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生命女神欣喜於阿刻特對她的關心，賜予她洪荒泰迪之力作為獎賞。

阿刻特被春/夢折磨了許多時日。睡眠不足，抑或是意識到自己竟是個本性淫/盪的女子，說不清哪個對她的打擊更大。

阿芙洛狄忒帶回了塞勒涅死於人類之手的消息。奧林匹斯為此震驚，卻不曾警惕凡間孱弱的生靈。

塞勒涅是誰？許佩里翁與提亞的女兒，因為“月”的神職坐上了主神的位置，卻被尚且年幼的阿爾忒彌斯輕而易舉的擠下神位。她在夢境中與一個凡人廝守。新生的神族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身為勝利者的後裔，提起當年的失敗者，奧林匹斯眾神總有着從骨子裏透出的輕蔑。而且，正如洛伊解釋的那樣，人類殺死塞勒涅，是完全“合理”的。除了她，還有誰那麼笨，全無防備的落入凡人之手呢？

瞧着依舊對人類不屑一顧的眾神，阿芙洛狄忒幽幽嘆息，空茫的眼眸彷彿穿透神秘的夜幕，窺看註定破亡的命運。

曾是人類一員的阿刻特，比奧林匹斯的那群自大鬼，更能理解塞勒涅死亡的意義。說實話，她很矛盾。多年的女神生涯告訴她，這十分荒謬。人類的內心蠢蠢欲動——人定勝天，人類終將勝過不思進取的諸神。阿刻特安分了好些時日。雖然她終於還是忍受不住寂寞，要去人類的地盤玩耍，進出玫瑰島附近的海域時，她總是異常小心，覺不把危險帶着藏身之所。

洛伊還是那副無趣的模樣，每天該做什麼做什麼，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第二個隕落於凡人之手的是雅典娜。或許還有別的神明吧，名不見經傳的，消失了也沒人在意。戰爭與智慧女神是最早對人類展露善意的神明之一。她喜歡與傑出的人類打交道，參與人類歷史進程。她本就喜歡在人間生活，墨提斯從宙斯的軀體裏逃脫之後，她更是很少回到奧林匹斯。

不知哪裏出了問題，人類識破了雅典娜的身份。此時的人類早已失去了信仰。他們只當戰爭與智慧女神是與人類相似的高等生命體。他們襲擊了雅典娜。憤怒的女神選擇報復……最終，她永遠的留在了那裏。

十二主神之一隕落，眾神馬上有了感應。這一回，不是昏睡不醒的廢物女神。眾神了解雅典娜的力量。就算最初的襲擊是偷襲，後面的戰鬥可是堂堂正正的。孱弱得一碰就死的人類，竟然已經可以在正面戰鬥中，殺死神明！

從來只在主人腳邊兒打轉的吉娃娃，突然變成嗜人的藏獒，比一直在不遠處徘徊的孤狼更加恐怖。意料之外的突變，甚至會讓軟弱的人對周遭的一切產生懷疑。腦子裏從來只有“享樂”的眾神，難道還有什麼堅韌的意志嗎？

從未在眾神料想中的敵人令這群高高在上的存在慌了手腳。他們紛紛降下可怕的災難，意圖將人類滅絕。在神族漫長的歷史中，這不是第一次。眾神做起來毫無壓力。

來不及了。這一回，人類得到太長的時間，太多的機會。他們不再是神揮手之間便可毀滅的造物。而那些擁有滅世威能的神，也找不到了。

眾神降下的災難令人類文明陷入低谷。不明真相的神明安心了。從未真正了解人類的他們不知道，種種災難，不過是優勝劣汰的選擇，是資源的重新分配，是人類文明進步的催化劑。低迷過後，人類文明將煥發出更加璀璨的光彩。

災難降臨之前，眾神通知了還在人間玩耍的神明、寧芙，海界、地府那邊也打過招呼。處在異空間的玫瑰島，他們是找不到的。奧林匹斯眾神，只有阿芙洛狄忒知道洛伊在哪裏。阿芙洛狄忒慵懶的伸張腰肢——她的妹妹幾百年不出一次門，即使趕上了，那些災難什麼的，最多給她帶來點兒小麻煩。不着急。她將此事放在一邊，一轉身，就徹底忘了。

生命女神都沒人通知，至今仍見不得光的阿刻特就更沒人想着了。倒霉的小女神毫無準備的與人類一起，經受了災難的洗禮。完全沒將這一系列災難與神聯繫在一起，阿刻特一直在人類終將，見證了這段歷史。

回到玫瑰島的時候，阿刻特的造型和難民沒差別。她終於吸引了洛伊的注意——自帶ps效果的女神，竟能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果然，規則的崩壞，是破亡的徵兆。

阿刻特沒能理解洛伊目光的真意。與人類一起經歷了“世界末日”，她對外表疏忽到了一定境界。頂着邋遢的造型，阿刻特故作深沉的感嘆道：“災難中的人類，很醜陋，也很美麗。”

