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重逢(修文)

8.重逢(修文)

朱天明和白甜甜幾乎同時醒來,脫離了夢境之後,纏繞在他們身上的根須也悄然撤離,兩人跟劫後餘生一般抱頭痛哭。

林月雲十分驚訝,她無往不利的魘術今天居然接二連三的失效,原本被魘絲纏着的人都應該在夢裏死去,永遠都不會醒過來,他們的屍體將化作肥料滋養這裏的百年樟樹。

蘇小迷在廉飛揚轟然倒下的一刻有些錯愕,他們相識的時間並不長,甚至沒有好好說上幾句話,他卻在生死關頭選擇用自己的生命保護自己,這份人情是欠大發了。

朱天明自己先哭了一陣,然後又輕聲細語的哄了一陣自己女友,問她:“甜甜,你夢見什麼了?”

白甜甜一臉嬌羞,湊在耳朵邊跟他嘀嘀咕咕了幾句,朱天明喜上眉梢,更加用力的擁抱她。白甜甜說她剛剛夢見自己嫁給了他,生了一個足球隊的小孩,然後他們老的牙都掉了還一起手拉手去看海。

林月雲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說:“你們走吧。”

朱天明和白甜甜如獲大赦,慌忙過去幫蘇小迷扶起廉飛揚。

蘇小迷卻把昏迷不醒的廉飛揚交給了他們兩個,自己不願意走。

“小迷。”白甜甜急了,“趁這個女魔頭沒有改變主意,我們趕快走啊,你還要留下來幹什麼。”

“我還沒有安葬好師父。”蘇小迷說,“你們趕快送廉飛揚去醫院,晚了恐怕會出事,我有法力傍身,她傷不了我”。

朱天明點點頭,“那你自己小心,廉飛揚交給我你放心。”

“你行嗎?”廉飛揚輕聲的問。

“沒問題”蘇小迷笑了笑,她盯着林月雲,掩護着他們出馮宅的門,然後把大門關的死死的。

林月雲一愣,“你不走?你是覺得憑你的力量可以降的住我嗎?”

蘇小迷搖搖頭,“我不走不是因為我能降的住你,而是我知道你不會殺我。”

“你到底夢見了什麼?”林月雲問。

“我夢見自己是你。”蘇小迷說。

林月雲如遭雷擊,身子猛的後退了幾步,臉上表情因為痛苦而扭曲了。

她被活活的溺死在清江河,屍體被河底的漩渦卷到了一個洞裏,那是一棵巨型樟樹的根盤亘在水底形成的洞。那樟樹已經千年,吸收了天地日月精華幾乎成精,它的根須形成的洞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養屍地。林月雲怨氣衝天魂魄不肯離體,只在洞中七日就成了一具綠毛殭屍。

她衝出水面回到清江村,理智完全喪失,腦袋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報仇。她汲取那些人陷在噩夢中的恐懼和怨力,把那些人的頭顱都砍了下來,埋在樹底下當作肥料。

林月雲凄厲的笑了起來,那笑聲聽的蘇小迷都要落下淚來。

“仇已經報了,就算還有落網之魚一百多年過去了他們也都死光了,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嗎?”蘇小迷問。

林月雲長嘆一聲,目光痴痴的望着遠方,“秋生,秋生還沒有回來。”

“我答應你,我會窮我一生之力,幫你把他找回來。”蘇小迷真誠的說。

“你為什麼要幫我?”林月雲眼中的戾氣漸漸消散,恢復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和夢裏那個天真活潑又善良的林月雲一樣。

蘇小迷笑了笑,頗有些自嘲,“可能因為同病相憐,也可能因為我一個人閑的無聊想要找一些事情做。曾經有人說,如果你沒有辦法找你的仇人報仇,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自己活的比仇人久。我一覺醒來,所有的親人仇人朋友都不見了,現在唯一能和我說話的師父也去世了,挺逗的,我這躺着就把仇給報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你也是殭屍?”林月雲上前聞了聞她,“不對,你是人。”

“你相信有人死了近百年又復活嗎?”蘇小迷問。

“我信。”林月雲說,“我死了七天就復活了。”

“你那哪算復活,你是屍變。”蘇小迷忍不住笑了,這頭紅毛殭屍還保持着生前的俏皮。

“那是1908年的冬天,我和我娘在家裏好好的獃著,突然有官兵闖進來說我們是革命黨,把我們帶走了。”蘇小迷說,“我們被五花大綁着,和許多被冤枉是革命黨的百姓一起連夜被押往京郊的一片樹林裏。那裏已經挖好了一個大坑,我們近千人被推入坑中活埋,沒有人告訴我們為什麼,只說是慈禧太后的懿旨,那一年我才十歲,是那裏面年紀最小的。”

