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和其它正在發展的縣城不同，桃源鎮沒有笨拙的變成現代世界的模樣。
這裏除了些必備的電路設施和通訊工具，大部分地方仍舊保留着舊時候的姿態，等到桃花盛開的季節，粉蕊與綠瓦白牆遙相呼應，美不勝收。
此時天已經徹底暗下來了，河邊樹上的小彩燈星星點點的亮起，為了無生趣的寒冷平添了几絲詩意。
卓鶴始終走在前面，高挑而筆直的背影像是冬日裏的白楊。
他沿着河岸把趙紫薇引到了學校附近的一家小店后，放緩步伐，走進去在角落的位置坐下，對迎上來的老闆說：“一份牛肉飯。”
“我也是。”紫薇跟着點餐，環顧沒什麼客人的店面，忍不住小聲問：“你喜歡這家店呀，看起來很普通。”
卓鶴從書包里拿出筷子盒和保溫杯，身姿端正：“這裏離學校不遠，你回去不用太長時間。”
趙紫薇若有深意的笑：“這麼體貼？”
喝了口保溫杯中熱水后，卓鶴頷首，像是在肯定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不是喜歡我了吧？”趙紫薇的笑容無限放大。
卓鶴差點被水嗆到，而後擦着嘴角，約是理都不想理她。
“逗你玩的，但我真的有個問題。”趙紫薇問：“看樣子那些人的霸凌行為已經很久了，想必你也早就知道，那為什麼偏偏幫我，不幫那些更可憐的女孩？”
“為什麼要幫連自己都不想反抗的人？”卓鶴反問。
趙紫薇一時語塞。
卓鶴不再閑聊，從書包里拽出耳機帶上，恢復了面癱本貌。
趙紫薇很想說一番慷慨陳詞的話語，告訴他對別人表達善意完全不需要那麼多條件，但卻組織不好語言。
她皺着眉頭幾度欲言又止，最後卻只能元氣滿滿的說傻話：“反正我不會因為這麼無聊的理由就逃回北京，一定要代表月亮消滅她們。”
卓鶴就跟沒聽見似的，完全不給一毫的反應。
——
周末是謝雲葵僅有的喘息時間。
如果不是學校有什麼非處理不可的事情，她絕大多數時候都會躲回家裏，鎖上卧室的門哪也不去。
招待所沒有幫手，所以儘管不會幾個客人，但什麼活兒都要親力親為以後，她的父親謝余毅也就沒時間前來噓寒問暖了。
這晚謝雲葵正在桌前背誦英語單詞，忽聽得窗外有女聲呼喊自己的名字。
撩開窗帘偷偷一看，竟是蘇許。
她瞬間白了臉。
“孩子啊，你有朋友來找。”謝余毅也聽到動靜，抽出身來敲門。
不想回應，不想面對。
可是這樣置之不理的話，她們就會把自己不堪入目的照片送來，令辛苦的父親心碎。
謝雲葵痛苦的深吸了口氣，換成平靜的表情，開門，下樓。
動作僵硬的彷彿奔赴行刑現場。
——
“幹嗎板着個臉，我可是有好事叫你啊。”蘇許見到自己的小玩物，動作自然而“親切”的勾住她細細的脖子。
謝雲葵被拽到離招待所稍遠些的地方，小聲問：“幹嗎？”
“我反省過自己，阻止你和格格交往可是我的不對。”蘇許笑比哭還恐怖：“去做她的朋友吧。”
這所謂的交朋友，只不過是要自己取得趙紫薇的信任，再把她害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而已。
“放過她好嗎……”謝雲葵哀求，太熟悉這種人的把戲了。
蘇許一下子捏住她的下巴：“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還是說你又想去陪張哥玩玩？”
謝雲葵回憶起自己至今都無法面對的經歷，竟在寒風中出了冷汗。
蘇許哼道：“所以照我的話做就對了，去吧。”
這個魔鬼拍在肩膀上的手彷彿有千斤重，謝雲葵獃滯的走回招待所，看到謝余毅迎面而來的滿臉關懷，腦袋發空說：“卷子忘在宿舍沒寫完，我得回學校了。”
“這麼大還馬馬馬虎虎。”謝余毅不疑有他，囑咐道：“廚房放着兩袋吃的，記得拿。”
謝雲葵欲言又止，卻一個字、半句話，都乏力的吐露不出。
——
晚飯後又被面癱同桌強制送回學校的趙紫薇，本以為要自己獨自度過這漫漫冬夜了，沒想到一推門卻看到謝雲葵正在屋裏打掃衛生，不解道：“咦，你怎麼也回來了？”
“旅館客人多，我休息不好。”謝雲葵低着頭撒謊，聲音小到不能再小：“給你帶了蘋果……”
“太好了，這禮拜沒水果吃，我都要瘋了！”趙紫薇很開心的跑到小桌邊拿了一個，飛快的跑去水房洗乾淨又跑回來，高興地跟什麼似的。
謝雲葵看着她那總是活在春天裏的樣子，心裏很痛苦。
被蒙在鼓裏的趙紫薇怎麼會想到這麼多，她一直對郭琪在鍋爐房的話耿耿於懷，便假裝若無其事的問：“聽說……之前睡我這床的姑娘死了？怎麼回事？”
聞言謝雲葵手裏的拖布棍子一下子摔到地上，帶來了聲巨響。
她慌張的撿起來，臉都白了：“你、你怎麼知道的，學校不讓議論……”
趙紫薇咬了口清甜的蘋果：“郭琪說的啊，聽那語氣好像是她害死的，她還很得意。”
