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善因善果述衷腸

第三十一章 善因善果述衷腸

陽擎天離開蝴蝶谷,第一站自是鳳陽府徐老漢家。他已打定主意,要代先師孤鴻子收徐家小童為入室弟子。這半年多來,他早已想的明白,自己最開始點撥胡青牛鮮於通真正為人時,選擇的方式是盡量遠離飯桌,接近房門,才出言警醒;再到向師叔滅絕師太說明真相,也是在自己遠離峨嵋,不會有任何危險后,才讓紀曉芙轉交的書信。

所有這些行為的出發點都是四個字:“安全第一”。他隱隱覺得,自己半年多前的性格很是畸形,也許這同來自相對功利很多的現代社會,也同自己孤兒出身,缺少父母疼愛,教育的成長曆程息息相關。但這裏是古代社會,固然也有很多陰險、狡詐,自私自利的各色人等,不過總體民風卻要純樸上許多。現代社會約束人們行為方式的第一準則乃是法律,而在古代,則是道德。

哪一點更好,更適合社會發展,這個問題牽扯到的方面實在太廣,憑他現如今的知識和閱歷,儘管也會有所識見,卻無法全面、透徹的加以刨析。經過這許多事,陽擎天只知道,在這個時代,做人呢,還是要坦蕩、真誠一些方為正道,要與謀划政治事件時的行為方式完全分開。對待朋友,親人,最應該的是肝膽相照。這不僅僅是一種行為方式上改變,更是自我道德規範,人生價值的一次洗禮和升華。

當來到徐老漢家,主人合家上下自是熱情招待,那種發自真心,毫不參假的熱忱與笑容令他尤其感動。真誠,從來都是人世間最偉大的美德之一,至從獨自開始闖蕩江湖,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到了。至於前世的那些經歷,更是不值一提。

到晚間,在考察過小傢伙的武學進境與學習情況,陽擎天不由得大感滿意。當下取出腰間軟劍,鄭重其事道:“事到如今,是時候告訴你為兄的師承門派了。我本峨嵋派第四代大弟子,先師喚作孤鴻子,你如願意,為兄願代先師收你為第二弟子?”徐家小童今年已到十三,僅比陽擎天小上不到半歲,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很懂事的跳到地上,對着代表先師的那把軟劍“咚、咚、咚......”連磕了九個頭,正式行過拜師大成。

陽擎天微笑道:“師弟,這把軟劍乃是掌門師叔當年贈予師兄的,現在我就將他轉贈於你。”徐家小童滿心歡喜接過自己平生第一把兵刃,直是愛不釋手。猛然間,他小心翼翼將軟劍放到一旁,重新跪到地上,又“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頭,以仍未脫稚嫩的童聲道:“師弟多謝師兄賜我寶劍,又教我習字,練武!”陽擎天一怔,繼而不由得臉孔微微發燙,顯然對於尊師重道,這個師弟要比自己看重的多。

在此又呆了一個多月,盡心竭力教導惟一的師弟,陽擎天才不舍離開。臨去前給徐老漢留下了十來兩散碎銀子(在當時,可是很多錢),又告知代先師收徒一事。另外就是言明自己對這個師弟並沒有特別要求,只要不為奸作惡就好。徐老漢大喜過望,兒子有這樣的機緣,他是從心裏感到歡愉。

這時遠在大海北方,一座四周處處漂浮冰山,其上有座火山的大島上,正有四個人類圍在一起交談。說是人類,形容直是慘了點,每人的布質衣衫都破損連連不算,還需穿戴獸皮製成的衣裙,才能夠遮體護身。

當中盤坐着的是一條滿頭黃髮,鬍鬚滿面的大漢,雙目神光炯炯,威猛無鑄。在他膝上,坐有一名看起來八、九歲左右大的孩童,很是純真可愛,此時他正聚精會神在聽那大漢說話。旁邊是一對夫妻模樣的男女,都是衣衫襤褸。但若細看起來,男子英挺,女子俊俏,實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那大漢正是“金毛獅王”謝遜,只聽他道:“五弟,弟妹,說起來我們相處也有近十年時間了,若非有無忌孩兒不斷往來,作為聯繫紐帶,彼此也不可能在年余之前結拜!”那名三十許間的英挺男子正是失蹤已久的武當五俠,張翠山,聞言笑道:“可不是!若非有無忌,小弟同大哥恐怕仍要形同陌路。”他的妻子,也就是天鷹教教主,白眉鷹王殷天正的愛女,殷素素道:“豈止形同末路,怕是還要相互戒備,各存機心才是。”謝遜和張翠山聞言俱都大笑。前者道:“弟妹還是這樣快人快語,真情真性。”

