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良辰美景(七)
梧桐落深藏的酒巷之中,居住一名奇怪的客人,每每令酉娘娘氣的直咬牙,卻沒有發作出來。但是那美眸冷冷一瞪的風情,也令人心神嚮往。
安陵品嘗盞中的酒水,感受微辣中帶着一絲甘甜,不由微勾唇角。這是他在酉姬酒肆中品嘗到的地二十一種清酒,也是他在這座酒肆中呆的第二十一天。
留在這裏,不止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將要去和方,也是因為他迷戀上了這裏的酒水。酒水能撫平他在囂狂猙獰的靈魂,慰藉心中的創傷。可是每一種酒水,都沒有讓他發自內心的留戀,時間過得越久,似乎連酒液也不能撫平他的痴狂。
不過在這深巷酒肆之中,他遇到了了一名奇怪的客人。
酒肆的客官不一而足,任何身份的人都有,他們每次來,一錠金,一壇酒,或是坐上一整日,失魂落魄而去。或是叫聲酉娘娘,放下金子,拿起酒罈,洒脫而去。
但也有一群特殊的客人,他們以故事求酒。若是這個故事感動了酉姬,她便會為這個人特意釀製一種酒,是他們的故事,是他們的深情。
謝慍便是這座酒肆的常客。
要說謝慍此人,可是大有來頭。
“文經武略安國邦,聰秀機敏辯非常。紫衣金帶為卿相,何作人世痴情郎。”聽聞這是當年安慶國府傳出來的謝慍的命格批語。
如此過了二十年,前三句詩詞盡皆應驗,可謂是享盡了人間富貴權勢。可令人奇怪的時,如今已是二十年華的謝慍竟還未娶親,不由讓人懷疑這最後一句是否也是應驗了。可惜安慶國府對此忌諱莫深,根本沒有消息傳出來,不知道愁碎了多少女兒心,因此此時的夙世長安,家家皆有未嫁女,婚事都是硬生生的被拖延下來的。
“酉娘娘,多日不見,生意可還好?。”走進酒肆的青年一身紫衣寬袍紋理直綴,腰間別有香囊玉佩,走動時,琳琅作響,發出清鳴之音。
長發用金玉冠束起,垂放身後,眉宇之間一片浩然正氣,雙眸點漆,溫和雅緻。一點不像在威嚴的朝堂之上,手握重權的謝丞相。可是若是你被青年溫和的麵皮迷惑,那等待敵手的絕對是致命一擊。溫潤如玉,狡詐如狐,兩個相對的詞,卻在此人身上展現的淋淋盡致。若你相信他此刻是守禮的君子,那他絕對會打破你的思維,展現如妖如狐的一面。若你相信他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卑鄙小人,他卻不急不慢,含笑有禮的逼你退入早已畫好的圈套中,然後在倏然收網,令人猝不及防。
總之,這人不像一名年僅二十的青年,而像是慧智謀深的老狐狸。
“托您謝大人的貴氣,我這小酒館才開的過去。”酉姬走出櫃枱,玲瓏有致的身體款款而行,帶着優雅的貴氣。眉間含笑,眼眸流波。
“酉娘娘說笑了,您才是謝某的貴人。”謝慍擺了擺手,撩起長衫,在方桌上坐了下來。
酉姬眸光微閃,知趣的轉身自櫃枱之內掏出一壇與眾不同的酒罈,一瞬間,就吸引住了安陵的目光。
就酒罈奇異的不是用細瓷,抑或粗瓷陶制而成,而是用一種透明的琉璃打造。琉璃表面呈多片菱形,折射着微弱的彩光,趁着裏面濃重如血的酒液,更顯奢靡。
酉姬手捧着小巧的琉璃酒罈,根根蔥白的手指撫住表面,紅白、七彩,強烈的對比,更襯出了強烈的氣氛。安陵眸光不眨,暗自猜測那酒水究竟是什麼酒,那顏色竟這般迷人。
酉姬放下酒罈和酒具,便挑簾走入後院,誰讓那白吃白住的小子,竟讓她特意為他釀製一種酒。不過,看那小子那麼傻,又那麼可憐,還是答應了。
“酒水雖好,可缺親朋,不若,就讓我這個無名之輩,來陪大人飲上一杯。”清朗的聲音突兀的在酒肆內響起。謝慍略顯詫異的挑了挑眉,隨即笑道:“公子風華無雙,何稱無名之輩?美酒自應與人共賞,才不負釀酒人的一片苦心。公子,請。”謝慍左手指着凳子,以示安陵坐下。
安陵也不客氣,放下自己手中新得酒,走到謝慍手指的凳子上坐下。也不待謝慍招呼自己,反客為主的打開封條,為自己倒上了一杯。
濃艷的酒水安靜的盛放在琉璃杯中,酒香被鎖的很好,清淺不可聞,可這樣,卻越發的勾人。安陵也不客氣,端起杯子,一口飲。
綿綢的酒液在舌尖停留了幾秒,濃烈的酒水炸開,刺激着味蕾。再緩緩由喉嚨流下,綿密甜爽,竟捨不得咽下一般。
安陵睜開眼睛,眸中閃着欣喜的光芒,這酒果真不錯。
此間,謝慍一直含笑的看着安陵,對他失禮也不惱怒,也為自己倒了一杯,品味酒中滋味。
“這就喚何名字,味道不錯?”安陵笑着問道。心中暗自非議,他都在這帶了快一個月了,酉姬都沒有將這種酒水拿出,之前喝的那些,跟這種相比,真是不在一個檔次!不知道酉姬那裏還有沒有好酒。此刻的安陵,已經把心思珍藏的酒水上去了。若是酉姬知道了,估計也不會管他可不可憐,直接掃地出門去了。
“良辰,它叫良辰,只屬於我的良辰。”兩個字,謝慍一直說了三遍,可見這個名字在他心底的重要地位。他看向酒水的目光,隱含着懷念、溫情、愧疚,還有一些說不清楚的感情。只是一眼,便擊潰安陵的心房。他似乎又想起那一刻,完美無缺笑顏下的裂縫,還有正滴着熱血的琉璃劍尖。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青年喃昵着這句詩詞,心中感慨,我的美景,又在誰家的院中?
