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坐困吳歌 (三)
福雅帶着墨和蘇夢寒緩緩地步入城中,城門在她們身後合起時,之前城樓之上的女子已經立於一旁,手執墨的黑劍背於身後,而一名一身戎裝、膚色黝黑,四十開外的女人帶着幾名同樣身着盔甲的人匆匆迎來。
“臣華帥見過王爺,王爺千歲。”這名女子正是金碧赫赫有名的兵馬元帥,華帥。
她這一跪,立刻便黑壓壓地跪了一大片,齊聲道,“王爺千歲。”
“起來,起來,都起來。”福雅連忙揮手,生怕赤炎軍不知道她進城了,看見眾人都站起身後,又道,“以後別看見我就行禮,都給我好好站着。”
福雅卻有兩個原因未曾說出,第一,赤炎軍尚不知她已經進入了吳哥城;第二,她不想被人當成活的箭靶來射。
華帥起身,看了看福雅身後的墨和蘇夢寒,蹙眉道,“城外赤炎大軍圍困,王爺怎能冒此風險進城?”
“無妨,我既已進城,就不必多說了,本王有事與元帥商議,不知可否?”福雅又是那淺笑優雅的靈王爺了。
“當然可以,王爺這邊請。”華帥躬身帶路。
福雅正準備跟上去,一旁站立許久的女子走到了墨的面前,遞過手中的黑劍,道,“好功夫,不知公子如何稱呼?”她語氣中的讚賞,不容錯聽。
“函蕭……”
“墨……”
福雅與華帥一同開口。
“不得無禮。”華帥接着道,瞪的華函蕭揉揉鼻子站過一旁,華帥何等人,這男子既然跟在王爺身側,又豈是一般的身份。
墨卻不用福雅多說一句,默默地走到了福雅身邊,站在蘇夢寒身側。
福雅適才聽得華函蕭對墨的讚賞,聽出她語氣中的結交之意,可是,為何她的心中會湧現不悅,會覺得不適?
福雅有些納悶自己的反應,又見墨未予回答,這才吐出一口悶氣,對華帥笑道,“無妨,還是請華帥帶路吧。”
一行眾人走向城中的府衙,而福雅卻在心中記下了華函蕭,與封玉涵齊名的金碧三將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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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歌城中的府衙中,福雅看着大廳中懸挂的地圖,不由滿腦黑線,這圖與封玉涵他們的那張一模一樣,她看不懂。
“不知王爺為何會犯險入城。”華帥開口問道。
福雅打量了一下進入大廳的人,除了華函蕭,還有一名女子,似乎比華函蕭年長,也沉穩許多,想必是另一位金碧將軍,華函澄吧。
這兩位將軍卻都不似其母般膚色黝黑,只是眉目間倒是相似,若說起膚色,倒是和那封玉涵有些像呢。
“王爺但說無妨。”華帥見福雅打量自己的女兒,再度開口,這位王爺本應率大軍前來援助,卻為何只帶了兩名男侍衛入城,她也滿心疑惑。
畢竟,全城的人都在期盼着朝廷的大軍,否則,她也只能與這吳哥城共存亡了。
福雅再度看了看眼前的地圖,有些鬱悶地指着地圖問道,“不知華帥可否明示吳歌、泗水兩城的位置?”
華家母女三人聽了一怔,這王爺看不懂地圖?滿懷的期望似乎在慢慢消退。
華帥到底是老道許多,縱然心中失望,卻仍是不動聲色地指着地圖解釋道,“此處是吳歌所在,泗水城在這裏。”
福雅看了看,指着一處道,“大軍應該已在此處。”
華帥定睛一看,那卻是泗水城外,疑道,“大軍當先解吳歌之圍方能收復泗水。”
“非也。”福雅學着夫子般賣弄了一下,將與封玉涵等人制定的計謀講解了一下。
華帥母女三人面面相對了一會兒,華帥再次問道,這次語氣中有些小心,“不知那佈陣之人可否及時結陣,其陣法又是否真能困住赤炎大軍?”
福雅淡然一笑,笑出了萬千情意亦笑出了萬般風姿,那比男兒還清淺柔和的笑意,看呆了華家母女。
早就聽聞靈王爺貌美賽男兒,卻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我信得過他。”福雅想到那任性的漂亮皇子,笑容更加柔和了。
而此時此刻,泗水城外,紫千青執筆跪坐在書案前,細細地畫著心中在馬車中想好的陣法,他畫的仔細,連封玉涵進入帳中也不知道。
“皇子不如明日再列陣吧,不急在這一時三刻。”封玉涵蹙眉道,他知道這皇子身體不好,臨行前,那王爺也叮囑過,不能讓他太過操勞,可是,方才那巧煙侍衛前來相求,說是勸了這皇子幾次了,這皇子是湯藥喝盡,飯菜硬是吃下許多,便開始畫這陣圖了,怎麼也不肯休息。
“我先畫出來,明日將軍佈陣時,若是不合地形,我也好儘快修改。”紫千青抬頭看了一眼來人,見是封玉涵,低頭繼續繪製陣圖,邊道。
他心中焦慮無比,他不想辜負福雅的信任,他亦擔心,若是自己無法及時結陣,被圍困的吳哥城會失守,而在那裏,有一個他牽挂至深,愛戀至深的人。
封玉涵看着他垂着眼瞼,認真的無比的樣子,無法言語,他,也擔心那個獨闖吳歌的女人,那個看似無用,卻又無所畏懼的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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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吳歌城內,華將軍卧房內,母女三人相對而坐。
華函澄:“母親,靈王爺的方法可行嗎?”