原來當年謝遜至從“王盤山一役”,從天鷹教手中搶得屠龍寶刀,就裹從張、殷二人遠赴海外,來到這人跡罕至的北方孤島。他身負血海深仇,又自知仇家太多,躲到這裏,既可苦練武功,又可靜靜思索屠龍刀中的秘密,實是一舉兩得。可憐張翠山和殷素素,武功不敵,只得被逼順從,一塊兒來到這窮鄉僻壤。幸好二人互生情愫,業已結為夫婦,誕下愛兒,才不至在這十來年間苦熬歲月,虛度春秋。

謝遜得傳“少林九陽功”,憑藉此項絕技,將苦練“七傷拳”損傷的心脈治癒大半,才不會偶爾狂性大發,渾渾噩噩的難以自制。正因為如此,他幸運的沒被殷素素以銀針刺瞎雙眼,依然龍精虎猛,威風凜凜。自然,完好如初的謝遜同張、殷二人相交歷程就曲折的多。倘若沒有張無忌這個天真無邪的小搗蛋兒降生世間,日久天長,來回亂竄,作為感情聯繫的橋樑,雙方根本無可能逐漸加深了解,最終結拜為異性兄弟。

默然半晌,謝遜誠懇致歉道:“數年前我就在留意島上的風向水流,每年黑夜最長之時,這裏就會颳起北風,數十晝夜不停。只要紮起大木筏,裝上風帆,說不定就有可能重返中土。五弟,弟妹,很抱歉,我強留了你們這麼久,今日才說起這事兒。”

張翠山和殷素素大訝,旋即一齊釋然微笑。在島上的前七、八年,雙方都是敵對狀態,謝遜自然擔心兩人一旦偕同愛子離去,就會泄露出自己的行藏,進而會有仇家尋上門來。年余之前彼此結拜,已是義氣相投,肝膽相照,,這一層顧慮自然順理成章,不復存在。

謝遜輕嘆一聲,又道:“這‘武林至尊,寶刀屠龍’八字,看來終是虛妄。”張翠山安慰道:“武林中荒誕之說甚多。大哥這等聰明才智,如何對這寶刀之說,始終念念不忘?”此一句不覺引發起謝遜的心事,當下他先演示過一招七傷拳,隨即將自己同空見神僧的那一段往事,原原本本,詳詳細細給兩大、一小三個人說知。

張翠山同殷素素聽罷,齊感測然與愕然,對於空見神僧的高風亮節與慈悲胸懷,兩人同時心生敬佩;而對於那小童的離奇行為,則俱感難以置信。夫妻倆已育有張無忌這一子,對於孩童的成長歲月,智力發育階段都是瞭若指掌。張翠山喃喃自語道:“那孩童為何要找上大師哥?”殷素素忍不住問道:“大哥適才所說,那小童頂多也就兩、三歲大,怎麼可能做出這種,這......”說到這裏,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措辭。

謝遜微微搖頭,苦笑道:“為兄當年也是養育過孩兒的,至今又何嘗能夠理解!此事雖然匪夷所思,卻是千真萬確。就是到現在,我也搞不懂,那還童小小年紀,待曉得其師斃命在我的七傷拳下,竟能不念舊惡,主動傳我‘少林九陽功’?想來想去,只得以有其師,必有其徒來解釋。”

三個大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在那裏獃獃發楞。張無忌小腦袋左轉右轉,黑漆漆的瞳仁滿是好奇神色,過了一小會兒,問道:“義父,那空見神僧的弟子叫什麼名字?”

謝遜啞然。他沒問過!

殷素素忽道:“那古怪孩童是空見神僧弟子,獲傳神功實屬正常。當時,成昆那廝卻已習得‘少林九陽功’三載時間,莫非......”張翠山恍然大悟,繼而聯想到三師哥俞岱岩身受少林大力金剛指,關節盡斷,不由得脫口而出道:“莫非那成昆也是少林弟子,也已拜入空見神僧門下?”

謝遜默然,當年從那古怪孩童口中獲悉此事,他亦曾多方打探,結果並未查到少林僧人有誰是空見神僧的入室弟子。此事一直是他心頭難解疑團之一(原著中謝遜並不曉得成昆拜入空見門下一事)。在場三個大人同時想到,倘若成昆真已投身少林,這場冤讎勢必更要牽連廣泛......

