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教學主樓最高層的會議廳又空又冷，平時是學生最少的地方。
剛上活動課就跑到這裏的趙紫薇，哆哆嗦嗦等了二十多分鐘，才看到袁牧鬼祟的進來。
小胖還沒等被質問，趕緊道歉：“對、對不起，被我爸叫住了……你想打聽什麼？”
他拿出了趙紫薇的紙條滿頭霧水。
“小米這姑娘你認識吧？”趙紫薇也不拐彎抹角。
小胖表情凝重的承認：“認識，她原來就坐在你的位子上。”
趙紫薇心裏咯噔一聲，瞬間略明白為何眾人從她出現第一天，眼神就那般不對勁兒，於是接着問：“她怎麼死的？”
由於老袁的關係，袁牧永遠都處於班級事件的最邊緣，他對女生們的事了解不多，卻也據說相告：“大家都謠傳是自殺……我倒也不是親眼所見，聽說而已。”
“自殺，為什麼？”趙紫薇不解。
袁牧小心的看看四周，抬起手悄咪咪的說：“好像死的時候懷孕了，我偷聽到我爸跟警察講電話來着。”
趙紫薇猶豫點頭，總覺得事情跟她料想的有點偏差：“不是因為郭琪那些女生欺負她嗎？”
就算小胖子的話是真的，那張被紅筆畫壞的相片也不會撒謊。
“也有這方面原因吧。”小胖摸摸頭，找了個椅子坐下說：“小米姓王，入學時是個特別內向的女生，一開始她們也沒搭理過她，後來因為蘇許，才開始被各種找麻煩。”
趙紫薇聽得皺眉。
袁牧接着解釋：“本來最開始蘇許才是卓鶴的同桌，結果十月份的時候，她當眾跟卓鶴告白，過兩天我爸就把她和小米換位置了。”
“什麼？變態喜歡面癱？”趙紫薇越發吃驚。
“具體情況我也不懂，卓鶴不算我們這兒的人。”小胖回答：“是今年夏天才跟他爸爸搬來桃源的，藝術特長生，經常請假練琴，幾乎不怎麼跟班上的同學說話的。”
這些倒是跟趙紫薇了解的差不多，她摸着下巴琢磨：“所以蘇許是因為嫉妒才欺負小米？小米不堪重負……也不對，她懷孕了，懷的是誰的孩子？”
袁小胖搖搖腦袋：“不知道，這我哪兒敢問我爸呀，記得是你轉學來的前一個月，她周末回家后就再也沒回來，過了陣子小米家人來收拾她遺物，大家才知道出事了的……學校嚴禁討論這件意外，也就沒人敢提，你就別到處瞎打聽了，哎，小米從前人還是挺好的。”
趙紫薇見再問也問不出更多有用的秘密來了，就拿出包糖說：“謝謝你，幫了我大忙，這些話我絕對不會跟別人講。”
“不、不要了……”小胖臉紅：“我吃巧克力剛被我爸罵完，我得減肥。”
“減肥要靠運動！”趙紫薇把糖拍到他手裏，笑嘻嘻的便離開了會議廳。
袁牧低頭瞅瞅包裝精緻的糖果，圓乎乎的臉逐漸露出笑來。
——
就算只轉學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趙紫薇也基本掌握了蘇許那些人的行動規律。
平日教室里學習緊張，除了課外活動課，她們能欺負人的地方通常就是女生宿舍了。
這天晚上也不例外。
大晚上剛準備回去休息，紫薇便看到謝雲葵站在宿舍門前拿着鑰匙捅來捅去，走近疑惑問：“怎麼了？”
“鑰匙插不進……”謝雲葵急的臉色更差勁。
這個點兒大家都在走廊來來去去的準備沐浴洗漱，並沒有誰在意這兩個進不去屋的姑娘。
趙紫薇從小也沒少淘氣，對此種級別的惡作劇還是頗有研究的，她蹲下去檢查了一會兒便確定：“是被人用502堵住了，走吧，找宿管修門。”
謝雲葵頷首，畢竟開學幾個月以來，她早就習慣了各種各樣的不公平遭遇，只是心裏面忍不住有几絲不解：向來愛激動的趙同學怎麼沒有立即跳起來去找郭琪她們吵架。
趙紫薇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回頭笑：“等我有證據的時候，再給那些人好瞧，現在多說無益。”
——
等到連夜趕來的校工換完新鎖，時間已經很晚了。
宿舍樓熱水早就停放，謝雲葵只能在冰冷中飛快的洗漱完畢。
她回到了屋裏發現紫薇正站在椅子上，舉着手電鼓搗一堆奇怪的電線，瞬間滿頭問號，擦着臉默默地投去目光。
“今天門鎖修好了，明天她們還會來弄，哼哼，看我裝上攝像頭，一切妖魔鬼怪都得現形！”趙紫薇得意的說：“你幫我望風，別讓宿管發現。”
謝雲葵剛稍微平靜的心情，瞬間翻江倒海。
攝像頭？怎麼辦？
是向老師揭發她拿了違禁品，還是告訴蘇許別落下證據，再或者……什麼都不說，靜觀其變？
趙紫薇沒察覺舍友蒼白的面龐，愉悅的弄好后，竊笑了幾聲，拿着洗面奶和牙膏走出宿舍。
這份樂觀也不知道是隨誰，彷彿天大的事兒到了她面前，就根本不叫事兒了。
——
第二天早晨，本以為格格會暴跳如雷的蘇許，卻出乎意料的在教室中看到了她的笑臉。
原本就很糟糕的心情，瞬時間變得更差。
這個小霸王把手裏的書重重的砸到了桌子上，踹着凳子坐下，露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恐怖樣子。
