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坐困吳歌 （二）
隔日一早，各將軍被福雅派人請到帳中，而眾人一踏進軍帳中便個個目瞪口呆，而封玉涵的眼中更是閃耀着火熱的光點。
軍帳之中放置了桌案大小的沙盤，而熟知吳歌之人，一看便知這是吳歌城方圓的地形圖，甚至還有泗水城；不知吳歌之人，只要看見沙盤城樓上的吳歌二字，也知道此為何物了。
福雅淺笑着站在沙盤旁，她只是要小小幫她搞副她能看懂的地圖，可如今這傑作，怕是羅剎出的點子，也好，這更形象，她也更容易看懂。
再想到擺放在一旁的信函，據說還有一套更具規模的沙盤，等她回京，便送給她當禮物，要她記得活着回去收禮物。
這羅剎，即便是關心，也不會說點好聽的。
“本王想藉此物，和眾將軍商議破城之事。”福雅朗聲道，她要儘快結束這場戰爭，還要旌旗高懸，凱旋而歸。
她怕要是戰事拖的時間太長，紫千青再次發病，她必定會束手無策；他的病，就算是無法根治，若是好好靜養，也定能活下來。
若是眾將軍知道，這才是福雅突然如此積極的動力，不知作何感想！是想說藍顏禍水？還是美人計呢？
“不知王爺有何高見？”封玉涵搶先道，他見她雖然眼泛血絲，可卻精神奕奕，眼中精光隱現，再加上她之前無意透露的種種，便想要試試她的深淺。
這一日，他靜下心來，才發現，這位王爺所做的決定，並非只是冷血無情。
那日偶然聽得幾名士兵閑來無事的聊天，這才驀然醒悟，劉將軍乃是二皇女身邊之人，此次隨軍出征，正是扎在王爺身邊的一根刺。
若是這刺掉轉方向，那時喪命的就不僅僅是三千兵馬，這十萬大軍也不知所剩何幾。
他一時心焦，策馬出營，行到附近的溪邊，靜坐沉思。
斬殺俘虜乃是兵家大忌，可依她們如今的境地，即無法將她們收編成軍，亦不能放虎歸山。
離她們最近的城池是吳歌城，卻被赤炎軍所困；此番想來，若想要速速援軍吳歌，勢必要作此決斷。
而這位王爺竟然在她們破陣后，立刻便做出了這等抉擇，原來，她看的一直都比他透徹，一直都比他更清醒。
今晨，她向他索要馬車，明明是那皇子身體不適，對外卻聲稱是自己感染了風寒，有着這般體貼心思的她，又怎麼會是無情之人。
她，並不是冷血無情，也不是殘忍成性……或許，這對他，才是最重要的。
想通后，只覺得渾身輕鬆，想起那王爺嬌生慣養的，軍中的粗糧必定吃的無味了吧，於是，便在溪中捕了些魚，回去給她換換口味。
而今日觀陣，他卻不敢站在她的身側，畢竟，自斬殺戰俘后，他便不曾給過她什麼好臉色，一下倒也不知如何自處。
可眼前的她，再次震撼了他，他第一次湧起了想要了解一個人的念頭，第一次，想要靠近一個女人，靠近這個看似無能的靈王爺。
福雅卻是深深地看了封玉涵一眼，很意外地沒有在他眼中看見疏離，而是明晃晃地挑釁，這人轉性了？
疑惑歸疑惑，福雅仍是拿起沙盤旁的小旗，凝神看了看，抬手利落地插了上去。
眾將領初次看見這等沙盤地圖，還處在呆愣當中，封玉涵卻是看懂了福雅的計劃，“王爺想要圍困泗水城？解吳歌之危？”
福雅的眼中閃過讚賞，指着沙盤中一處道，“潛三萬士兵在泗水城外紮營，擺出十萬大軍的陣容，再在此處伏兵結陣，等候赤炎援軍泗水。伏擊成功，以狼煙為信，吳歌兵力盡出，兩面夾擊，滅了赤炎大軍。”
封玉涵聽了眼中一亮，全神貫注地研究着沙盤，這似乎是最好的方法了，可是……
“可是，結陣尚需時日，我怕吳歌撐不到那時。”封玉涵道，雖然華家軍訓練有素，可抵抗赤炎軍，然而吳歌早已被圍困多日，城中如何，無人得知；若是伏兵未設，陣法未成，吳歌失守，那麼被兩面夾擊的就會是她們的十萬大軍了。
“本王可潛入吳歌，相信華元帥見到本王，定會依計而行。封將軍可率軍按計劃布署，本王保證死守吳歌至狼煙升起。”福雅雙目直視封玉涵，眼中有着不容置喙的堅定。
