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高傲的眾神以為，他們可以輕而易舉的令人類臣服。阿刻特覺得，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誰都沒想到，“末日”會以那樣一種方式結束。

瑪卡里亞陷入沉睡。當永眠的力量作用於安息女神本身，再沒有人能拒絕她。

卡俄斯的子孫喜愛享樂，放縱慾/望，冥神和奧林匹斯的那些，本也沒什麼不同。如果欲/望來自自身，那沒什麼好說的。如果心底的渴求來自某位神明的神力，沒關係，舒服就好了。卡馬里亞的神力彌散之初，眾冥神並非沒有抵抗之力。不過，睡覺啊，很舒服呢。

敬仰着“父神”的幻塔索斯沒把享受欲/望視作理所當然。突如其來的睡意襲來之際，他下意識的反抗了一下。就那麼一會兒的功夫，旁邊的修普諾斯依舊睡了。

——喂！起來！工作沒完成呢！

睡神修普諾斯和他手下的夢神們，是少數比較負責的神明。夜晚，正是他們工作的時候。幻塔索斯本能的反抗瑪卡里亞的力量，就是因為手頭還有工作。修普諾斯喜歡睡覺，但絕不會耽誤工作。幻塔索斯試着叫醒他，未果。存身於精神世界的夢神們，同樣沒有動靜。

事情大條了！

那股子睡意愈發無法抵擋。儘管知道有問題，幻塔索斯依舊不可避免的陷入沉睡。幸好，他沒“睡死”。幸好，他本就是夢的造物。他拋棄了當年修普諾斯費儘力氣，才為他弄來的真實的神體。那感覺就好像最痛苦的死亡。撕心裂肺的疼痛令幻塔索斯精神一振。他毫不猶豫的逃進了“父神”的精神領域。

洛伊的領域是生命，後來添了個空間。兩者都是物質世界的存在。她本沒有一個穩定、開發的精神領域。奈何，她有一個夢的兒子。那孩子粘她。洛伊無奈的構建了一個可供幻塔索斯落腳的地方，後來又用“藝術”裝點。

瑪卡里亞的力量目前只在冥府擴散。冥土以外的地方，不曾受到影響。幻塔索斯的突然到來令洛伊吃驚，他的狀態更令她疑惑。

“發生了什麼事，幻塔索斯？”洛伊皺着眉頭，問道。當時，洛伊正在聽阿刻特將末日的那些事兒，時不時應上一兩句。發現幻塔索斯不同尋常的造訪，她將意識沉入精神領域。阿刻特沒發現生命女神的“走神”，還喋喋不休的說著。

幻塔索斯簡單的寒暄了兩句，說起了之前的遭遇。

能無聲無息影響神的，唯有神明。別處還沒有異常，問題出在冥府。除了鎮墓獸和復仇女神墨格拉，洛伊認識的冥神十分有限。幻塔索斯現在這副模樣，不適合出現在現實世界。她微微蹙眉，將阿刻特拉入精神領域。

正說著話，忽然眼前一花，換了個地方，阿刻特不由得尖叫一聲。發現洛伊就在旁邊，阿刻特稍稍鬆了口氣。至於另一個男神……習慣了幻塔索斯女裝模樣，從沒見過夢神本相的阿刻特沒認出來他。

“怎麼？發生什麼事了？”阿刻特茫然的看向洛伊，問道。

“幻塔索斯有話跟你說。”洛伊說。

“嗯？幻塔索斯？”阿刻特轉向那位男神，隨即瞪大眼睛，“幻塔索斯？！”她知道幻塔索斯是男神，但是……她真的沒認出來……

幻塔索斯高冷的掃了阿刻特一眼，把之前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

“聽起來事情真的很大條呢。”阿刻特單手托着下巴，皺着眉頭，說，“可是，線索太少了，想找出是誰在搗鬼……”她無奈的一攤手，“你們都知道的，和奧林匹斯那幫愛炫耀的不同，冥神向來走神秘風。我們最多大致知道他們是什麼神，有沒有隱藏神職，具體的神力屬性怎樣——他們本來就不好相處，神力什麼的……試不得啊。”

冥神的神秘作風三界公認。這不僅因為大多數冥神性格孤僻，不合群，更因為，冥神本身就不適合群居。

冥府是深遠的一部分，那裏居住了三位黑暗屬性的創/世神。冥神大多是黑暗神厄瑞玻斯和黑夜女神尼克斯的後代。不知是受環境影響，還是神也逃不過遺傳定律，總之，冥神的屬性大多不討喜。什麼死亡、瘟疫、□□、混亂、陰謀、災難的，哪個都不好相與。不小心沾染這類神力，不死也得脫成皮。冥神離群索居，對所有人都好。

在這種情況下，冥神想要隱瞞神職和神力屬性，簡直不用太容易。而且，隨着神系繁衍，冥神與奧林匹斯眾神面臨同樣的窘境：血脈稀薄，領域重疊。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夢神，有三千個呢。想要憑藉那麼一點兒蛛絲馬跡，逮到搗亂的那隻，太難了。

