的心意，一面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與她朝夕相處，避無可避。只是，這樣下去，玄綾總覺得不安，她對於嬴熒玉的靠近有些害怕。而這種害怕並不是來自於排斥，才是最讓她心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