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湘雲這些日子一直安穩待在自己的房間,船上的一切都由雅意管着,湘雲甚少過問。每日凌雲完成了湘雲留的功課,就跑去找季絕玩,難得季絕人冷冰冰的,卻對凌雲極為耐心。前幾次湘雲還讓凌雲身邊伺候的丫鬟來稟報二人的情況,後來就直說有不妥之處再來報,便不再詢問。
待到達碼頭,湘雲忍不住露出笑臉。
總算回家了。
湘雲凌雲見是父親親自來接,自是欣喜無限。明明只離開不足五月,卻像離開許久一般,父子父女相見,自有一番熱鬧。
史鼏一手拉着一個孩子,感激地看向季絕:“子孝,多謝你護送他二人回來。”史鼏自是知道他是特意先送他二人回來,再去西南邊疆的。
季絕恭敬地行禮:“伯父如此說,可是折煞我了。這是子孝應該做的。”
這時湘雲才知道季絕,字子孝。
史鼏放開湘雲的手,拍了拍季絕的肩膀,眼神很是慈愛:“好孩子,和伯父一起回去。已經讓你伯母準備一桌酒席,咱們好好吃上兩杯,你休息幾天再趕去也來得及。”
季絕剛要拒絕,史鼏連忙道:“今兒正好是中秋,和伯父熱鬧熱鬧,別跟伯父見外啊。”說著,拉着兩個孩子轉身就走。
湘雲有些驚訝,沒想到自家父親還有這般耍賴的時候,明顯是不想季絕拒絕。
凌雲看到自家父親如此行徑,低下頭偷笑,然後又看了看季絕錯愕的臉,低下頭又是肩膀抖動笑個不停。
季絕有些無奈,可只得接受邀請,於是便轉身吩咐身邊的人去了。
見季絕料理好,史鼏才帶着貼身下人護衛並兩個孩子坐着馬車一起回到史府。行禮等物就有心腹下人在後面收拾。
到家之時,范氏也在二門出迎了他們。范氏在打量兩個孩子,湘雲姐弟也在看着范氏。范氏不如他們離開之前豐盈,也不如那是臉色紅潤,只怕是還沒有復原吧。上下地打量了兩個孩子,范氏忍不住滴淚,衝上來摸摸兩個孩子:“怎麼都瘦了?”
“母親莫擔憂,是我和弟弟長高了。”說著湘雲拿出帕子給范氏擦臉頰:“母親快別哭了。”
“是啊,母親,我和姐姐在京城過得很好。別難過。”
旁邊的范嬤嬤也連忙勸道:“是啊夫人,快別哭了,小心傷了身。”
凌雲滿面憂色:“母親身體可是還沒有好?”
范氏擦了擦淚,安撫性摟了摟凌云:“母親無事,只是很是挂念你們。”因着范氏生了哲雲、卓雲二子,又趕上洗三、滿月、百日,這些日子保齡侯府往揚州府送了好幾次賞賜。自然有心腹下人傳達了些消息,凌雲還罷,湘雲最初卻是受到了薄待。想着老夫人往日為難自己,誰讓自己是媳婦,只得忍了。湘雲可是她的親孫女,還是嫡長孫女,她怎能如此呢?