謝慍一杯一杯酒水的喝着,迷離的目光中的深情埋葬在酒水之中。
“葉良辰,我恨你,我恨你,很你!!!”女子悲憤欲絕面容,清淚濕透了衣裳,泥土,流進了奈何天。嘶吼怨毒的叫聲,再到無力嘶啞的**,一遍遍重複的話語,一直回蕩在腦海之中。酒水迷糊了腦海中的記憶,甜膩的味道喚回美好的回憶,這才是良辰。
“謝大人,謝大人。”熟悉的女音喚醒了謝慍,他瞪着迷濛的雙眼,看清了酉姬,安陵的面容,才知道自己又陷入了回憶之中。
虛弱的笑容一閃而逝,再回身是,他依舊是手握重權,權傾朝野的謝慍。
將回憶拋棄在酒肆深藏的良辰酒中,離去的背影如松如竹,那單薄的肩膀上,承載着一個皇朝盛世。
安陵和酉姬站在門前相送,望着那遺世獨立的背影,莫名覺得悲涼。
“真是個有趣的人!”
“真是個苦命的人!”
兩人前後的感慨道,只是說出的含義完全不同。
酉姬冷冷的瞪了安陵一眼,口氣不好的說道:“謝大人是個苦命的人,也是個好官,你可切莫打他的注意。”
“原來,他姓謝!”安陵奇怪的說了一句,便轉身回了酒肆。
酉姬氣惱,依舊不依不饒的說道:“你聽見我說的話沒?”
“聽到了,我耳朵又不聾。”安陵懶洋洋的回道。
“你聽到了,又沒記在心裏。”酉姬冷笑。
“他又不是妙齡女子,我也不是懷春的少女,怎麼會惦記他。”一句沒有頭沒有尾的話,便將酉姬打發了。酉姬思索了片刻也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只是冷哼一聲,不歡而散。
夙世皇朝地大物博,身居宰相之位,享受着滔天的權勢,也付出相應的勞累。不僅要下安萬民,也要上蔚君主,還要協調事物,可謂是一日三餐不濟,根本沒有時間吃啊!
謝慍每次來酒肆的時間不長,白天、黑夜、清晨、傍晚,時間不定,但來的次數也不算少。安陵似乎極有耐心,謝慍來時,兩人每每談天說地,聊得歡暢,或是都是咸口不言,兀自消沉。反正無論如何,經酉姬的觀察,兩人是越來越熟稔。她一邊看着兩人,一邊暗自揣測,這安陵究竟打的什麼鬼主意。反正不管如何,狐狸尾巴總是會露出來的。
那日,正是黃昏時分,謝慍神色似有寫不好,透着幾分蒼白,坐在放桌上,看着良辰酒,卻沒有喝下。
今日,謝府中,上至父母,下至兄妹,子侄,全都跪在中堂,逼他娶親。一面是來自親人的脅迫,他不敢相信,他的家人竟那麼狠心,竟用這種手段脅迫與他。
“謝慍,若是你不從這畫卷中挑選出一位女子,那你這朝中重臣也不用做了。”威嚴安慶國公在中堂上,一字一句嚴詞厲色的說道。
“父親,你這是打算逼我?”謝慍面色一白,間色的問道。
噗通一聲,全家老小盡皆跪下,包括他的親生父母。
“謝慍,你父親母親給你跪下了,你就娶了吧!”母親淚眼婆娑的說道,苦苦相勸。
“父親,你做這種事,是要我被千夫所指,背上不世罵名嗎?”謝慍簡直不敢相信,看着跪了一地黑壓壓的人群,那般陌生。
沒想到,傷我的不是冰冷的刀劍,而是來自親人脅迫。
“你謝慍,怕過嗎?”剛毅的父親,冷着臉,一字一字的問道。
“怕啊!”謝慍仰天長嘆,甩袖出門。無視中堂之中,一地跪着的眾人。
“老爺,真的要這樣做嗎?”謝母為難的看着謝父,又一臉心疼的看着自己兒子離去的背影,心中一陣絞疼。
“紫衣金帶為卿相,何作人世痴情郎!”謝父沉痛的閉上雙目,一切都是為了謝氏門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