“一點兒線索都沒有嗎？”洛伊眉頭緊皺，“那就只能親自去看了。”

“f……生命女神殿下，那很危險！”幻塔索斯驚呼，差一點兒暴露他和洛伊的關係。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幻塔索斯和洛伊默契十足的隱瞞了女裝夢神的真正身世，修普諾斯更是從來不提，以致於有人以為，他是修普諾斯和尼克斯的孩子。

“去冥府？你、你不是從來不愛管事嗎？”阿刻特驚訝的說。

“我想，這是一個徵兆。”洛伊輕聲說。

阿刻特沉默的咬着嘴唇。比起奧林匹斯，冥府才是她真正的傷心地。在奧林匹斯，她有朋友，有理想，有爾虞我詐，有爭權奪利。那許多事物分薄她對哈迪斯的注意。在那之前，她與哈迪斯在冥府相愛，相知，相守。那裏是他們共同建築的家園，也是她再也不想踏足的地方。猶豫了一會兒，她說：“要不，我試試吧。幻塔索斯身上應該還有神力殘留。如果是熟悉的，或許能認出來。”她看向幻塔索斯，“說起來，你也是冥神，沒認出那股神力屬於誰嗎？睡眠什麼的，應該是修普諾斯的領域吧。不是他搞出烏龍？”

幻塔索斯搖搖頭，說：“那神力與……父親相似，很容易混淆。我沒見過這樣的神力。”

“那就試試吧。”洛伊說。

阿刻特並不是以力量見長的類型。神明其實是很唯心的存在。且不提她那軟綿綿的神職，就看她一直把自己當人類的內心，還能指望這個神當得有多出色？她無法分辨幻塔索斯身上遺留的神力氣息。即使幻塔索斯將自身氣息壓制到最低，她依舊很艱難。

神力是神明天生自帶的buff，神明種種異象，多來自於此。為了讓阿刻特找出那縷神力，幻塔索斯壓抑自身氣息，就是收束神力，關掉自帶buff，那感覺，和rpg角色脫裝備裸/奔差不多。不，考慮神族的節操，這可比裸/奔嚴重多了。

阿刻特再小白也知道，收束神力，等於撤掉防護，將自己不加防備的暴露於人前。如果這個時候偷襲……雖說弒神要付出代價，不過，趁機沾點兒便宜，下個禁制，逼對方立個誓言什麼的，簡直不要太容易。哪怕是哈迪斯和瑪卡里亞，也沒在她面前這樣做過。阿刻特驚疑不定的打量幻塔索斯——他對我竟信任如斯？在希臘神話這麼污的地方，會想歪的。

幻塔索斯皺眉，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說：“速度！這樣很不舒服！”

“哦！”阿刻特收回不知跑到哪個次元的思維，甩掉腦子裏突然冒出的黃色廢料。就算之前有點兒欲/求不滿，對偽娘心存幻想，還不如去找奧林匹斯的玫瑰。

阿刻特將手搭在幻塔索斯手腕上，閉上眼眸，自以為擺出了深奧的冥想姿勢，其實與江湖騙子如出一轍。擺出如此裝逼的姿態，阿刻特只為掩飾心底的尷尬。下一刻，她顧不上尷尬，甚至想不到其他，僵硬的定在那裏。

等了一會兒，阿刻特始終沒有其他動作。幻塔索斯不耐煩的催促道：“怎麼樣了？”不是他耐性不好，實在是收束神力的感覺太糟糕了。

阿刻特不為所動，還是那個姿勢。幻塔索斯皺着臉，將手抽了回來。手裏抓着的東西沒了，阿刻特總算回過神來。她心不在焉的說：“怎麼了？”

“該問是你怎麼了才對。”幻塔索斯不悅的說。

“啊，我……”阿刻特遲疑了一瞬，“我知道是誰了。是……是瑪卡里亞。”

“安息女神瑪卡里亞？她這麼做有什麼目的？”幻塔索斯疑惑的說，完全沒在意阿刻特欲言又止的神色。神族親情淡薄，父母子女之間，也沒多出幾分感情。成年的孩子甚至可以刨除這層關係，直接爬父母的床。他敬仰“父神”，卻對神族這一普遍現象司空見慣，習以為常。

幻塔索斯的冷淡令阿刻特少了幾分不自在。她努力忘記瑪卡里亞的身世，竟可能可觀的說：“瑪卡里亞她……她是一個安靜、盡職的女神。當年她自願走入冥府，為靈魂帶來最終的安寧。在冥府，她只做自己的事。據……據我所知，她甚至沒有特別信賴的朋友……”終於，她垂下頭，嘆息，“從一開始，我就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我一直以為她只是內向……”

幻塔索斯點頭，說：“安息女神確實缺少存在感。”

“所以，還是要去冥府走一趟。”洛伊總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