聽到動靜的紫薇不在意的瞟了眼，繼續糾纏卓鶴說：“使徒、使徒！周末你陪我去那個什麼桃仙祠怎麼樣啊，我媽媽要過生日，我想幫她求個平安符。”
卓鶴假裝聽不見，在認真的翻看着一本日文書。
“難道你忍心見到我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路遇歹徒，橫遭不測嗎？”趙紫薇裝哭。
可惜攻擊無效。
她索性一把搶走他的書。
“桃仙祠並不是求平安的。”卓鶴終於平靜開口：“你到桃源來這麼久，就沒聽過桃女的傳說？”
“桃女，到底是什麼啊？”趙紫薇似乎隱約有點印象。
卓鶴不理她。
“你不告訴我，我就一直煩你。”趙紫薇哼哼。
這話卓鶴信，他為求清凈，只好垂眸翻了翻座位，從平時閱讀的一摞小說中找出本桃源本地的風俗志，放到這位難纏的小祖宗面前。
紫薇正發愁無聊的早自習要幹什麼才好，拿到后先瀏覽一圈，便老老實實的讀了起來。
——
原來桃女是本地的一個非常古老的傳說。
明朝時桃源鎮上有位大戶人家的花花公子，看上了桃農的女兒，幾經糾纏，終赴*，可惜兩個人私通后，那四處留情的公子又始亂終棄，另結新歡。
已懷身孕的桃農女兒被父母趕出了門，走投無路，在一個大雨傾盆的夜裏投奔了公子家，向公子的父親苦苦哀求收留自己，結果卻家丁被活活打死，埋在了後院的桃樹下。
說也奇怪，那株桃樹逐漸長得極好，本顯得吉祥如意，可公子的正妻小妾卻一個個接連病死，之後家中很多婚齡的女眷丫鬟們也得了怪疾，整個大宅變得死氣沉沉。
繼承了家業的公子眼看着後繼無人，特地從外地請來算命先生，經指點才知道是因為自家藏有冤魂不散，遭此不幸，於是他花了大價錢把那屍骨偷偷挖出來埋到山上，建了祠堂請和尚日日念經超度，女眷們的病才漸漸好起來。
可惜成為老爺的公子終究還是不得子嗣，家道中落，在老年孤苦中死去了。
現在的老人們都管廟裏那尊泥像叫桃女，經常拿來嚇唬小孩子，相信只要是雨夜，她就會穿着紅裙披頭散髮的現形，四處遊盪尋找年輕女孩兒來發泄怨氣，所以本地人在下雨天都很少出門。
由於這個恐怖的說法，去桃仙祠燒香的人也很少。
桃女不能求平安，不能保富貴，唯有那些情路坎坷的人拜了，反倒能得個轉機，求到解脫。
後來到了民國時，科學漸漸傳入了這個古老的地方。
那個大戶人家的宅院早就凋零破敗，地方鄉紳為了傳播文化、掃除舊癖，出資剷平了原來的舊屋，在原地興建了現在的桃源一中，而學校後面那顆紫薇樹，就是為了避邪正氣，才移植在原來鬧鬼的桃樹之處的。
——
仔細讀完的趙紫薇點點頭恍然大悟：“原來桃仙祠是這麼個不吉利的地方，可我就不明白桃女了，明明遇見了極品渣男，為什麼不收拾他，卻要找無辜的人出氣呢？莫名其妙。”
卓鶴淡淡的說：“女人的嫉妒心。”
單純的趙紫薇還是想不明白：“要我說這桃女啊就是個傻瓜。”
前排偷聽到他們講話的同學緊張地回頭道：“別這麼講，我們學校經常鬧鬼的，小心桃女半夜會來找你……”
“鬧鬼？”趙紫薇張大眼睛，興奮起來：“在哪兒啊，我去捉！”
“就在宿舍樓後面啊，那裏是垃圾場，連保安都不大去。”那同學似乎真的挺害怕：“不止一次有人半夜在那兒看到鬼影飛來飛去了，大家都說，桃女就藏在女生宿舍樓里。”
趙紫薇一臉好奇，旁邊的卓鶴卻暗下眼神。
正巧此時袁老師已經端着課本走進教室了，猛地拍了拍板擦：“都別竊竊私語，準備上課。”
“啊，昨天的課文我還沒背。”趙紫薇如夢初醒，雙手合十祈禱說：“可千萬不要找老娘啊。”
可惜老袁從進屋起就注意到了這個從來不老實的臭丫頭，邊寫板書邊說：“趙紫薇，你來背誦一下《記念劉和珍君》的第二部分吧。”
紫薇一臉被雷劈到的表情，站起來結巴道：“真的勇士，敢於、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這是怎樣的、怎樣的、怎樣的……”
完全失憶。
“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老袁擺擺手：“坐下，晚自習我再來檢查你。”
趙紫薇悶悶的落座。
老袁又說：“下周五就要月考了，同學們要抓緊複習，不要等成績單寄回家才後悔，語文的考試範圍就是前兩個單元的內容。”
“要考試呀？”趙紫薇的活潑勁兒頓時無影無蹤，她到這兒來壓根就沒怎麼好好讀書，此時也是完全想像不到，為了自己轉學花了大力氣的何茜看到成績時，表情會變得多恐怖。
卓鶴默默的把幾個整潔漂亮的筆記本放到她面前：“耐心看，不要再不學無術。”
“謝謝。”趙紫薇垂頭喪氣了幾秒，又露出笑來：“你真好，哪個男的娶了你肯定超幸福的。”
卓鶴用看精神病人一樣的目光瞅了這丫頭幾秒，而後捫心自問：幹嗎要多管閑事，替這種沒心沒肺的傢伙杞人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