華函蕭:“那個王爺男里男氣的,能有什麼好方法。”
華帥:“不對,這個法子甚好,若是成功,可攻可守,也能用最快的速度收復泗水,還可消滅泰半的赤炎軍。”
華函蕭:“這王爺連那佈陣之人都不肯言明,想必是什麼無名之輩,又怎可輕信?”
華函澄:“就算可行,可是城中早已彈盡糧絕,能否撐得三日也不得而知。”
三人想到此處,不由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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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福雅被隱約的喧鬧聲吵醒,起身細聽,這喧鬧之聲似乎是廝殺之聲,連忙起身,披上外袍,拉開房門。
門外除了墨和蘇夢寒外,華函蕭帶着一隊士兵也林立在院內。
“可是赤炎軍攻城了?”福雅雖然衣衫不整,卻也絲毫無損她的優雅氣質。
墨見她髮絲鬆散,褻衣鬆散,酥胸微露,心下暗嘆,走前一步幫她將衣襟拉好、衣帶系好,再將外袍拉起。
福雅毫無所覺地抬手任他動作,眼睛盯着眼前的華函蕭,等待她的答案;可是那震天的廝殺聲卻早已說明了一切。
華函蕭的眼瞄了瞄動作自然地替福雅整理衣物的墨,回道,“正是,所以元帥命我在此保護王爺。”
華函蕭說著,心中也甚是不以為意,明明可以同母親、大姐一起斬殺赤炎兵的,如今卻要在此處當看門的,守得還是這個像男人似的,毫無用處的王爺。
“保護我?”福雅淡然道,掃過院中的士兵,心中已經明了,看來又是把她當做成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了。
“正是。”華函蕭努力地維持着恭敬的語氣,她最瞧不上的就是這些無所事事只是承蒙家蔭之人。
“謝謝墨。”福雅先是淡淡地向整理好她衣物,退到一旁的墨道了聲謝,一旁的蘇夢寒也端來了清水,等候在一旁。
福雅沒有再理會院中的華函蕭,卻也沒有進房,就這麼站在門口洗漱,於他人看來,她不過是太過隨意,只當她是皇女,已然任性成性。
可熟知她的墨卻知道,這位王爺已然心中有氣,她越是平靜,越是不露聲色,就越是心中有火。
他也不多言,只是閃身進屋取來木梳,站在福雅身後替他理好髮絲,攢好發簪。
一切準備停當,福雅揮揮袖,道,“走。”
福雅方步下階梯,華函蕭閃身攔住了她的去路,道,“王爺欲往何處?”
“怎麼?我去何處難道還要和你報備不成?”福雅道,唇邊的笑容有些冷,聲音卻很是輕柔。
華函蕭被福雅釋出的冷冽氣息所震,又見墨已橫劍身側,不由苦笑道,“不敢。”閃身一旁。
福雅見她讓開去路,未曾多說,直直向著城樓走去,墨和蘇夢寒緊隨着她。
華函蕭看着墨的背影,抬抬手,帶着士兵一起跟了上去。
福雅走到城門附近,廝殺聲已然震耳欲聾,四處都是忙碌的士兵和百姓,她登上城樓,士兵更加的多而忙碌了,都在向城下發射弓箭,丟石頭。
福雅向城牆走近了些許,本欲探身看看城下如何,卻被墨一把拉住。
“危險。”墨清澈的眼中有着滿滿的不贊同。
福雅聳聳肩,道,“好,不看。”
“王爺,此處危險。”華帥得到士兵的通報,急急趕了過來,眼睛瞪向跟在後面的華函蕭,道,“讓你保護王爺,怎麼會讓王爺上來城樓。”
華函蕭尚未開口,福雅便道,“元帥不用責怪少將軍,是本王執意要來。”
華函蕭這才癟癟嘴,起碼這王爺敢作敢當,沒讓她背黑鍋。
“不知眼下情形如何?”福雅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再多費唇舌,直接問出自己如今最關心的,為了給紫千青更多的時間,她無論如何也要死守三天。
“王爺先這邊請。”華帥只能將福雅帶至城樓上比較安全之處,這才道,“今日或許還能守住這城樓,可明日就……”
福雅何等聰明,怎會不解她言下之意,道,“為何?”
