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五公主本就是高手中的高手,再得雲霜助力,更是如虎添翼,解決幾個寇匪頭子自然不費吹灰之力。正喊人拿繩子來綁,山寨外卻有依稀火光跳動,眾人吃驚,抬眼定睛去望,原是玄機門的先前人馬已來了些許。
玄機衛們一個個手持火把着黑衣,上得山寨時,不少人身上都掛了彩負了傷,看上去頗有幾分狼狽之色。周景夕看得蹙眉,上前幾步朝領頭的俊朗男子問道,“秦御司,你們上山途中可曾遭人伏擊?”
秦柏朝她恭敬揖手見禮,神色間甚是恭敬,道,“多謝殿下關心。殿下有所不知,這極鳩山的山道極其險峻,又有山匪佈下的重重機關陷阱,行走極為不易,這也是玄機門多次圍剿均失敗而歸的原因。”
聞言,周景夕微頷首,轉身指了指被女將們扣押在地的山匪,道,“這幾個便是這極鳩寨的當家,今日我也算不負所托,能跟秦大人你交差了。”
她是揶揄打趣的語氣,秦柏聽后卻一撩袍子跪地而拜,沉聲道,“殿下仁心仁德,為民除害,替玄機門解了多年之憂,着實令門中上下都動容。請殿下受臣一拜!”說著,數十玄機衛竟紛紛跪了一地,不由分說便朝她伏首行了大禮。
周景夕眼見推脫不得,也只好立在那兒硬生生受下來。待眾人行完跪叩大禮,她連忙彎腰將秦柏從地上拉了起來,含笑道:“御司快快請起。咱們在朝為官,凡事自當為百姓着想,這些寇匪為禍一方,人人得而誅之。”說著便抬手略略抱拳,“人交到了秦大人手中,還望大人絕不要姑息。”
“玄機門必定不負公主所望。”秦柏頷首稱是,接着朝身後遞了個眼色,數玄機衛因紛紛上前,拿出繩子將寇匪們五花大綁了起來。
那被扣制的頭子眼見這陣仗,自然反應過來,他們被朝廷的人擺了一道。被一群女人端了老巢,幾個當家的自然萬分不甘心,他們目眥欲裂,又是懊悔又是氣憤。其中一個狠狠啐了口,惡聲惡氣道:“死也讓老子死個明白,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副將站在旁邊沒有防備,驀地被這嗓門兒嚇了大跳,當即狠狠一腳往那廝的心口踹了上去,語調輕蔑道:“你給老子聽清了。”說著她微微彎身,手臂抬起來指向五公主,道,“那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是當朝行五的景夕公主,也是名震邊關的女將軍。你們也算有福氣了,臨死之前能看咱們公主一舞,旁人求都求不來呢!”
聽完這番話,幾人面上的神色霎時微變,未幾,又聽副將繼續道:“那位着白衣的琴師來頭就更大了。”說著,魏芙的目光掃過西廠督主,面上的神色登時變得拘謹幾分,清了清嗓子鄭重道,“大名鼎鼎的西輯事廠督主,藺大人!”
話音落地,幾個當家登時駭然失色,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西廠惡名在外,坑害忠良無惡不作,乾的勾當不比他們這些山匪光明多少。顯然,西廠會參與這回的剿匪,這時他們萬萬想不到的。不由一面懊惱一面狐疑,西輯事廠也干起了為民除害的事,莫非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有次疑慮的當然不只是極鳩寨的山匪。秦柏的眼力見極好,加之西廠督主又是芝蘭玉樹的人物,他幾乎是在進門的瞬間便看見了藺長澤。秦御司心中微詫,五公主幫玄機門不足為奇,可西廠也出手相助,這就十分令人意外。
畢竟舉世皆知,西廠與玄機門不和已久。
然而不解歸不解,人家幫了大忙,該道的謝仍舊得道,還說的客套話也仍舊得說。是以秦御司上前幾步,雙手抱拳朝藺廠督恭恭敬敬地揖了個禮,道:“多謝督主出手相助,西廠此恩,玄機門沒齒難忘。”
秦柏是忠耿性子,向來恩怨分明,這番話也說得懇切誠摯。然而廠督的反應卻極其冷漠,他只是側目瞥了御司一眼,薄唇微啟,不咸不淡地吐出句話,“本督所行之事,全為帝姬,御司若要謝,便好好謝謝公主吧。”
他是平靜冷淡的語氣,在場的所有人卻都硬生生愣在了原地。眾人猶自震驚那句“全為帝姬”,不單是諸玄機衛,甚至連一眾假扮作舞姬的女將都瞠目結舌。
西廠督主與她們的公主關係非同一般,這一點眾所周知,幾乎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可是大家怎麼也想不到,這種曖昧的關係會被當事人之一如此堂而皇之地公之於眾。男人都是實心眼兒,驚訝過也就過了,可姑娘們不同,見得多想得也多,她們面面相覷,目光中不約而同透出幾分曖昧的神采。
這句話,怎麼聽都像是在宣示主權。
魏芙已經驚呆了,她目瞪口呆,幾乎懷疑是自己耳朵出了什麼毛病。一貫都知道公主與廠督之間不清不楚,也能猜到兩人多多少少有些感情上的牽絆,可是副將很吃驚,因為督主方才的話實在是太突然了。
她撓着腦門兒不明所以,側目看,卻見五公主一張白皙的俏臉已經紅了個底朝天,羞澀之態前所未有,竟然破天荒有種小女兒的嬌羞。
於是,魏副將徹底懵了。
周景夕又羞又驚,心頭霎時間如翻江倒海一般。他一貫城府深心機重,凡事都令她看不透,雖然在之前也有許多跡象令人生出遐想,可她總能很快清醒過來,知道那是這個廠督慣用的手段和伎倆。
若即若離,忽遠忽近,他一直都如此。可是方才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呢?當著這麼多人,甚至還有一眾被俘的寇匪,他的臉皮是多厚,都不會臉紅么!
