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行！如果您也陷入沉睡怎麼辦？”幻塔索斯毫不猶豫的說，“這很有可能發生。”

洛伊下意識的皺眉。是的，那麼多冥神都中招了，她不覺得自己能夠倖免。

阿刻特好似小學生髮言一般舉起手，弱弱的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一定要去，不過……你們聽說過機械人嗎？”機械人不是生命體，由程序控制，不用擔心“被沉睡”。至於信號問題，有神力，沒什麼好擔心的。

“人類的東西？”幻塔索斯嫌棄的說。和所有神明一樣，面對人類，他有着與生俱來的高傲。

“你能弄到？”洛伊眉梢一挑，說。現如今的人類，雖說有許多高科技，但機械人，尤其是能夠進行勘察的機械人，還不是常規生活用品。

“之前……”阿刻特瞄了幻塔索斯一眼，含糊的說，“總之，我有門路。”

“你確定你之前沒讓人類發現你的異常？”洛伊問道。

“沒有，我確定！”阿刻特斬釘截鐵的說。那時候，變/態科學家的故事，她“見識”得不要太多，即使不知道已經有神明隕落於人類之手，在人間活動的時候，她依舊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好。”洛伊攤開手掌，一朵潔白的玫瑰無聲綻放。

阿刻特不明所以的拿起那朵玫瑰。指尖的觸感是如此真實。下一刻，那玫瑰卻失去蹤跡。她疑惑的捻了拈手指，抬頭，不解地說：“洛伊？”

“去吧，如果你被人類捉了，我們不會去救你。”洛伊說。

“真無情……”阿刻特抱怨着，簡單收拾了一下，離開玫瑰島，去往人間。

洛伊勾起唇角，搖搖頭，轉向幻塔索斯，說：“你再把你中招的過程說一遍……”

兩天以後，阿刻特帶着據說是最新型號的地質勘測機械人歸來，附帶全套作業系統，以及詳細無比的使用說明書。

生命神殿前的空地上，阿刻特操縱機械人做着各種高難度動作，表情十分的得瑟。

“真可惜，幻塔索斯看不到這個。”阿刻特裝模作樣，搖頭晃腦，做出惋惜的神色。幻塔索斯本就不是正常誕生的神。失去了神體，他只能在夢境中稱神。離開夢境，他就是個幽靈。任何一位神明都不會讓自己陷入那樣可悲的境地。

“確實很不錯。”洛伊微微頷首，道。

阿刻特聽了，扯開大大的笑容，就要自我誇耀幾句。

“我說的是你那個‘門路’。”洛伊涼涼的說，“他們發現你異於常人，將計就計，現在正合計如何把你拖上解剖台。”

生命女神誣陷素不相識的人類的可能性有多大？你還不如說奧林匹斯的男神不再禍害花姑娘。所以，阿刻特的那些個朋友真的背叛了她？傷心嗎？

經歷了最慘烈的背叛之後，阿刻特對此十分淡定，麻木的淡定。阿刻特愣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的驚嘆道：“洛伊，你也會說冷笑話了！”

洛伊瞥了她一眼，說：“你心裏有數就好。”

“有數有數！一個不小心就是死無全屍，必須得有數啊！”阿刻特飛快的說，“說起來，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她擠出賤兮兮的笑，湊到洛伊身邊，“你就承認你關係我吧~”

洛伊輕輕勾起唇角，攤開手掌，一朵潔白的玫瑰在掌心綻放，說話的聲音從花朵中傳出。

這聲音阿刻特十分熟悉。那需要被打馬賽克的話題對她來說也不算陌生。作為“試驗品”被提及是個十分新奇的體驗，阿刻特心情很微妙。她不由得抿緊了嘴唇。過了好一會兒，阿刻特輕嘆一聲，說：“我低估了勞動人民的智慧。”她努力扯了扯唇角，勉強擠出一個像樣的笑，“你這是怎麼辦到的？竊聽器？自此喪屍病毒橫行——你知道，人類已經不相信詛咒了——人類十分小心，尤其是這種地方，別說蒼蠅蚊子了，就是細菌病毒，都進不去。你這個，”她指了指那朵玫瑰，“那麼大一朵，這不科學！”

“只要他還是生命體，就不能拒絕生命女神。”洛伊自得一笑，說，“你說得對，這確實不科學。”

阿刻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終於擠出一個“哦”。

送去冥界之前，機械人還要進行再加工。人類對空間研究有限，機械人的信號無法跨越冥土與人間的分界。一直走奇幻路線的神明當然玩不好科幻產品，洛伊只是對機械人進行了最簡單的改造，連那個不懷好意的追蹤程序都沒動。