陽擎天走在前往西域的路上,心中直是波瀾起伏,難以平靜。只因徐老漢的兒子,他的師弟業已歡天喜地的告訴過他,自己終於有了喜歡的名字,喚作徐達。是過路的一名老學究幫忙取的,寓意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徐達是何許人也?

歷史上神州大地群雄逐鹿,爭霸天下,從來都是由北統南。這種奇怪的歷史現象甚至成為一種定律,乃至被人理直氣壯,當作說服他人的憑據(譬如,“大唐”中的慈航靜齋)。直到徐達橫空出世,作為元帥北伐,這一定律始被打破,進而成就了朱元璋的大明江山。

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也好,是偶然中的必然也罷,陽擎天對此直是分外自豪。只因在他尚沒有確定對方的真正身份時,就已決定要代先師收授小傢伙拜入門下。有了這樣一位帥才師弟,將來自己一統明教,儘快推翻元人暴政的希望,無形中就又大了不少。

老對手成昆可以培養出個陳有諒,自己同樣可以造就出個徐“天德”(徐達表字),將來鹿死誰手,我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一路飢餐渴飲,曉行夜住,這一日,陽擎天終於來到西域地界,進入昆崙山中。傍晚時分,他正在山林間加緊趕路,忽聞得前方路旁有細細簌簌的響動,當下穿過林間樹木,前往探看。只見一名年約三十左右的女子坐於地上,正要將自己的衣裙掀起。她猛然看到突然出現的少年,身子一顫,似被嚇了一跳,忙不迭的又將裙擺重新放下。

兩人四目交對,大眼瞪小眼,氣氛一時間為之凝固。該名女子面容嬌好,清秀俏麗,不過眉宇間隱隱透露着一股英氣,身邊觸手可及處放置有一柄長劍,顯然是名江湖人物。陽擎天從來不喜奢華,身上穿着,就似尋常鄉下少年一般無二。女子顯然被此所誤導,一瞬間鳳目含煞,咄咄逼人,冷聲喝道:“走開!”

哪知她施予出來的氣勢威壓全然無效,對面的山嶺少年半點不為所動,依然在上下打量於她。女子以為對方是嚇的傻掉了,迅速拿起寶劍,又急急喝道:“滾到一邊去,不然我殺了你!”少年這次終於有了動作,卻是一下子抓住她持劍的右手腕,問道:“姑娘中了毒?”

女子剛才確是不小心,被毒蛇咬了一口,本已吞下一粒師門密治的解毒丹藥,正要掀起裙褂,撕破褲管,為自己吸毒。她被咬中的部位在膝蓋上方,大腿外側,儘管可以自己吸出毒素,姿勢卻必然不雅,怎肯當著一名陌生少年做出這等事來。手腕一經被拿,她立時撒手丟劍,五指如鉤,就要實施反擊。哪料到身子一震,竟已被對方先行一步,點中了檀中大穴,周身動彈不得。

陽擎天在醫術上的造詣早非昔日吳下阿蒙,尤其這名女子中的又是蛇毒。略一猶豫,他還是決定先救人要緊,是以口中解說道:“姑娘中了花斑鐵線蛇的蛇毒,需要立時吮出毒液,事急從權,小子得罪了。”說完他似先知先覺般,將這名女子裙擺掀至膝蓋略略往上的部位,抽出一旁的長劍,割破褲管。女子大腿側面,一片雪白肌膚登時便裸露在空氣中,熠熠生輝......

女子望着奇怪少年正跪伏在地,低着頭,用力為自己吮吸毒血的畫面,眼神閃爍變幻,很是複雜難明。最終森冷寒芒一閃而過,顯是心中動了殺機。陽擎天一心救人,又認為自己年紀尚幼,屬於小毛孩子一個,應該不會有損對方名節,這才做出如上舉動。哪曾料到,該名女子心中正在醞釀著怎樣殺他的念頭。

看到從傷處流出的鮮血顏色終於轉為正常,陽擎天停止吮吸,為其放下裙擺,又從自己身上取下水囊,開始漱口。猛然記起還未給對方解出穴道,遂歉意的笑笑,手指輕顫,令其重新恢復活動能力,接着道:“在下姓衛,單名一個璧字,敢問姑娘芳名?”

“竟然也叫衛璧?”女子心底醞釀著殺機,口裏卻感恩戴德道:“多謝少俠救命之恩。奴家也是姓衛。”說完微紅的粉面露出笑容,很是意味深長。陽擎天身子一晃,差點摔倒在地,這,這......按照兩人的年齡對比,這豈不是明顯在討佔便宜嗎?

