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 關心

第兩百六十 關心

“慕容庄是不是已經死了。”

她猶記得,她離開時,離開北疆,離開玉帶河時,那拿着聖旨說是宣讀給慕容庄的公公跟她談話時神情和語氣。

赫連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涼涼的,陰鬱的。

久久,他聲音涼涼落下

“沒有。”

秦墨猛的側身,她眼睜的大大

“沒有么?!”

然,赫連璧視線上抬,這次,他的眼神里更多了一絲寥奈

“秦墨,難道在你心中,本王竟是如此不值得信任”

秦墨怔住

久久,赫連璧沉靜的眼眸如幽潭。

嘆了口氣,他大掌在膝蓋上一拍。

似感嘆秦墨的妄執。

兩道濃黑的劍眉一挑

“本王沒有權力殺他,而當今聖上,本王的親哥哥,亦不會殺他。”

“秦墨,你可知,為什麼當初帝王會將昭瑞王府一門流放北疆么,沒有流放南,東南,西邊,而是北疆。!”

赫連璧眼怔怔。

秦墨輕移蓮步,鬢髮的金步搖輕擺,她就着凳子坐下來。

笑。

聽見慕容庄沒死這個消息,她心內鬆了口氣,儘管不能讓赫連璧覺出痕迹。

她在凳子上坐定,手落在面前五彩朝陽雲紋的茶杯蓋上,目光側視

“慕容庄跟北疆的人有關係。”

初識慕容庄,她識破他的秘密,不就是他將人賣人北疆么,這樣違法亂紀的事兒,這樣大的生意,那頭若沒有人接應,秦墨是不信的。

更何況,就算慕容庄去了流放地,據她所知,他依然跟人暗通往來。

當初秦墨隨慕容庄一起去北疆,赫連璧便支了綠蓮過來。

秦墨當時就覺着,赫連璧派綠蓮別有用意,只怕更多來監視慕容庄吧。

“那麼,那封聖旨。”

赫連璧假意咳了一聲,隨後道“皇上恩旨,使流放的犯人不用固守流放之地,讓他們父子見面,而既然見了面,慕容庄的姨母是北疆王妃,當初和親去的,所以,給了他們父子一條活路”

既然匯合了,皇帝也給了他們自由活動,他們只有北疆有投靠,那麼最終,一家子肯定要過去的。

赫連璧捲起袖子。

“皇上這樣做,一來是不忍,留了慕容家一門的命,二來,慕容一族出走北疆,也就意味着,他們在焱國的勢力就會被大大切斷,如此,還在宗人府的老三老五後勁使不上,皇上也大大的省了心”

秦墨笑,這也的確是一石二鳥的好辦法。

赫連璧似感秦墨心之所想,呷了口素茶,眼瞟過去。

“這是皇上仁慈…”

許久,赫連璧起身來。

秦墨親自送出門。

*

秦墨清楚,這當然不是赫連璟仁慈,但是,生為君王,赫連璟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想當初,先皇在時,昭瑞王府是何等權勢風光。

對於三皇子和五皇子,赫連璟還願意留他們一條命,秦墨便覺得,這已經說得過去了。

只是赫連璧,秦墨只覺得,在他那擅長的沉默下,為什麼她彷彿總是看不透,不懂他呢。

但是,來日方長,她總會慢慢讀懂他的。

*

五月,京城郊外的一場瘟疫,從五十裡外的京郊,浩浩蕩蕩從西北方向蔓延至京里。

在三天後京城西南角抬出的第一具屍體,一天之內,上百人感染,屍體抬出越來越多,皇城內的御醫被派出來,城內百姓紛紛朝外涌,統治者便更是坐不住了。

因為京城發生瘟疫,極可能染至皇城。

秦墨躺在床上十來天,‘咳咳’今日,小桃端湯藥進來,秦墨還在床榻上咳嗽。

“大人,你再不出門,只怕京城的人還以為大人染了瘟疫呢。”

說完,小桃蛾眉一皺,‘呸呸呸。’

手打了打嘴

“瞧我都胡說了些什麼,大人懲罰奴婢吧。”

小桃剛才將擱了湯藥的碗的托盤放在床榻旁的案上…

人跪在地上,手緊扣着。

秦墨從床榻半起,一隻手支在身側床榻,神態懶懶…

“罷了。你下去吧。”

“我這吸花粉吸的過敏然後卧榻的情形,這麼多年來,還是頭一遭。”

“等小桃空了,定把庭前的那幾株外來的草給鏟了,就是那東西,害得大人渾身起疹子,還發燒,咳嗽。”

小桃不服氣道。

秦墨抬袖,掩唇“咳咳。你下去吧。”

小桃起身,做了告退的姿勢。

躺了十來天了,皇城外瘟疫的事兒秦墨也多聽說了。

身為現代人不親歷古代的瘟疫不知道那可怕,當初秦墨在九江時可是見識過。

“王爺。王爺。你不能進去。我們大人不是得了疫病,而是花粉感染所致。”