“怎可讓王爺冒險？末將去，華元帥也定會相信。”封玉涵怎可將她置於此等兇險之境？
“我可沒有將軍衝鋒陷陣之能。”福雅一句話，堵住了封玉涵的所有借口。
其他將領只見二人爭論，到也漸漸聽了個明白，這王爺居然要孤身潛入吳歌？以身犯險？
劉蔡二將軍沉默不語，這靈王爺若是不幸喪命吳歌，在秦王面前可是大功一件；而魯智雙叫了一聲“好”，對着福雅豎起了大拇指，那樣子好似在褒獎她的手下；其他將軍這紛紛勸說福雅。
這靈王爺可是當今聖上最為疼愛的妹妹，要是有個閃失，即便能凱旋而歸，也無法向皇上交待。
“我意已決。”福雅一錘定音，眾人不由噤聲。
“可熟知陣法、又可佈陣之人，有一人定然勝過末將。”封玉涵再次開口。
福雅沉默了，的確，若是論奇門八卦之術，軍中只有紫千青一人精通，封玉涵都甘拜下風。
自己此去吳歌，還不知道城中情況，也的確無法帶他同行，或許，跟着封玉涵還更為安全。
福雅沉吟道，“封將軍留下，其他各位將軍都下去備戰吧。”
等到眾人都退出帳外后，福雅直視封玉涵的神色鄭重了起來，“你要確保他的安全無憂。”
“末將定以性命護衛紫公子。”封玉涵也堅定地回道，就算是為了他，他也不會讓那皇子出一丁點兒的意外。
“好，我去和他說。”福雅嘆道，不用去，她就已經知道若是說了，會引起紫千青多大的反應。
可是，卻又非說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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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雅回到大帳時，紫千青已經醒了，卻因為被蘇夢寒限制在床上而氣悶，一見福雅進來，忙道，“王爺，他不准我下床。”
福雅見蘇夢寒依舊沉默地垂頭站在床邊，繼而看向紫千青道，“是我吩咐他的。”
蘇夢寒向福雅行禮后，便默默地出了大帳。
福雅微側身，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帳門后，這才轉身坐在床邊。
“你喜歡他。”紫千青的聲音聽不出起伏。
福雅挑眉看了看他，笑道，“你又知道？”
紫千青低頭不語，福雅心中有事，也徑直沉默着，琢磨要如何向他開口，若是他反應過於激烈，再次發病，又如何是好？
正思量間，帳門一掀，一道黑色的身影走了進來，竟是很少進入大帳的墨，他單手托着一個托盤，放在了福雅身邊的案几上，道，“葯和飯菜。”
說罷，躬身走了出去。
福雅搖了搖頭，這人……她端過稀粥，舀了一勺，吹涼，送到了紫千青的唇邊。
紫千青看了看她，開口吃下。
福雅邊喂着紫千青，邊想着如何開口，不知不覺，一碗粥竟然餵了個底朝天，菜卻未動分毫。
“葯給我。”紫千青推了推福雅，福雅這才醒神般地連忙將葯端了過來，正要放到嘴邊吹涼，卻被紫千青伸手接了過去。
“早涼了。”紫千青說完，一口氣喝完了那碗黑乎乎的葯，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好像喝了碗水似的。
福雅看了卻是眉頭緊皺，接過他手中的空碗，放回桌上，心疼地道，“不苦嗎？”
“從小喝到大，早就沒感覺了。”紫千青無所謂地道，繼而看向福雅問道，“王爺有什麼心事嗎？怎麼心不在焉的。”他瞟了一樣托盤上紋絲未動地菜肴，繼續道，“是和我有關的么？”
“是，也不是。”福雅從來都不曾如此為難過。
“什麼是不是的，有事就說。”紫千青漂亮的眼睛一瞪，能讓她如此為難的事必定是大事，心不由懸了起來，他要被丟下了嗎？
“那個……”福雅略微沉吟了一下，決定先揀他喜歡講好了，“封將軍想要你幫他佈陣困敵。”