想及此,范氏又不住流淚不止。
史鼏連忙扶住范氏,輕聲哄勸了幾句。范氏難過什麼,他自然也清楚,可是那是他的母親,他也無法說什麼,只得寫信央求父親儘快把湘雲姐弟送來。范氏雖說是因生產之故,但又何不是憂心太過所致。
范氏好歹聽了史鼏的勸,強忍住眼淚,溫和看向湘雲姐弟二人身後的季絕:“子孝,伯母謝謝你,先是送她二人去了京城,又將他們送了回來。”
季絕連道不敢當。
史鼏連忙說道:“好了,孩子們也累了,讓她們梳洗一下,好生吃點東西。還要見見他們的弟弟呢。”
范氏連連點頭,湘雲凌雲二人都有自己的院子,凌雲院子開春已經挪到了外院離二門不遠處。范氏一直把季絕當成自家的子侄看待,聽史鼏說會把季絕請來,直接安排了凌雲隔壁的院子,讓他住下。
三個人被僕從簇擁着回到自己院落,各自梳洗不提。
范氏則被史鼏送回了正屋。
范氏一路啜泣不已,史鼏也是一路安慰,待回了屋,打發了下人,才忍不住道:“爺,你看那兩個孩子瘦的……”
其實兩個孩子略瘦一些也的確是因為長高了,畢竟老夫人再不喜歡他們,也不會餓到他們。只是范氏慈母情懷,就算兩個孩子胖了,也會覺得瘦。史鼏將范氏摟在懷裏:“那咱們就給兩個孩子好好補一補。兩個孩子不是愛喝廚娘燉的湯嗎?讓廚娘給燉上,再做些他們愛吃的菜……”
范氏漸漸地收了淚,羞怯地輕錘史鼏肩膀:“早就安排好了,等老爺來安排只怕孩子們要餓肚子了。”
“家有賢妻,哪裏用得着我安排啊。”
史鼏和范氏倒是笑鬧了一會兒,見范氏不再難過,拉了她坐在塌上,才說道:“父親之前還給我送來了信,問我對於雲兒的婚事有什麼章程?”
范氏緊張地抓住史鼏的手:“爺回了什麼?”身為女人,范氏當然知道女子嫁人極為重要,若是只看門第不認人,只怕少不了的紛爭和痛苦。范氏的姐姐,不若范氏這般,只是找個門戶相當的嫁了。范氏的姐夫年少素有才名,范父也親自見過才答應了親事,只可惜范父還是看走了眼,那是個極為好色之人,見范氏的姐姐范源生了嫡子,就毫不顧忌起來。范源痛苦絕望之下,漸漸冷了心。雖然又有了幾位子女,但心思只放在自己孩子身上再不管其他。雖然日日防範,卻還是夭了一個嫡子。
范氏可不想自家的孩子也過這般的日子,只想給湘雲找個性情好,又知冷知熱的。以保齡侯府的嫡長孫女之名,想必也找不了太差的門戶。不過范氏之前想了,窮一點也無所謂,反正他們現在就給雲兒存了大筆的嫁妝,就算指着嫁妝也能讓雲兒將來過上好日子,婆家也能高看一眼。
史鼏拍了拍她的手:“回了父親了,就說雲兒還小,待她年齡再長些再訂。”看到范氏鬆了口氣的樣子,史鼏忍不住笑道:“你還不信我?”
“哪裏不信爺了,”范氏不好意思地笑道:“只是孝字大如天,難免……”
……
湘雲由着院子的另外兩個二等丫鬟伺候着梳洗了。凡是和她一併回來的下人都被她打發了,讓她們幫着整理東西后,就都各自去歇息就好。
兩個二等丫鬟也不大,都是十歲的年紀,叫霜輕、日暖,是一對錶姐妹,外貌也有幾分相似。年齡雖小,伺候的倒是不錯。湘雲泡在自己的小浴桶里,日暖給她洗着頭,動作輕柔舒適得都快睡著了。
霜輕看着迷迷糊糊地湘雲,看着日暖苦笑,但還是輕輕地推了推湘云:“小姐,別在澡盆里睡著了,去床上歇息吧。”
湘雲微微清醒了些,搖了搖頭:“洗完頭伺候我更衣吧。”她還想去見弟弟呢,小孩子抵抗力弱,剛剛一路風塵不好去見他們,現在就沒有問題了。
湘雲讓她們用干帕子擦乾了頭髮,又晾了晾,梳好了頭髮,才慢慢走向正屋。在正屋前看到了剛剛趕來的凌雲,兩個人相視一笑。
范氏見到他們一點都不奇怪,笑着道:“就知道你兩個會來,”說著囑咐一旁的碧絲:“去把哥兒姐兒愛吃的點心都端上來。”
碧絲笑着應下。
兩個人上前給范氏請了安,神色溫和的盯着在坐在范氏懷裏的昊哥兒,范氏忍不住逗道:“昊哥兒,可還記得你的哥哥姐姐?”