外面突然發出的聲音,秦墨一聽便知道,是小桃的。

她並不慌張,而是隨手捧了床頭的一卷書來看。

門口傳來淺密的腳步聲。

秦墨低頭,心裏感嘆着

知這小桃定是沒攔住。

“王爺,你不能進去。我們大人。”大人估計還衣衫不整呢。

突然,門口投進來的光影暗了一截,秦墨抬頭,見一身白底青花色螭紋衣的赫連璧站在門口。

他身形高大,臉龐俊挺,此刻,平靜如水。

秦墨抬頭,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書,眼落到他身上,調侃的笑。

她優雅的動作,手肘撐在床榻的青玉枕頭,衣衫鋪就床上

“連王這帶了人來,是不信,怕屬下隱瞞病情特來查看。”

近日,因控制瘟疫的葯還沒出來,凡得瘟疫者,發現了首先是兵衛將其隔離,雖說是隔開醫治,而朝廷並沒有那麼大的藥材的量,更何況,根本沒有治病的處方,朝廷派來的御醫和民間大夫,沒有掌握病況前,這部分得病的人便是檢驗湯藥的最好工具,所謂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慢慢摸索出藥方。

這被隔離開的人,往往都會被不治而亡。

一旦被隔離,這部分人也可說有去無回。

民間百姓也知道這道理,所以,一旦染疾了被拖出去的人,親屬都會牢牢拽住拖走的兵衛,並嚎啕大哭。

赫連璧是焱國的王爺,自然,也是有權利處置得了瘟疫之人。

小桃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看着赫連璧的臉色,哭訴

“王爺,我家大人真的沒有得疫病。”

“你們退下吧。”

小桃話音未落。

赫連璧已經開口。

淡淡的帶着點低沉的男人的聲音

“啊。”小桃不解,愕然抬頭,兩滴淚豆還掛在臉上。

赫連璧身後的兩名侍衛,聽見,拱手,毅然退下去。

赫連璧一腳跨過小桃往裏。

小桃看赫連璧的舉動,錯愕的朝里看了看,然後抬手將淚豆一抹。

什麼嘛,難道王爺帶兵來不是聽說她們家大人得了瘟疫特此來帶走的。害她虛驚了一場。

見赫連璧走近床榻,她起身,默默的,埋頭,走至外間,隨後將門拉上。

室內的光線一下子暗了下來。

赫連璧站在床榻前,和秦墨,視線都落在對方臉上。

秦墨看着那如白玉的色的膚色,還是男人的臉,五官大氣,端正,雖然沒有那華貴之氣,面色如玉,卻使人十分舒服。

她也就不那麼生氣了。

剛才小桃在外面鬼哭鬼嚎的,連她都以為赫連璧帶了人來,必是聽說她卧床數天,要將她遣走隔離的。

更何況,赫連璧的性格,她又從來沒摸透。

“好些了么——!”

他問,站在她面前,一手負后,他居高臨下。

秦墨抬頭愣愣看着他,目光還停留在那如玉面上。

那雙眼睛,如星辰,如海子,如湖泊上泛起的粼粼波光,如成熟的紫色的熟透的葡萄。

就是好看,好看的讓人不自禁的被吸引進去。

赫連璧傾身,手輕輕撫在她半邊側臉上,眸子裏略略帶些醺意

知道自己錯怪了他。

秦墨轉過臉去。

有些不自然。

“嗯。”

“因為這段日子很忙,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更忙,擔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轉頭,看見放在案上的湯碗

“還沒吃藥。來我喂你。”

他的聲音,溫柔細膩的彷彿要滴出水。

秦墨習慣了他的溫柔,也習慣了他的大氣沉穩,可是,如此細膩的舉措,倒覺得意料外。

他抬袖,自然的動作,將那葯碗端起。

湯勺在手中緊捏着盪了盪。

他低頭聞聞那碗裏的物。

好久,才舀起一勺,支到秦墨唇邊。

葯碗裏還冒着微微的熱氣,白色的煙寥寥向上。

秦墨的睫輕輕斂下,一排濃密的羽睫降了下來,在眼瞼處劃開一排暗影。

秦墨的身體有些僵。

屋內只有兩個人。

隔得這麼近,彷彿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聞得到他身上清淡的如松如柏的香氣,彷彿隔着衣物都能聽得見彼此如擂戰鼓的心跳。

“還是不勞煩王爺了。我。屬下。屬下還是自己來吧。”

她是被人侍候慣了,但是不代表被他侍候慣了。

他是堂堂連王,她還是不要奴役他了。

雖然,她覺得這種感覺自己是不排斥的,甚至喜歡的,但也受不了沒有預兆的親密。

最後的結果,肯定是他臉色不好看。

秦墨低着頭,半緊張半羞澀的被他喂完了葯。

“你的院子,尤其注意,這些天,多讓人在院中各處,多灑些白酒,蒼朮,醋和艾葉也可,總之你記住了,好好保重自身,半個月後,我再來。朝廷分派的事務太多,而京城南邊的瘟疫由我主力,怕到時,顧不上你。”

他的手輕挑起秦墨臉側的發,為之別在耳後,這些日,只覺得她又瘦了許多。

秦墨的眼眸有些濕潤,隨後,等他起身走,才輕輕道了句

“謝王爺關心”

他轉頭看她,濃黑眸子裏語味繁複。

而秦墨,亦是抬頭看他。

她沒有下榻相送,她知道他一向不看重這些禮儀。

她覺得,她和他彷彿生出了些默契,彷彿是夫妻間的那種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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