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斷不能思量(1)

第八章 ,斷不能思量(1)

南嫵睡到日上三竿再醒來,梁四先生搬把凳子,正坐在床邊,腿上擺着筆記本電腦。宛如回到南嫵主院那段日子,他就是這樣守着,邊工作邊照看她。

“醒了?”他穿着居家服,躬身用手背貼住她額頭,測了測溫度,“還好,沒發燒。睡得夠久的,小豬一樣。”

南嫵鬧了個大紅臉,食指彈一彈他的額發,“你這麼坐着幹嘛?”

“看你。”梁四先生特別乾脆。

南嫵捂臉,“幾點了?”

“快十二點了。”梁四先生遞她一套新睡衣,墨色的眸子裏含着笑,“有這麼累?”

南嫵掄枕頭扔他,“流氓!不許說話!”

梁四先生哭笑不得,他分明還沒說些什麼,怎麼就成流氓了。

家暴完梁君白,她火速套好睡衣,衝進浴室洗了一把澡,將一身隔夜的粘膩沖乾淨。

梁君白驅車帶她到外面吃午飯,據說是一家地道的新西蘭餐廳。

離家前,他接到一個電話,眉頭便皺着松不開。南嫵大約聽見是個男人打來的,梁君白的回應很簡短,‘嗯’,‘哦’,‘所以呢’,‘自己解決’。

而最後,梁君白勉強報給他一個飯店地址。

“誰要來?”

梁君白髮動車子,“秦淮河。”

“他?”南嫵對他印象很深,“他也在新西蘭?”

“最近有個慈善拍賣活動,他受邀拍賣幾幅自己未面世的畫作,一月前就來了。”梁君白雙眉壓低了些,這便是他不滿的微表情,“他租的房子停水停電,死皮賴臉要來蹭頓飯。”

見梁四先生不悅,她問,“你怎麼計較起這個來?”

其實秦淮河作為一名藝術家,淪落到停水停電沒飯吃的地步,南嫵想一想便深感心酸。

梁君白手扣方向盤,“我們新婚燕爾,又是如狼似虎的年紀,他非要橫插一腳,太沒眼力勁。”

南嫵震驚地抱胸瞧他,“吃飯而已,你還想行什麼不軌之事?”

梁四先生朝她微微一笑,“興緻來了,有什麼不可能?”

南嫵配合著喊了聲,“雅蠛蝶!”

紅燈前,梁四先生騰出一隻手,食指輕輕扣了扣她的腦袋。

窗外的景緻徐徐後退,南嫵開了一條窗縫,新西蘭微燙的風貼着她被梁君白摩挲過的額頭攀爬而過。

如畫風景里,她見到秦淮河在飯店前頭,倚着一根灰白柱子,手依舊抄進褲兜里。

車子拐進飯館旁,秦淮河循着動靜抬頭,他走過來,梁君白搖下一半車窗。

秦淮河彎腰朝車窗里看,冷靜有力地指責梁君白,“我特么餓死了。”

梁君白淡定回他,“誰叫你不請自來。”

隨即果斷搖起車窗,絕塵駛去停車場。

秦淮河被噴了一臉車尾氣,他淡然一抹臉,“梁君白,你奶奶個熊。”

餐廳有個圓柱形旋轉門,梁君白牽南嫵進了一格,正緩慢向前挪動,旁邊一扇入口的門打開了,一家四口走進來。

梁君白雙眉微挑,朝當中年紀最大的男人點了點頭。

中年男人略驚訝,出於禮貌,他很淡地沖這邊笑了一笑。

他妻子走在左手邊,後面兩個青年男人一個模樣像他多些,硬朗而頗具氣概,另個更像他妻子,陰柔里透着痞氣,離開前多看了南嫵幾眼,帶着七分流氣。

那一行人進了間包廂,梁君白眸里溫度方才冷下,“這年進,果然如傳聞里一樣紈絝好色。”

南嫵勾着他的臂膀,“你認識年昭遠?”