“城中軍餉早已用盡,全靠百姓捐出了家中之糧放維持到了現在,如今的糧食最多也只能支撐到明日。”華函澄接過了華帥的話說道。
“箭只也所剩不多,即便連夜趕造也不夠明日之用。”華函蕭也插了一句,這王爺當這兩兵對陣是兒戲嗎?
福雅不語,只是蹙眉沉思,華家母女只當她亦在苦惱,華帥對華函蕭道,“你留在此處保護王爺,函澄,我們走。”
華帥帶着華函澄四處指揮守城,華函蕭雖然心中不滿,卻也無奈,只好守在此處,好在這裏還有……她的眼神不由飄向了站在福雅身側,那個其貌不揚,一身黑衣的沉默男人。
方才聽見那個王爺稱呼他“墨”,那應該是他的名字吧!他是她的什麼人呢?為何那穿衣梳頭的動作自然親密,若是她的夫侍,卻又為何仍是未婚的髮型。
“我們回去。”福雅的聲音拉回了華函蕭的思緒,只見福雅三人已然像城門樓梯而去,連忙跟了上去,這王爺還真是能折騰人。
一行四人回到了府衙,福雅徑直來到自己房前,進房前回身對墨道,“墨,去給我找些筆墨紙硯回來。”
說罷,走近房中,蘇夢寒將門關好,轉身站在門外,而墨,早已不見蹤影。
華函蕭看着墨身形一閃的消失,那輕功,怕是自己也比不上,不由更加傾慕,覺得如今這般守在此處,倒也不全是無聊之舉了。
只是,身手這般的他,卻跟了個無用的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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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是從窗戶進入福雅房中的,奉上了筆墨紙硯。
福雅只是看着他關上窗戶,便靜靜立在一側,心中紛亂之餘,竟然還有些欣喜。
“怎麼了?居然會主動留在房中陪我?現在好像不是晚上。”福雅還作勢探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墨聞言,靜止一會兒,轉身便向房門走去。
福雅忙起身拉住他的手,有些委屈道,“別走,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墨低頭看了看被她拉住的手,再抬頭對上她似乎真的很委屈的模樣,心中嘆息,她就只會對他耍賴,無奈之餘,也有着些微的欣喜。
他轉身來到書案邊跪下,拿起硯條,開始幫福雅磨墨。
他順從的樣子讓福雅的心中輕鬆了許多,欣喜地盤腿坐在桌前,提筆開始快速的書寫。
房中兩人,一個磨墨,一個振筆狂書,間或交談幾句,而墨的眼在瀏覽到福雅紙上所書之物時,有着淡淡地驚訝,繼而抬眼看向福雅的眼中有着隱隱的欽佩。
是夜,當一切重歸寧靜后,福雅喝過士兵送來的稀粥的,讓蘇夢寒將包袱中的乾糧分成若干份,四處送了出去,只有這麼多,先到者得。
之後,福雅便讓墨去將華家三母女請來,說是有要事相商。
等到墨將華家三母女請來,福雅將下午所書的分成三份,一人一份,她懶得解釋,讓她們自己看,看不懂的自然會問。
三人看后,皆一臉驚訝的看向這個她們認為不懂戰法謀略,手無縛雞之力的王爺。
三人所看內容都各不相同。
華帥手中是守城之法,投石;擲火彈、簡易木箭,箭頭不用鐵,而是包着木棉,浸上油,做火箭來用;還有將油倒到赤炎的攻城梯之上,再用火把點燃,等等等等,還有百姓可以幫忙運石,士兵全部在城牆、城樓堅守……所有福雅以前知道或是聽說的方法,她全部都書寫其中了。
華函澄手中的就是簡易木箭的製作圖、還有投擲火彈的投彈架、等等……看的華函澄眼中閃亮,這樣製作木箭,不用箭頭,可以省下不少功夫,做更多的箭,而那投彈車,若是加工一下,必定可以投擲巨石,用來攻城略地都可。
華函蕭手中的就是組織城中所有女子,坐到全城皆兵,安置老弱,男子在城中府衙的練武場中幫忙城中大夫和軍醫醫治受傷士兵,等等……
三份計劃,各司其能,還最大限度地調動了城中的資源,華帥看向福雅的目光中除了對皇家的尊敬,也多出了她發自內心的恭敬。
華函澄更是欽佩不已,這般的巧妙機關,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華函蕭有些不情願地收起了手中的紙張,誰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主意,那位叫做墨的侍衛,可是整個下午都陪她在房中呢。
華帥起身,對着福雅恭敬地一禮道,“王爺早日休息吧,老臣去準備明日守城之事,明日還請王爺坐鎮城中,老臣方能安心督戰。”
華函澄和華函蕭兩姐妹也跟着起身行禮。
“那就有勞元帥了。”福雅淺笑着道,心中知道,自己已經獲得了這位元帥的肯定。
可是,撐過了明日,後日怕是就要死守城池了,哪怕是拚死一搏,也要撐到封玉涵的狼煙升起。
作者有話要說:整章來更了,這章寫的真是痛苦啊!
莉莉我還是寫不出那種恢弘的氣勢,親親諒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