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斷不能思量(2)

第八章 ,斷不能思量(2)

“剪綵儀式。”顧涼蟄秀眉微動,給他一個提示,“梁總不記得了?”

梁君白想了會兒,浮出會意的眼光,“顧小姐。”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長裙,勾得腰身體態十分婀娜。她拿起酒杯,梁君白從容不迫,舉杯與她一碰。

“上次見面,已經是去年的事了。”她飲一口酒,“《念有所依》的票房很好,恭喜梁總。”

梁君白未表態寒暄,只說了句,“同喜。”

《念有所依》這部電影讓顧涼蟄成功桂冠最佳女配的稱號,梁君白這聲同喜,也是有憑有據。

他將酒精仰頭飲盡,叫來酒保,又要了一杯。

顧涼蟄若有所思,“這麼晚了,梁總不在家裏陪未婚妻,怎麼一個人來喝悶酒?”

“未婚妻?”

顧涼蟄笑,“這可是近期最熱門的新聞之一,又少了一個鑽石王老五,不知道多少小姑娘要哭了。”

梁君白拿過酒保送來的酒,捏着高腳杯,一言不發。

顧涼蟄眼光與心思轉過幾道彎,“梁總的太太很討人喜歡吧?”

梁君白手撫杯沿,光色昏暗裏,他情緒不明地說,“老爺子很喜歡她。”

梁老先生確實喜歡南嫵,南嫵符合了他理想中兒媳的全部素養,知書達理,不驕不躁,好人家教養出來的女兒。

又閑聊了三兩句,顧涼蟄心裏有了底,梁君白不多提未婚妻,估計是一樁包辦婚姻。

她在這裏見到梁君白,多少有些擔心他是知道了什麼,沖自己來的。這麼看來,梁君白不過是找個地借酒消愁,他在公司里一呼百應,到婚姻領地,卻做不了主,難怪心情差。

“20號在st有個華裔慈善拍賣,活動開場是一小時藝演,有興趣參加么?”

“我?”顧涼蟄意外。

“說說你的職業規劃。”梁四先生話題變了一變。

顧涼蟄倚入沙發墊里,“能有什麼規劃,白日做夢唄,做夢都想拿個影后回來,當演員的,誰都想大紅大紫。”

梁君白給她一張名片,放在桌上,用指腹推到她面前,“拍賣會現場邀請了很多媒體策劃人,導演,經紀人,這是個機遇。”

名片上是主辦方的公司地址,他說,“你去到那裏,會有人給你安排節目。”

顧涼蟄仔細收起名片,“我知道怎麼做,謝謝梁總。”

他們又聊了會兒行業內的話題,顧涼蟄全程笑顏淺淺,一直到手機鈴聲劃過酒面,藍色酒水微微晃動,她儘力遮掩了,仍遮不住看見號碼那瞬的面目變色。

酒吧嘲哳,她向梁君白道了聲抱歉,匆匆起身穿過走廊,到稍微僻靜的地方接電話。

沒說幾句,兩方已經吵了起來。

“你兒子弄大別人肚子,問我怎麼辦,我就出個主意,采不採納是他的事情,你沖我吼什麼。”

電話另頭大概語氣很難聽,顧涼蟄紅了一圈眼眶,“我怎麼害你了,我一直想跟你好好過日子,你說過會離婚,拖了我這麼多年,你良心被狗吃了!”

又幾分鐘的爭執不下,突然,她暴怒,“離開新西蘭?憑什麼!我還有活動通告……你敢!你敢這樣,我跟你死磕!”

對方先掛斷電話,她話沒說完,對面已是一片忙音。

手機被狠狠摔到牆面,四分五裂。

她蹲在廁所門口,人來人往,失聲痛哭。

她遇見年進那天,wolf吧外落着小雨。

年進不會曉得她跟年昭遠的關係,但年進對她一定印象深刻,一回紅毯典禮后,顧涼蟄拒絕與他交換手機號碼,這吊起了他公子哥的劣根性。

年進連着送她半年的花,都被婉轉退回,對顧涼蟄,他求之不得,才思之心切。

酒吧掛壁電視播放着下月慈善拍賣會的宣傳片,年昭遠是受人敬仰的大慈善家,介時會攜夫人出席大會。

或許只是個宣傳噱頭,模範夫妻,慈善企業家,然而每個名號,都看得顧涼蟄頭腦發脹。

她手裏緊攥着高腳杯,她想,這個男人是不會離婚的,她被騙了,騙了十年。

她往吧枱去,見到年進一人喝悶酒。

“年先生,一個人?”

顧涼蟄少見的主動靠過來,對年進而言,她不是陌生人。

七拐八彎說了些話,年進酒過幾巡,有些醉的時候,吞吞吐吐跟她說,“我讓一女的懷孕了。”

“年輕人么,一起玩的時候,難免會有這種事。”顧涼蟄瞳孔心裏劃過涼涼的光,“給她點錢,她應該知道怎麼做。”

這話順了年進心思,可他心裏沒底,便把梁渺渺的事情跟她說了,最後問她,“我該怎麼辦,她家裏頭有點手段,會不會找我麻煩?”