“真的？”紫千青的眼兒一亮，坐直了身子，下一刻卻又緊盯着福雅道，“就這個？”
福雅心中苦嘆，平時沒見他這麼機靈，怎麼今天這麼會追根究底了。
“是啊，明日你就隨着封將軍一同出發。”福雅避重就輕，始終不敢明言，可也知道，紙包不住火，明日一早就怎麼也瞞不住他了。
紫千青偏頭想了一下坐正身子道，“那你呢？你不隨我們同去嗎？”
福雅笑了笑，我們？看來他對於佈陣之事很有興趣呢！這麼一來，即便離開了她身邊，也不會無所事事了。
“我……要去吳歌。”福雅終於還是說出來了。
“吳歌？”紫千青有些茫然，心裏只是知道，明日起，她，不再同他一起，“不行……我不行……沒有你在，我不行的。”
福雅挪到他的身邊，攬着他的肩，手地在他單薄的肩頭輕輕撫挲，“行的，千青，一定行的，相信自己。”
“可是……可是吳歌不是被困嗎？”紫千青這才有些回神，在福雅的懷中抬起頭，脆弱的樣子讓福雅心生憐惜。
“所以要靠你結陣相助，解了吳歌之困。我會在吳歌等着，等着你為我升起的狼煙，好嗎？
福雅也低頭深深地凝望到他的眼底深處，這刻的她，同樣卸下了所有的防備，將最真的自己展示在他的面前。
紫千青如同被蠱惑般望着眼前有着滿滿信任的妙目，他的心有些沉、有些酸、有些欣喜、有些惆悵……這樣溫柔的她，這樣真誠的她，這樣肯定他的她，讓他怎麼能不愛，怎麼能不愛……
原來，他早已愛上她，早已深深地愛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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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紫千青帶着巧風青煙，隨着封玉涵一同啟程了。
福雅本來是想讓墨和蘇夢寒陪同着紫千青的，他們三個男子在一起，也會比較方便；可是，墨是暗衛，軍中無人認得他，蘇夢寒更不用說了。
福雅怕關鍵時刻，封玉涵鎮不住劉蔡二將軍，紫千青會受了委屈，所以才讓有品級在身的巧風和青煙隨同。
臨行前，福雅便已告知巧風和青煙，一切危害到此計謀者，殺無赦，有任何後果，她來負責。
看着那青衣馬車隨着大軍漸漸遠去，士兵們都不知道，那馬車中早已沒有了她們津津樂道的靈王爺了。
福雅轉身，墨和蘇夢寒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三人無聲無息地向著圍困吳歌城的赤炎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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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吳歌十里處，福雅和蘇夢寒坐在林中的大樹下休憩，蘇夢寒拿過包裹打開，遞了一塊金黃的烙餅給福雅，福雅接過後，蘇夢寒便將包裹又包了起來，接下腰邊的水袋，再次遞到了福雅面前。
福雅看了看他身後的包裹，知道他怕進了吳歌后，沒有吃食，才想存好，以備萬一，於是，將餅掰開兩半，伸手遞到蘇夢寒的面前，道，“這半給你。”
蘇夢寒搖了搖頭，不肯接過。
福雅狀若起身道，“那我喂你好了……”
話音方落，蘇夢寒忙奪過烙餅，坐到一旁，和福雅保持安全距離。
福雅笑了笑，原來，還是這個方法對他最有效；自從那次之後，他再也不曾在她的面前開過口了。
初時的驚訝過後，她如今竟然很想念他那軟麻酥骨的聲音。
此時，一道黑影閃過，墨已立在了二人的面前。
“王爺，屬下已找到進城之法，請王爺安心等候到太黑。”墨躬身稟告。