昊哥兒手裏拿着玉質的九連環正拆着玩,聽范氏一言,水靈靈的大眼睛有些懵懂地看向湘雲凌雲,看的姐弟二人心都快化成了水。兩個人忍不住上前,碰了碰他的小手和頭髮。
昊哥兒速來脾氣大,碰了兩下就不高興了,叫了一聲“娘”就往范氏懷裏扎,不讓他二人再觸碰他。
兩人心裏雖然明白,昊哥兒年紀小,還不記事,五個月沒見着自是不記得了。但心中難免失落。
范氏抱着昊哥兒哄了兩哄,又點了點昊哥兒的小鼻子:“你個小壞蛋,不過是哥哥姐姐摸摸你罷了,有什麼好委屈的。”說著才抬頭看他二人:“你們剛走時,昊哥兒整天叫着要哥哥姐姐,又哭又鬧的。現今不過是有些忘了,陪他玩上幾天,大抵就想起來了。”
湘雲凌雲點了點頭。
范氏將懷中的昊哥兒放在一旁的榻上,讓奶媽子和丫鬟們看着,就拉着他們去隔壁看了哲哥兒和卓哥兒。
兩個小人兒正躺在小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那小模樣看着就可愛。
凌雲趴在床邊看着兩個弟弟,小聲道:“都像母親呢。”
看到這兩個孩子湘雲也愛得不行:“哲哥兒更像母親一些,卓哥兒更像父親。”兩個孩子長得並不完全一樣。哲哥兒的五官就是范氏翻版,和湘雲也極像。倒是卓哥兒,雖然眉眼像范氏,但是整體輪廓都像史鼏。
……
那廂一派溫馨,這廂卻更加嚴肅許多。
史鼏在書房待了一會兒,聽下人回稟季絕已經梳洗好,才去了他的院子和他說上幾句話。
“子孝,為何想去西南邊疆?那邊並不太平,就算京中有蕭氏一族打壓,伯父也可以想辦法為你謀一處富庶之地慢慢做起……”
史鼏也是心疼這個孩子,十幾歲起就為了三皇子辦差,血雨腥風,幾次性命都沒了。史鼏也懂得,這孩子心裏憋着一口氣,誰也阻止不了,要不以五皇子愛重五皇子妃的程度,五皇子妃只要求一求,這個唯一的至親就不必如此。
這次去邊疆只怕也是季絕自己的注意,三皇子就算打着軍權的注意,一個無身份背景的小孩子,對於軍權卻也無甚大用。
史鼏勸了很多,但季絕只是沉默,最後才道:“多謝伯父關心,子孝去意已決。”
史鼏看着季絕堅決的臉,只得無奈嘆息,這個孩子太倔了,恨意也太重了。恨就是一把雙刃劍,傷人傷己。
“我稍後整理些西南邊疆的東西,你看一看吧。”
季絕卻是站起身來,對着史鼏行了個大禮:“多謝伯父體諒子孝。”
史鼏連忙站起身來扶住他:“伯父能做的就那麼多,西南邊疆局勢莫測,和周邊小國常有摩擦,刀劍無眼,你也要小心些。需要什麼東西就來信,只要能尋着的,伯父都給你送去……”
西南邊疆的軍權雖是袁家掌着,裏面的兵卻又不少是西寧郡王府的人,其他公府、王府、世家沒少參合在裏面。袁家和西寧郡王因着西南邊疆一事素有矛盾,西寧郡王府想整治袁家,蕭家想通過西寧郡王府涉足兵權,才有了西寧郡王府和蕭氏嫡孫女結親之事。只可惜本是板上釘釘之事,卻被聖上橫插一杠子,打了蕭家和西寧郡王一個措手不及。
現在史鼏只想着季絕平安,能否出人頭地倒是次要的。
晚間,史鼏一家和季絕好好地吃了一餐,而後各自散去。
次日一早,史鼏帶着凌雲親自出城送了他,季絕跪在地上給史鼏狠狠地磕了三個頭后,騎上駿馬離去。
史鼏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無限惆悵
作者有話要說:總算不用寫京城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