洛伊聞言一笑，說：“我早就說過，人性從來值得捉摸又不可深究。”

“是啊，不過，‘我早就說過’，總算看見你自戀的影子了。”阿刻特笑了，因為造型糟糕，顯得猥/瑣，“你怎麼辦到的？那可是創/世/神的力量，‘貫穿神明漫長一生’的愛啊。”

“沒有什麼能夠永恆存在，即使是創/世/神。”洛伊說。

阿刻特沉默了一瞬，說：“洛伊，有沒有人說過，和你談話，很容易冷場？”

“阿芙從沒說過。”洛伊答道。

“只是阿芙？別人呢？”阿刻特說。

洛伊涼涼的瞥了她一眼。

阿刻特一噎，乾巴巴的說：“……好了，我知道了，你根本不跟他們說話。你這樣子，簡直比哈迪斯還悶。”說出那麼個名字，阿刻特不由得一愣。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提起那個名字的。那句脫口而出的話，竟是如此的自然。

“我想我和鎮墓獸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洛伊彷彿沒注意到阿刻特的呆愣，漫不經心的說。

“鎮墓獸？”阿刻特嘴角抽搐，“瞧，我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裝出無所謂的模樣，無奈的看着洛伊。

洛伊將目光投向窗外。夕陽的餘暉落在她的身上，為她披上金色的薄紗。

“說起來……”安靜了一會兒，阿刻特再度開口，“人間的災難，地震海嘯什麼的也就罷了，怎麼喪屍都跑出來了？科學家說是什麼遠古病毒……遠古時候，真的有那麼兇殘的東西？神會不會感染？”

“那是詛咒。”洛伊依舊凝視夕陽，說。

“詛咒？什麼詛咒？好兇殘！”阿刻特說。

“厄律西克同砍了農神的橡樹，傷害了護樹仙女。農神命令飢餓女神懲罰他。厄律西克同傾家蕩產，賣掉女兒，換取食物，依舊不能消除可怕的飢餓感。直到他用牙咬自己的肉充饑，痛苦死去，懲罰才結束。”洛伊說，“換湯不換藥的東西。”

“這麼一說，還真像，除了喪屍長得磕岑還傳染……”阿刻特心有餘悸的說。她記得飢餓女神。那是個瘦成皮包骨的姑娘，肚子總是“咕嚕嚕”的叫，盯着食物的眼泛着綠光，卻不肯吃東西。阿刻特一直以為她得了厭食症，或是有自虐傾向。沒想到，飢餓女神竟可以如此可怕。“等等！詛咒？”阿刻特回過神來，驚呼，“喪屍是神的詛咒？為什麼？人類又怎麼招惹那群傢伙了？”

“之前你應該有感覺到吧？雅典娜隕落了。她被人類殺死。”洛伊說，“這是一場戰爭，我們早已經輸了。”

“我知道，戰爭與智慧女神的神光湮滅，可是，這和神降下詛咒有什麼關係？”阿刻特瞪大眼睛，“難道那些自然災害，也是神乾的好事？！”

洛伊微微頷首。

“那麼你呢？”阿刻特皺起眉頭，說。

“徒勞無功的事，我不會做。”洛伊冷漠的說。

“徒勞無功？你沒出手，是因為那‘徒勞無功’！”阿刻特難以置信的後退一步，“難道有用，你就會出手‘懲罰’人類？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洛伊說。

“為什麼？還有‘為什麼’！”阿刻特低吼道，“你憑什麼對人類如此冷漠，憑什麼無視他們的苦難，甚至不介意親手傷害他們？我知道，你比我更適合當一名女神。可是，難道你曾經不是一個人類嗎？”她瞪着洛伊，眼中含着水光。她知道，她和那些神是不同的。從人到神，只有“老鄉”生命女神才是同類。當年，她風光時，能夠忍受洛伊的冷漠。她落難時，生命女神庇護了她。阿刻特對這唯一的同類愈發親近。可是，現在，她的同類將這一切否認。這是背叛！如果說，哈迪斯是背叛了她的愛情，洛伊就是背叛了她的自我認知，她的信念。

“曾經的身份不能改變我們已然不同的事實。”洛伊說，“這是一場戰爭，重要的是‘現在’，而非‘曾經’。”

阿刻特咬着嘴唇，沉默了一會兒，說：“這就是你的理由？好吧，總算你沒做什麼……”她早已不是那個篤信着“真/善/美”的天真女孩。她想說，她會站在人類一邊，會幫着人類，陡然發現，她什麼都做不了。人類不需要她的指引。奧林匹斯眾神也不會聽從她的勸說，就此罷手。最終，她只能嘆息：“讓我把曾經的同類視為仇敵，我辦不到。”

洛伊看向阿刻特，輕輕勾起唇角，說：“經歷那麼多事，依舊保留一顆善良的心，阿刻特，你很好，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