愈來愈多探究意味十足的目光看了過來,公主整個人瞬間成了煮熟的蝦子,她雙頰緋紅,只覺這地方是一刻也不能呆了,因咬咬唇跺跺腳,粗着嗓子喝道:“人都捉完了,還愣在那兒做什麼?隨本將下山!”
這道呼喝如一記悶鍾,將所有人的遐思拽了回來。姑娘們清了清嗓子,紛紛起身準備跟隨公主離去。
秦柏也從驚詫中回過神,畢竟是見慣了風浪的人物,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因揖手道:“夜間山路難行,臣即刻便命人護送殿下下山。”
周景夕擺手道不必,“這地方有一條暗道通往極鳩鎮,御司不必相送。”說著抱了抱拳,“本將與御司先就此別過,待回京再見面共商大事,告辭!”
說完,公主旋身,目光微掃,只見廠督立在不遠處,一派孤山獨立的清傲風姿,面上沒有表情,一副淡漠事不關己的模樣。
周景夕霎時惱了——看看,這叫什麼人,莫名其妙一番話弄得她心慌意亂,自己反倒如此坦然!實在不要臉!
她氣不打一處,惡狠狠瞪了他一眼,聲氣中透出幾分蠻橫兇惡的意味:“廠督還杵着幹嘛?等我來請你么!”說完轉身,怒沖沖地大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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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極鳩鎮夜已經極深,被烏雲遮擋了半宿的月兒終於露了臉,掛在天邊,清輝灑落一池。
五公主憐憫姑娘們一夜勞累,着令眾人回此前住的客棧小憩,明日清晨再啟程返京。眾人諾諾謝恩,復回到客棧中各自歇下。
公主也回房,魏芙命店家打來熱水,伺候她梳洗完才告退離去。空蕩蕩的屋子陳設簡陋,斑駁的木桌上放着夜燭,火光飄搖,看上去透出幾分莫名的可怖。
她腦子裏仍舊亂成一團麻,倒在床上翻來覆去,一閉上便是那張如珠似玉的容顏。如畫的眉眼清冽的目光,擾得人心神不寧。如是折騰了會兒,她終於忍不住了,掀開錦被一坐而起,打算去隔壁找魏芙聊一聊,紓解心緒。
沐浴完只着了裏衣,她伸手去取外衫,將將披上,房門卻被人敲響了。不輕不重的力道,沉緩有力,“砰砰砰”。
周景夕唬了一跳,暗道自己果然是心煩意亂到了極致,竟然連腳步聲都不曾察覺。同時又感到古怪,這麼晚的時辰了,誰會來找她呢?
思忖着,腳下步子微動朝房門走了過去。她略微遲疑,伸手打開了房門,晶亮的眸子驟然驚詫地瞪大:“藺廠督?”
廊道上沒有燭火,昏暗一片中是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他緩步上前,蒼白俊美的玉顏緩緩從暗處來到明處,仍舊淡漠沒有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不請自入,五公主愣了愣,腳下不自己地往後退。她很詫異,不明白他怎麼會大半夜跑到她房裏來,因皺眉狐疑道,“廠督,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歇着?有什麼事不能明日再說么?我已經睡下了。”
這話裏頭的意味很明顯,她在下逐客令。可是他卻恍若未聞,兀自提步跨過門檻,回身插上了門閂。
“……”這個舉動實在詭異,五公主結結實實被唬了一大跳,話音出口,就連語調都有輕微地走調,“督、督主這是做什麼?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插門……”
藺長澤站在距她兩步遠的地方,背着身,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半天遲遲等不來他的回答,她心中更加慌亂了,隱約聞到一股淡淡的異香,卻也不傷心,只是拉下臉,語氣更加肅厲:“督主如果沒有別的事,就請回,眼下太晚了,教人看見成什麼樣子?”
終於,他迴轉了身,她看見他的臉色沉沉的,深邃的眸子灼灼盯着她,像是恨不得將她拆吞入腹。
他仍舊不言聲,沉默着朝她步步走近,她慌了神,步子踉蹌着朝後退幾步。忽然想起了什麼,不由好笑——這副模樣,活像要把她怎麼樣似的?這人今天可能腦子不好使,連自己是個太監都給忘了!
如是一想,周景夕的表情稍稍放鬆下來,道:“幹嘛?廠督想對我不軌?”說著目光尷尬地往他下腹掃了眼,“你恐怕不能夠。”
他挑眉,冷凝的嗓音低啞微濁,“是么?那咱們來打個賭,看我能不能把你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