顧涼蟄訝異完,沉思好幾分鐘,手上酒換了一杯,她才說,“那肯定的,她父親從中國到新西蘭,混得風生水起,從來不是善茬,你在明,他們在暗,你以後真的要小心一點。”她遲疑一瞬,喃喃,“除非……”

“你有法子?”年進着急,“快說。”

“除非你先下手為強,讓他們啞巴吃黃連,不能找你麻煩。”

年進糊塗,“能做到?”

“她懷了孕,總要做產檢,你陪她一塊去。”

“這怎麼行,這不是羊入虎……”年進赫然打斷。

“別急,聽我說。”顧涼蟄做出手勢安撫他,“你把這消息散給媒體,他們一定會去醫院門口堵梁渺渺,坐實她懷孕之後,你再出現,就跟媒體說,你跟梁渺渺處過一段時間對象,但她私底下十分不檢點,仗了家境好,包養小明星,跟不少男人有染。你因此跟她分手,可她死纏爛打,要你娶她,不知道從哪懷來的孩子,就想讓你認賬,甚至找了些三教九流的人來堵你。。”

顧涼蟄演了多年的戲,一些話,說的跟真的似的,“那個時候,媒體的焦點在她,甚至是整個梁家身上,如果她父親叫人捉弄你,等於變相應了你的話。他們不敢,也不會。”

年進越想越是個理,總之是先下手為強吧。

顧涼蟄算的很好,梁家二姐和老么長年在國外,只剩下個訥訥的老大,懷孕產檢的大事,梁老爺子定要讓自家人陪着她。

這梁君成頂什麼用,媒體閃光燈簌簌地朝他臉上照,他一下子就沒主意了,年進這時候出來,水到渠成。

梁家是暫時不會動他,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誰知道往後呢,年昭遠偌大的公司就是個活靶子。

她那時還在想,最好的結果是,公司倒閉了,年昭遠眾叛親離,孤家寡人才好呢,當他什麼都沒有了,自己理所當然就成了他的一切。

到時候,年昭遠便會幡然醒悟,誰才是最愛他的,是他以利益結合的合法妻子,還是她這樣子的,隱匿暗處十年的窮孩子。

本來一切順利,梁君白真是樁意外,他信步走到媒體跟前,猶豫都不帶猶豫的,拿體檢當由頭擋了槍口。年進甚至來不及出場,媒體的關注點已然成為,梁君白是梁渺渺的胞弟、梁家的四小子,以及媒體鏡頭裏,他如曇花閃過的未婚妻。

年昭遠的一個電話讓她不甘心裏又雜了深深的絕望,長裙蘸着地面的水澤,過路人不知道她在哭什麼,只道她是真狼狽。

梁君白靜靜看完一整齣戲,他走出wolf吧,給南嫵發信息——我回了。

此時南嫵正在進梁老先生書房,被問及一些梁君白在中國的事。

南嫵一一向老爺子敘說,事無巨細,因為她發現,講到跟梁君白有關的,梁老先生會聽得格外仔細,儘管他和他兒子一樣,表面沒多大起伏。

梁老先生拿出幾本相冊,裏面有梁家孩子小時候的照片,他隨手一撩,便是梁君白高中時候的同學合影。

“他是不是跟你說,我對他不好。”

梁老爺子太直接,問得南嫵眼咕嚕轉了兩轉,老爺子先她出聲,“也確實不算好。”

他往前翻相冊,許多都是梁老么,梁渺渺的相片,“你這幾天也看到了,老大實誠木訥,老二和渺渺是女孩子,君諾年紀最小,都要人操心。只有老四,小學開始就不用家裏接送,成績好,樣樣出色,我不怎麼管他。他到中國創業,我很放心,連電話也打得少。”

能力太強,得到的愛似乎便少了。

南嫵說,“在上海,我們和梁媽媽,還有劉叔叔吃過幾頓飯。”

“他們還好么?”

“嗯,梁媽媽開了間舞蹈房,加上劉叔叔的工資,過得還不錯。”南嫵斟酌再三,又估摸老爺子是個開明大氣的人,才去問,“梁媽媽有這麼一個藍顏知己,伯父你會不會有顧慮?”

話里的直白意思是,他是否如梁母,如梁君白想的那樣,曾經質疑過兒子的出生。

梁老先生合起相冊,“我帶這幾個孩子去參加朋友生日宴,認識的人都說,就老四,一眼看着就是我親生的,跟我年輕時候一個樣。”

他記得很多梁君白年少時候的事。

梁君白幾歲換牙。

幾歲剃了小板寸。

幾歲成為籃球社社長。

幾歲第一回收到女生的情書和巧克力。

梁老爺子打開書櫥門,“劉閩江能生出這樣的兒子?”