“好。”福雅應了一聲，便不再多問，只是伸手將墨拉到身邊坐下，將手中的烙餅塞進了墨的手中，道，“吃點東西。”
“不用了，屬下……”墨想要將餅遞還給福雅，卻被福雅打斷了要說的話。
“別跟我說不餓，晚上還要潛進城中，萬一被才赤炎軍發現，打鬥起來，沒有了力氣，誰來保護我。”
墨有些無奈地看着這耍賴的王爺，即便沒有吃下這塊餅，他一樣會拚死保護她的，絕對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可是……他默默地將餅送到口中咬了一口，福雅這才笑着拿起水袋，喝了一口水。
蘇夢寒抬頭看了看墨手中的餅，低頭將自己的餅掰了一大半，傾身遞到福雅眼前，秀氣的黑眸微垂，視線落在福雅的衣襟處。
福雅愣了愣，看見他撐得筆直的手臂，抬手接了過來，蘇夢寒立刻便又坐回了原處，低頭秀氣地啃着烙餅。
三人又輪流喝了一點水，之後便靠在樹上假寐，等待黑夜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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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被黑夜籠罩后，皓月當空，銀色的月輝照亮了夜空，這，是個晴朗的夜。
可對於福雅三人來說，這明亮有聖潔的滿月就是來搗亂的，想要悄無聲息地潛入城內，當然是月黑風高比較好。
福雅瞪了天上的月亮一會兒，沉聲對墨道，“去給我搞三套赤炎軍服來。”
“是。”墨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拿來三套赤炎軍服。
“沒人發現？”
“沒有”
“屍首藏好了。”
“是。”
於是三人換上赤炎軍的軍服，大咧咧地走入了赤炎軍的營地。
三人沿着赤炎軍軍營較為偏僻的角落向著吳歌而去，突然，前方響起了女人的吼聲，那語言，福雅沒聽過，也沒聽懂，可是她身邊的墨卻壓粗了聲音，用同樣的語言吼了回去。
“她說什麼？”福雅低聲問墨。
“口令。”墨也同樣壓低聲音回答。
“哦。”福雅覺得，自己曾經精通八國語言的才能，似乎早已是昨日黃花。
雖然月亮搗亂，好在運氣還不錯，三人順利地穿越了赤炎大軍，來到了吳歌城下。
福雅首先扒下了赤炎軍的軍服，不想等下被當做標靶來試箭，三人將衣服扔在一邊，來到了吳歌城門前。
城牆上火把跳躍，守衛探出頭喝問道，“城下何人。”牆垛間已有士兵滿弓拉箭，嚴陣以待。
“金碧靈王爺，速去通知華元帥。”福雅朗聲道。
守衛消失了，不一會兒，有一女子探頭，聲音雄厚，“城下可是靈王爺軒轅福雅？”
“正是。”福雅很有耐心地回道，墨和蘇夢寒背對着她，守着她兩側。
“有何憑證？”女子再次問道。
“墨。”福雅拿出懷中的兵符，又掏了塊手帕，將兵符印在手帕之上，遞給了身邊的墨。
墨記過手帕，隨手揚起，手中長劍出鞘，帶着蜂鳴聲，帶着手帕直上城樓，將手帕定在了城樓的木柱內。
有士兵上前，欲拔下長劍，卻無法動其分毫，最終，還是那名女子自己上前，拔下長劍，展開手帕。
“速開城門，迎接王爺，快去通知元帥。”女人一聲令下，城門緩緩開啟。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先更半章，剩下半章明天補，今天上班實在太累了，撐不住了，要休息了。
周末再更新整章吧！
補齊，雖然晚到了一天，總比不到好……自我安慰中……
另：《執手逍遙》同樣會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