若是半年多前,陽擎天少不得就要措詞反擊,現下心性已有改變,僅是略略一怔,就笑道:“原來是本家姊姊,小弟適才事急從權,多有唐突之處,還望姊姊勿怪。”女子由於心中有恨,才會故意討便宜。她尚是未出閣的黃花閨女,終覺此事不雅。聽得少年說話機靈,很是討人喜歡,心中更是羞赧。當下轉移話題道:“少俠年紀輕輕,武功就這般高強,不知出身何門何派?”

陽擎天卻沒發覺對方的真實意圖,他根本沒想到這點小事兒,就會令面前女子產生殺機,故而實事求是道:“小弟乃是峨嵋弟子,姊姊你呢?”女子神情不由得微微一僵,當今武林幾大名門正派,論起實力來乃是以少林、武當居首,崑崙、峨嵋次之,崆峒、華山再次之。其中峨嵋掌門人滅絕師太喜歡護短,那可是出了名的。而且衛璧這個名字,終究令她心有疑慮,難以釋然。心念電轉間,溫言應道:“我是崑崙派的。小哥兒是哪裏人氏?”

“崑崙派的,姓衛?又是這個年紀!”陽擎天登時便記起一人,他今次重上光明頂,除了要入碧水寒潭,拜祭父母外,就是要......當下聲音微顫,凝注對方,問道:“敢問姊姊,貴派師姐妹中可有一位衛四娘,江湖人稱‘閃電手’?”衛姓女子大訝,定定回眸直視半晌,才道:“我就是衛四娘,小哥兒你因何要......”話音未落,她只感到人影一閃,然後自己就被對方摟住脖頸,由於措手不及,吃不住力道,整個人頓時仰躺在地,連帶着,兩人倒成一團。本來,這正是暗中下手的天賜良機,不過衛四娘卻沒有這樣做。而陽擎天接下來吐出的話語,更令她呆卧當場。這極具殺傷力的六個字就是:“姑姑,我好想你!”

衛四娘身子僵硬,腦中一片空白,半晌方手忙腳亂的將對方推開,坐將起來,難以置信道:“難道......你是?”原來陽擎天對這份血緣關係並不怎樣看重,現在心性改變,喜滋滋道:“先父名諱是‘九九’二字,就住在這昆崙山中的月牙山谷。”衛四娘登時便反應過來,顫聲道:“你,真是我大哥的遺孤!?”

陽擎天微笑點頭。衛四娘是衛九九的親妹子,早年因為家裏生活太過窮困,被送入到崑崙派中作丫鬟使女,苦熬多年,一次機緣巧合,得到班淑嫻看重,收作入室弟子,賜名四娘。衛九九去世,陽擎天降生這段時間,她恰巧被師父委派外出,兩年多時間始才回歸。此時得知面前少年正是自己以為早亡的親侄兒,不由得喜極而泣,一把將他摟緊懷裏,哽咽道:“我的好侄兒,原來你已經長的這麼大了。當年我回到家裏,又找上朱家,均是毫無結果,還以為,還以為......天可憐見,我們姑侄終有今日團聚之時。”自然,她心裏曾經那點兒不為人知的想法,此刻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

相擁多時,衛四娘放鬆手臂,擦乾眼淚,喜道:“想不到璧兒不但長的這麼大了,還學得這樣一身高強的武功。衛家有后,衛家有后,姑姑真是開心的不得了!”陽擎天啞然,古人對於血脈的傳承,直是根深蒂固的看重。

激動情懷稍緩,衛四娘輕撫着他的頭髮,柔聲問道:“璧兒,你怎麼會輾轉流落到了峨嵋派?”陽擎天一聲嘆息,卻道:“姑姑,您剛剛受傷,這裏並不適合久坐,我們換個地方說話。”言罷雙臂用力,將對方整個抱起,向不遠處一方岩石步去。衛四娘向他微微一笑,顯然心底十分享受這份從天而降的孝道。

兩人重新坐定,陽擎天遂將被孤鴻子收為入室弟子,母親病逝,跟隨空見神僧,再經武當宋遠橋之手,去到峨嵋這一過程簡明扼要的敘述一遍。縱使這樣有選擇的簡單敘述,甚至大多是一語帶過,衛四娘仍聽得驚嘆連連,感慨自己侄兒際遇奇特,福澤深厚。末了問道:“璧兒,你才這般大,峨嵋掌門豈會放心你獨自一人,回到這裏?”

陽擎天:“......”(....這該如何回答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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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龍之一柱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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