林月雲聽了,震驚的幾乎忘記了自己是一頭死了幾十年的殭屍,她捂着嘴,一臉驚恐和同情的看着蘇小迷。

“後來呢?”林月雲追問。

蘇小迷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1999年了,什麼慈禧太后早就化作一把枯骨,刑場上那幾個戴着面具的人肯定也已經死光了,我連仇都不知道要去找誰報。”

林月雲下意識的伸出毛茸茸的手輕撫了蘇小迷的肩膀,“可憐的孩子。”

白甜甜會夢見和心愛的人白頭到老,是因為她真的是一個心思單純的傻白甜,她的世界裏每天都冒着粉紅色的愛心泡泡。朱天明,從他醒來之後的行為來看,不用說,他夢見失去了心愛的白甜甜,這一對小情侶確實情深義重,所以林月雲選擇不殺他們。至於蘇小迷,她身世複雜,感情空白,都是本該已經作古的人,或許冥冥之中和林月雲有緣才會進到那個夢裏去。

“可憐的孩子。”林月雲看着她搖頭嘆氣,“別擔心,你能活過來大概是老天爺要補償你的。”

蘇小迷點點頭,關於這件事她早就想通了,既然活了就好好活着唄。活着也沒什麼不好,就是有點孤獨寂寞罷了,這個秘密這些往事她埋在心中十幾年,連最親的師父都沒有提起過,生怕被人當成妖怪,沒想到這世間唯一能傾訴的只剩下這樣一頭百年殭屍。

“我這次來是遵師父遺囑,送他的骨灰歸故里。”蘇小迷去太師椅上抱過師父的骨灰,跟林月雲介紹,“這是我師父望月真人。”

林月雲看着蘇小迷手裏那個用黑色布包着的盒子,聲音突然發抖,“你師父……生前有跟你提過他俗家的名字嗎?”

蘇小迷搖搖頭,腦袋裏突然有什麼東西閃過,她意識到什麼,慌忙打開那層黑布,“月雲姐姐,你看,是他嗎?”

望月,望月,師父望的是在清江村裡苦苦等待着良人歸的月雲嗎?

林月雲盯着那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蒼老而陌生,可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卻是熟悉的,她顫抖着拂過那雙眼睛,突然狂奔出去。

蘇小迷不知道她是出去哭還是出去笑了,她回來的時候手上拿着一條新娘子的紅蓋頭,上面綉着並蒂的蓮花。

“把他交給我好嗎?”林月雲禮貌的問。

“當然,師父臨終之時要我一定帶他回故里,他一定是知道師母您在等他。”蘇小迷含着眼淚,把骨灰盒交到林月雲手上。

林月雲走了,村子裏的大樟樹突然全部變成了紅色的葉子,一片片火紅的葉子落下來,好像是為百年前那一場未完成的婚禮繼續進行。

陽光照進了清江村,萬物復蘇。

蘇小迷想起小時候,師父帶着自己走在基隆港的碼頭,師父會看着大海的那一邊久久的不說話。她現在才知道,海的這邊有一個姑娘穿着紅嫁衣在等他。

林月雲臨走前拜託她,如果看到一個叫噹噹的鬼童,告訴他,媽媽等到爸爸了,我們一起在來世等他。

蘇小迷出了深山後給朱天明打了個電話,朱天明說廉飛揚傷勢太重,這裏的縣醫院不敢收,現在正在轉去南昌醫院的路上,蘇小迷立刻趕去南昌。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快半夜了,廉飛揚在加護病房,身上還滿是紅色的毛髮。他的傷太詭異了,頭髮刺穿了心臟和肺部,醫院不敢輕易將頭髮□□,萬一斷在裏面要清理就麻煩了。

蘇小迷馬不停蹄的趕到醫院,看見廉飛揚這個樣子嚇的六神無主的,幸好桃夭夭睡醒了,看了一眼說他不會有事,她才放心下來。

“讓你保護我的帥哥,結果還要帥哥來保護你”桃夭夭睡飽之後開始嘮嘮叨叨起來,“幸好沒傷到臉,這要是破了相了多可惜。”

蘇小迷今天沒心思和她鬥嘴了,一個人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糾結。

“你糾結什麼?”桃夭夭好像窺到了她的心思。

“沒什麼。”蘇小迷不想說。

“你不會感動的要以身相許吧?”桃夭夭說,“我可告訴你哦,這個帥哥是我的,我先看上的。”

“無聊。”蘇小迷撇撇嘴,被桃夭夭這一插科打諢,她反而拋開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

不是因為廉飛揚,而是因為那個夢境擾亂了她的心,林月雲說她會做那個夢代表着她其實是渴望愛情的,卻又因為種種原因擔心害怕,裹足不前。

她從來沒覺得自己裹足不前,只是深信自己是天煞孤星,而且和現代的男人有代溝,很深很深的代溝,她才不要和比自己小一百多歲的男人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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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自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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