“只是電視上見過。他現在也該從新聞里知道我是梁家老四,見面打個招呼,很正常。”

秦淮河已經早他們一步佔位點菜了,下單的那張紙密密麻麻排了一長列。

他道,“都坐,不夠再點。”

那口吻儼然是他請客的端莊模樣。

梁君白執單據一看,“挺會點,都是貴的。”

他正色道,“我體虛,要補一補。”

秦淮河話少,菜上了桌,更一門心思撲在吃上。

梁君白同南嫵你夾一筷子菜給我,我舀一勺子湯給你,畢竟新婚不久,又才行過最親密之事,總是掩不住濃情蜜意。

秦淮河面上若無其事,心裏卻有個暴走小人在狂飆髒話:我特么吃窮你!讓你秀!讓你恩愛!

忽然,南嫵問他,“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

秦淮河頓下筷子,眉目似染了千層月霜,氣息清心寡欲,“沒所謂,女的,活的就行。”

梁君白批他,“虛偽。”

桌底下,秦淮河抬腿,一屈,一伸,踹。

南嫵手機翻到朱顏微信的個性簽名,拿給秦淮河看,“這一類性子的,喜歡么?”

秦淮河挪去目光,簽名赫然寫着——諒我一生放蕩不羈惹人愛,如此多嬌愁死個人!

他沒把持住一貫高潔的作態,眉心突的跳了跳。

梁四先生搖頭,“他頑石一樣的臭脾氣,配個咋呼外放的,誰能讓着誰。”

南嫵一臉大徹大悟,秦淮河用餐布優雅地一揩嘴,順勢拿手機發了條信息。

一秒后,梁君白收到他的短訊——特么什麼情況,你老婆想幹什麼,警告你,別給我說媒,老子不相親!不!相!親!

梁四先生回——我覺得不錯。

南嫵想做的任何事,只要不觸及原則,他大概都會說:我覺得不錯。

秦淮河扶住額,他剛想借口離開,梁君白往他碗裏夾了塊蟹腿,明晃晃的眼神寫着五個字——動一下試試。

然而南嫵並未糾結這個話題太久時間,這之前,她沒想過幫誰做媒,可剛剛走進來,秦淮河靠在窗邊,藉著窗口徐徐的光亮,略側了身子看菜單。陽光密匝地鋪灑了整張桌面,他影子投入那片光明裡,一明一暗,一盛一隱,卻是言語說不出的煢煢孑立。

他缺一個伴,孤獨的人,連一口呼吸,一面側影,都是寂寥的。

這樣的想法猛然躍入南嫵心底,她忍不住開口去問。

飯吃到中途,梁君白收到梁老么的信息——哥,你昨天去過wolf吧了么?

想起昨晚情形,梁君白指腹摁出兩個字——忘了。

因何而忘,他當然不會提,為防梁老么刨根問底,梁四先生先聲奪人——什麼事,說。

原是梁君諾昨晚到wolf酒吧探情況,遇見年進一伙人。

年進躲了陣風聲,梁家沒來找他麻煩,他心底安定不少,耐不住玩性集結一幫富家子,跑到wolf喝酒。

有人講起梁渺渺的事,“你說,她是不是真懷孕了?”

話頭一起,八卦聲不絕,“我看八成是假的,沒見孩子他爸陪她去醫院,你們想,梁渺渺家財多豐厚,換做一般人給她留種了,早巴不得當上門女婿獻殷勤,會沒動靜?”

年進拿手掌削他,怪笑道,“切,那點家底誰沒有,老實跟你們說,那孩子是我的,我能稀罕他們家的錢?我不想要,她照樣得打掉。”

旁邊人不信,“她爸挺有手腕的,沒找人弄你?”

年進得意,“我也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的,他不敢。再說,梁渺渺當她是誰,不照照鏡子,我也就玩她個清純,長成那樣我娶了天天看着膈應。”

他們一人一語,年進越說越過分。

梁老么差些從門背後衝進去揍他,但礙於四哥自有計劃,他便忍住了。

他大概說完情況,梁君白摁滅手機,推開椅子起身,“有點事。”

在桌邊兩人詫然的目光里,他三兩步走到年昭遠的包廂,叩門而進,周身都是隱晦不清的寒涼氣壓。

秦淮河咋舌,“他凶起來,也是滿凶的。”

南嫵舉筷表贊同,筷子尖頭插了根西蘭花。

“這樣的梁君白,怕不怕?”