謝雲葵緊張的把拖布彎腰撿起，含糊其辭：“不是……不是……小米是得病去世的……”
“她叫小米？”趙紫薇望向自己的床位：“什麼病？”
謝雲葵不願再提起，立即拿着拖布去了水房。
趙紫從她躲躲閃閃的樣子中看到了更多可疑之處，左思右想，終於回憶起個願意對自己說實話的主。
——
月光照進了小鎮東南角的古老院落，照在了幾朵剛剛綻放的梅花上，如詩如畫。
可惜此時跪在梅樹下的卓鶴卻沒有欣賞的雅緻。
父親的棍子又一次落在他的背上。
打擊畢竟是來自於孱弱的畫家而已，並沒有多少力氣，卻能讓兒子感覺到他的痛心。
“對不起，是我做錯了。”卓鶴低下頭：“我不該對當地人出手，不該引人注目，媽媽費盡心思把我藏在這裏保護我，我卻辜負了她。”
聽到兒子的話，卓風凌情緒上很疲憊，他不想使用暴力，卻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讓他懂事：“我很清楚，你那個學校里算不上什麼好地方，但你要明白，因為無關緊要的原因暴露了自己，最後你獻出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的生命。”
“再沒有下次了。”卓鶴保證。
“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女孩，是什麼人？”卓風凌問。
“我也不知道，爸爸不是會調查所有接觸到我的對象嗎？”卓鶴平靜看向他：“不如這次調查完，也給我一份資料吧。”
本想讓他長長教訓的卓風凌感覺哭笑不得。
仔細考慮一下，這孩子已經十五歲了，是會對異性產生興趣的年紀了，真是白駒過隙。
“爸，你注意身體，別感染了風寒。”卓鶴又說：“我自己在這裏受罰。”
這種無論何時何地都極其從容的語氣，簡直跟他母親一模一樣。
卓風凌無奈，只能皺着眉頭回屋繼續作畫，擔心着等兒子成了年，自己還管不管的了他。
——
“死肥豬，別擋我道！”
蘇許周一大清早便氣兒不順的樣子，進教室就踢了正在打掃衛生的袁牧一腳。
他整個人兩百來斤，其貌不揚，作為老袁的獨生子，也屬於班級裏面被孤立的對象。
只不過眾人還是忌憚班主任的威力，不像蘇許這樣敢隨隨便便對小胖子動粗而已。
之前幾次搭話，袁牧都是有問必答，相較於其他同學，趙紫薇對他印象還不錯，見狀立刻招招手說：“小牧，過來一下。”
袁牧撿起掉落的抹布，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走到她座位前。
趙紫薇剛收到杜威的快遞，滿滿兩大箱零食被堆在教室後面。
她起身翻出了好大一盒進口黑巧克力，遞給他說：“這是我北京朋友給我寄的，分給你吃。”
“不、不用了。”袁牧似乎靦腆的拒絕。
“沒關係，反正我也吃不完。”趙紫薇又拿了幾包韓國薯片：“麻煩你幫我放雲葵桌上。”
“謝謝。”袁牧是個貨真價實的吃貨，猶豫之後還是點頭答應，抱着零食興沖沖的跑了。
趙紫薇見其他同學也在好奇的偷看自己，就大手大腳的給周圍的人紛發了些進口食品，而後大聲說：“你們誰餓了就自己拿，別客氣。”
蘇許很生氣的瞪着這丫頭，又看了看仍在座位上認真讀書的卓鶴，憤憤的扭過頭去。
她已經聽說了郭琪男朋友受傷的事，又是詫異，又是着急。
沒想到就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卓鶴都願意這位紫薇格格。
看來不給這丫頭一點教訓，她很快就會把全班同學都會被拉攏走的。
手中恐怖“權力”的喪失，是蘇許絕對不願意看到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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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方慣了趙紫薇卻並沒有想這麼多，她愉快的咬着個棒棒糖回到座位上，偷偷從座位里打開零食箱裏附帶的鐵盒。
裏面裝著錄音筆和攝像頭，還有杜威寫着“吾愛前妻，珍惜生命”的難看卡片。
紫薇哼了聲，轉而就埋頭研究起這些東西的使用說明了。
剛才她已經把紙條塞進了巧克力盒子裏，袁牧看到的話，八成會去赴約，為自己揭開桃源一中的神秘面紗。
到時候再計劃一下怎麼把混蛋女生們的真實面目公佈於眾，看她們老不老實。
觀察到一切的卓鶴忍不住微皺起眉頭，卻沒有吭聲。
他短時間實在不再想多管閑事，惹父親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