沒關係，還是那句話，人類對空間的研究是否有限。它無法定位處在異空間的玫瑰島，也不能追蹤即將被投入冥府的機械人。管它是好意還是惡意，完全沒影響。記得毀屍滅跡就好。

眼看着洛伊隨手劃開空間，將機械人扔進冥府，阿刻特敬畏的吞了吞口水。

洛伊三人並不知道瑪卡里亞的情況。他們的想法很簡單，讓瑪卡里亞收回莫名逸散的神力，一切恢復原狀。他們沒想到，瑪卡里亞也是睡著了。安息女神沉睡着，平靜的，好似天使。

“是因為熟睡，所以力量失控嗎？”阿刻特努力忽視自己與瑪卡里亞的關係，以學術探討的語氣說，“叫醒她就可以了吧？”機械人只能傳回影像和聲音，不能感應神力，無法從中判斷瑪卡里亞是自然入睡，還是被某種力量影響。

“沒用的，她不會再醒來了。”洛伊忽然嘆息。

“什麼？！”阿刻特驚呼，“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終將無法對瑪卡里亞無動於衷，“最後的王指引終結的道路，她的子嗣為世界送上最後的安眠。身為血脈稀薄的後輩，瑪卡里亞沒有那樣的力量。她只能如此。”

阿刻特瞠目結舌。好一會兒，她尖聲叫道：“怎麼可能！見鬼的，好好的女神不當，用自己做祭品！”

洛伊垂下眼帘，說：“神明存在的意義是‘需要’，世界‘需要’，世間的生靈‘需要’。世界需要最後的安眠，安息女神遵循命運的指引。從走入冥府開始，她一直行走在這條道路上。”

“你是想告訴我，我的女兒只是命運的傀儡嗎？”阿刻特聲音顫抖，眼眸中含着水光。

“我們，誰又不是呢？”洛伊疲憊的笑了，反問道。

阿刻特似乎想到了什麼。淚水沿着她的臉頰流淌，小女神頹然跌坐在地。

沒有人膽敢搶奪命運的祭品。阿刻特不死心的沖向冥府，差點睡死在踏入冥府的那一刻。多虧洛伊將她拉了回來。他們對瑪卡里亞的情況無能為力，只能寄希望於安息的神力止步於人間，或者，等待最終一刻的降臨。

知道了眼下的情況，幻塔索斯留在了洛伊的夢中。他已經不能算是一位神明了。如果那一刻無法避免，他寧願守着“父神”。

大約是阿刻特帶回機械人的時候被人追蹤，玫瑰島周圍的海域，一直有考察船遊盪。他們找不到位於異度空間的玫瑰島，註定無功而返。阿刻特害怕了，再不敢往外跑了。

催眠了整個冥府之後，瑪卡里亞的神力終於衝破生與死的分界，在人間蔓延。出乎意料的，人間並未因此陷入沉睡。沉睡的只是災難。傷痛被撫平，希望再次賜福於這個生機勃勃的種族。

安息女神的神力放過了人間，衝上奧林匹斯，再次發威。不像在冥府那樣立竿見影，一切的變化在不知不覺中發生。奧林匹斯正在失去活力，神明昏昏欲睡，連美酒和美人都不能讓眾神提起精神。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人類找到了神的蹤跡。神在人間的聖地被攻破，昔日高高在上的生靈，終於成為了獵物。本應迅速作出反應的奧林匹斯眾神，一個個沒精打採的，完全不知道人間發生的事。

“我們什麼都不做嗎？”阿刻特憂心忡忡的詢問洛伊，“我沒本事，但你不同。你不出手嗎？”人神撕逼，無論是那邊動手，她都憂鬱。從自身立場來看，人類把神當獵物，危害更大。

“沒用的。”洛伊嘆息道，“我說過的，神存在的意義是‘需要’。這個世界已經不再需要我們。神明終將隕落，成全這個世界。”

阿刻特用牙齒蹂/躪自己的嘴唇。半晌，她顫抖着開口：“是不是，我的錯誤……我記得來這裏之前，阿芙洛狄忒對我說，克洛諾斯死前心底的話，他說，‘整個世界都將為我陪葬’。你說過，以神明為祭品的盛大祭祀，許下的願望必然實現。我是被他選中的……如果沒有我，會不會……大家是不是都好好的？”

“原來是這樣啊。”洛伊說，“我沒有窺探人心的本領。既然是阿芙說的，應該不會錯吧。種種跡象，指示着那樣一個結局。命運收下了祭品，允諾了他最後的祈望。無論有沒有你，你做了什麼，改變的只是過程，而非結局。阿刻特，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阿刻特欲言又止。

“既然已經是這個時候了，跟我來吧。”洛伊起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