“會凶是好事,起碼不會吃虧。”南嫵歪頭望向包廂的門,左手托腮,“他沒凶過我,外面再怎麼不順,回來也是和顏悅色的,他不是窩裏橫的男人。”

秦淮河笑笑,不說話。

一刻鐘后,包廂裏面,年昭遠甩手給了年進一記巴掌,將他打到牆角,手又高高舉起,想給他第二下。

“年先生。”

幾乎梁君白一開口,他就收回了巴掌,佯裝怒極之態,“等回去,我關他禁閉,改天再上門道歉。”

“老爺子被三姐的事氣到了,短時間裏不會見客。”梁君白冷眼瞧着這一大家,“我希望一切到此為止,請年小先生管住你的嘴,說多錯多,傳到主流媒體耳朵里,對我們兩家總是不好。”

年進被打得耳朵嗡嗡叫,臉腫了半邊,躲在他母親背後,哪裏敢說個不字。

“逆子啊。”年昭遠嘆息,“渺渺也是我看着長大的,是個不錯的丫頭。如果真能成我們家小兒媳,也是……”

“不必費心。”一點不留情面的,梁四先生斷他話頭,“她一輩子不嫁,我們家也養得起。”

年昭遠訕訕然,“年進他媽寵壞了,成天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麼,出了這種事,是渺渺吃虧受委屈了。我跟梁老先生一直是合作夥伴,生意往來的很愉快,等他情緒好一點,於情於理,我還是應當帶年進登門賠禮。”

“年先生如果是以生意夥伴的名義登門,那我看不需要。”梁四先生輕輕轉着杯子,“因為往後就不是了。”

年昭遠皺眉,“什麼意思?”

梁君白疏漠地笑,“合作結束,不再續約的意思。”

他的態度多少叫年昭遠不悅,“這個,你能做主?”

梁君白站起來,目光里有玩味的淡笑,反問,“哦?你覺得,我做不了主?”

年昭遠一啞然。

服務員敲門上菜,梁君白抽身離開,他走後,年夫人將調羹扔碗裏,濺起湯汁和尖銳的擦碰聲,“這小年輕,歲數不大,氣焰倒不小,瞧他不可一世的樣子,我是看不順眼。”她又把年進從身後拉回座位,摸他臉頰,“哎呦,媽回家拿冰塊給你敷一敷。”她回頭埋怨丈夫,“你怎麼真打啊,他不是你親生的是吧!”

她心中愈不快的是,方才梁君白在她面前的時候,明明是後生晚輩,她竟有些不敢多嘴。

年昭遠氣怒,“慈母多敗兒!”

“能全怪他么?”年夫人不當一回事,護著兒子,“梁家那個女兒沒結婚就敢跟男人亂來,又是什麼好東西,誰知道是誰先勾引的誰?”

“你平常玩女人,我不管你,但你不能瞎了眼誰都敢上!”年昭遠也是氣急敗壞,“梁渺渺是你能碰的么?”

年母瓮聲怪氣地應,“那你是不如你爸,他多精怪,玩的女人都是小門小戶,礙不到他什麼事。”

“當孩子的面,你怎麼說話的!”年昭遠一甩手,帶下只茶杯。

服務員聞碎裂聲敲門進來,年昭遠怒沖沖,“出去!”

服務生縮回頭。

“好了,媽,喝湯。”一個眼角墜了滴淚痣的年輕男人給年母換了碗湯。

他溫儒和氣,睫毛十分得長,閉眼的時候,便輕輕遮住下眼瞼,給人春風拂面的柔和氣息。

他是年進的頂頭大哥,中遠公司總經理兼股東之一的年青和。

年青和向父親稍使了點眼色,示意別跟他媽吵。

他把話題轉了一轉,“真要終止合約,我們會損失一筆相當大的財路,以及人脈。”

“我偏不信,離了他梁家地球就不轉了!”年母並沒放在心上,她一心向著小兒子,“梁渺渺我不是沒見過,青和你說,你弟弟一表人才的,找個妻子那麼胖,還比他年紀大,站在一起般配么?”