他老邁的聲音里,有不易察覺的驕傲,是的,梁君白一直是他的驕傲,從前至今,從小到大。

南嫵手扶着櫥門,“他不太容易親近人,心裏有誰,嘴上從來不會說。可我知道的,君白會輟學從商,因為他嚮往有一天,跟伯父一樣,當一個成功的商人。”眼風投向幾排古樸書脊,似乎看見梁君白站在那,“他身上有股子拼勁,大概就是這股勁,讓人覺得跟伯父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梁老爺子用煙斗抽煙,笑了,“聽說你勒令他戒煙?”

長輩面前,南嫵不想表現得像個悍婦,靦腆道,“他,他主動要戒的。我就吹了吹耳旁風。”

老爺子說,“戒煙好,對身體好,我老了,抽了一輩子煙,想戒也是戒不掉了,不比他年輕。”

南嫵又跟他講了些自己家的情況,邊幫忙整理相冊,離開書房時,她收到梁四先生的短訊。

南嫵溫了碗醒酒茶,抱着充滿電的pad坐到床頭,擰開一盞小燈,安靜等梁君白回來。

她看完幾章節小說連載,略無聊地打開郵箱,前些天她隨意投過幾份簡歷,正好查一查有沒有面試通知。

郵箱只新增了三封未讀郵件,兩封是廣告,剩下一封的標題是一串大叉符號。

點進去,正文不長,寥然數字。

“你聽過八重地獄么?

不知道像你這種人,死了之後,會下哪一重。”

文字後面配了幾張黑漆血腥的圖,像是模擬人在煉獄,受業火焚身的畫面。

南嫵想到年關收到的被她鑒定為疑似邪教的郵件,兩封拿出一比對,發件時間隔了幾個月,但是同一郵箱地址發出來的。

一種怪異感覺漫溯遍了全身,南嫵自認低調謙和,這輩子也沒得罪過人。

若真追究起來,她只做過幾樁惹人生氣的事情。

比方她小學時候,見過同桌飯菜里有隻蒼蠅,由於她花了五秒研究蒼蠅的體貌特徵翅膀顏色,以及有否呼吸這件事,沒來得及提醒,小夥伴已經一口吞了下去。

再比方她中學借漫畫書給隔壁班同學,書被老師沒收,班主任把漫畫扔進她懷裏,嚴肅問她,“知道錯在哪裏?”她失落,“知道,我不該在漫畫第一頁署明班級姓名和學號。”老師手抖了一抖,她體貼補充,“老師,你放心,下次我一定藏好。”

聽到她還有下次,老師直接打電話向她父母告狀。

還有,比方她高中當歷史課代表的幾年裏,積極擁護和響應老師將平時分納入期末總分的政策,用同學們的話講,她特別助紂為虐,以至於民不聊生。

這麼一路比方下來,南嫵忽然泄了氣,她似乎還是淡淡地得罪不少人。

不過她終究還是個柔婉的人,長大以後,性子愈加內斂,總不見得有人因為一些陳年小事就想她下地獄。

她想得入神,連梁君白到了眼前,都沒有發現。

梁君白覺着她呆萌萌的模樣有趣,便沒發聲,探眸去看她的pad屏幕。

一片陰影同淡淡香水味飄到眼前,南嫵一驚,猛地把pad倒扣在被褥上,緊緊抱住,眼睛圓睜着,略帶迷茫驚嚇地望着梁君白。

她一系列動作快如行雲流水,額頭差點撞上樑君白下巴。

“不能給我看?”梁四先生坐到床沿,頃刻床墊塌下一塊。

“不能!”她鏗鏘堅定。

“為什麼?”梁君白對視着她的眼。

南嫵腦子有些漿糊,這樣亂七八糟的東西,梁四先生多細的心,看了會擔心吧。

她抿着嘴不說話,梁君白從容的笑意漸退了,眼皮斂了一斂,氣氛里淬了冷颼颼的味道。

南嫵首先想到了她前頭看的小說,又順延想到最近網絡文學正在打擊黃暴情節。

她脫口說,“因為,因為有脖子以下不能描寫的部位!”

梁君白料想不到她會這麼說,笑了,眼神里寫着四個字——什麼玩意?

南嫵也被自己嚇得一愣,但說都說出口了,她強撐着解釋,“那個,近期為了塑造和諧閱讀的網絡氛圍,網絡小說管的挺嚴,不準描寫脖子以下部位的情節。”

“所以?”梁君白戲謔地問。

南嫵莊嚴咳了聲,“我,我看見一篇漏網之文,特別不和諧,正準備去舉報,所以你不準看。”

梁君白在她唇上輕啜一口,唇齒間的溫度清涼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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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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