年進有人撐腰,也回嘴,“沒錯,是她勾引我,我壓根看不上她。”

“媽,好端端怎麼又說人家小姑娘。”年青和板起臉,長兄如父,對年進,他比年昭遠更嚴厲,“再這麼庇護他下去,他死不悔改,遲早捅大婁子。”

他聲色俱厲,向著年進,“誰教你把消息賣給媒體,誰教你害梁渺渺的,說!”

“多大點事,至於這麼跟弟弟說話么!”年母比他聲音更響,“你怎麼老胳膊肘往外拐!還吃不吃飯,不吃走了!”

年母歲數一天天的上去,道理越發跟她講不通了,年青和酒杯在手,無奈搖頭,心思又哪在飯菜之上。

天空由晴轉陰,烏雲似濃墨颯颯散開,眨眼間附着了整個城市上空。

大雨瓢潑,秦淮河沒帶傘,吃完飯,他施施然走進雨里。南嫵想借把傘給他,轉頭他已經幕天席地一身水,背身擺了一擺手。

他喜歡雨天,熟悉的人都知道,對秦淮河而言,大雨天與靈感更配喲。

梁君白收斂了前頭面對年家的凶神惡煞,他誠然對南嫵沒有脾氣,拍一拍自己的背,“上來。”

飯店門口的水窪深深淺淺,南嫵穿了長褲竹涼鞋,也是不方便。

她笑眯眯攀到梁君白背上,撐起一把傘,“駕。”

到了車位,她拉住梁君白衣服全當是在拉韁繩,又喊了聲,“吁。”

梁君白抓過她的手,親了一口。“把我當馬騎,你是第一個。”

南嫵頗為語重心長,“大丈夫就要這麼能屈能伸!”

上了車,南嫵問,“現在去哪玩?”

她邊問,甚至已經開始翻旅遊攻略了。

“先陪渺渺做個婦科檢查,好不好?”梁君白忽然出聲,徵詢的口吻。

南嫵手一頓,關掉旅遊頁面,抬頭仍是笑面如花,“好呀。”

梁君白垂眼瞧她,瞳色溫柔而微微發深,“說好陪你玩一天,是我食言了。”他又說,“你知道的,如果你說不好,我一定會依你。其實你不用那麼懂事。”

南嫵噗嗤一笑,“懂事還不好?梁先生,你真作。”

他探頭吻了一吻南嫵臉頰,將她碎發繞在指尖,低低說,“別委屈自己。”

梁君白的吻濕熱細碎,用情用力之深,只在幾個字便能體現。

南嫵難得拋下羞赧,勾他脖子,也細細親吻下去。

窗外雨雷聲落得磅礴,天色昏芒,雨刷快速掃過透明玻璃,大汩水流順延車身划入烏黑的水泥地里。任外面氣吞山河的風雨雷動,車內辟開的一小塊空間,似乎天和地便只剩下他們兩個,安靜溫馨。

梁渺渺的b超顯示為陰性,一切體征正常。

這份體檢報告被放到她個人r頁面,媒體最擅捕捉細節之處,很快娛樂版面出現數則標題——梁家三女懷孕乃烏龍,曬體檢單澄清。

差不多晚八點的時候,梁君白坐在wolf酒吧角落裏,燈光昏暗嘈亂,他身姿挺闊,拿着酒杯的樣子略有鬱郁,似乎壓了不少心事。

三兩美女想來搭訕,都走到跟前了,被梁君白涼涼的眼光一瞥,便嚇退回去。

當顧涼蟄婀娜走來時,酒杯往桌上輕輕一放,“梁總。”

梁君白淡眼瞧她幾秒鐘,皺起眉毛,“見過?”

若南小嫵在這,一定會偷偷鼓掌,這演技,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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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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