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殺局

剛走近樹林，張洛便被攔住了。

兩個麻衣漢子持刀從樹後面閃出來，見到是張洛，兩人一怔，然後其中一個道：“原來是張大爺，張大爺，敝幫正在辦事，還請張大爺迴避。”

這兩人卻是剛才宋金剛的手下，識得張洛。也知張洛的厲害，言辭倒還客氣，好言好語，存心把張洛勸走。

張洛心道：“半夜三更辦事，想必定是見不得人的。”心裏好奇之念不由更強，不過剛才和宋金剛相處頗善，倒也不想傷了他的手下。眼珠子一轉，張洛忽然露出笑容，朝兩人後面招手道：“金剛兄。”

兩個麻衣漢子一驚，齊齊轉身向後看去，卻不防項后被重重一擊，頓時暈了過去。

張洛不會點穴，卻也只能打暈他們，不過張洛對自己的手勁可有點信不過，生怕一不小心便把他們給打死了，到時見了宋金剛倒是尷尬。

探了探他們鼻息，似乎還有些氣息，張洛心中一定，向密林里鑽了進去。

走不兩步，張洛便見着了火光，似有好些人舉着火把站在那裏。張洛趕緊潛伏行跡，攝手攝腳的慢慢靠近，等到了近處，便鑽入一處茂密的草叢裏伏着，忽聽見一陣哈哈大笑，有人嘶啞着道：“屠定方，你還不觫手，難道真要逼本人把令公子的肉一片片的撕下來？”

張洛呼吸一窒，腳下停住，輕輕撥開眼前的青草，林中景況頓現在他的面前。

眼前二十丈外，共有兩方人，一方人多勢眾，除了七八十個手執兵刃的麻衣漢子外，尚有四個便裝之人，站在前方，一看便是頭領似的人物，宋金剛便在其中。

而敵對的另一方，便只有孤零零的一灰衣人，就這麼斜斜的站着，可惜因為位置原因，張洛只見得他側面。

地上已躺着十多具屍體，都是麻衣，看來儘是人多的這一方倒下得。

說話的那人是四個便裝之人中的一個，眼小唇肥，滿臉麻子，長的極丑，在他手裏，尚拎着個裹在襁褓里的嬰兒，那嬰兒雙眼閉着，沒一絲動靜，不知是死是活。

灰衣人動了一下，周圍所有的人，包括宋金剛和麻子等四個，竟都不約而同的向後退了一步，同時露出戒備之色，顯然對這灰衣人極為忌憚。

灰衣人卻只用手捂住嘴，輕咳了幾聲，然後淡淡的道：“我已照約把兵刃都扔了，你們還想怎樣，莫不是還要我自縛雙手不成。”

那麻子冷聲道：“那也不必，你只需廢了自己的左手，本人便放了令公子。”

灰衣人道：“你剛才不是說只要我放棄自己的兵刃，便放了我兒么？”

雖然眼前是生平大敵，但江湖中人講究的便是說一是一，一諾千金，顯然麻子一翻作為，很是讓周圍的眾麻衣漢子不恥，雖然嘴上不說，投向麻子身上的目光不免便帶了幾分鄙視之色。

便連麻子身邊三人，也有些燦燦然。

麻子卻是臉色絲毫不變，只道：“我只問你，廢是不廢。”

灰衣人道：“廢了又怎樣，不廢又待怎樣。”

麻子獰笑道：“若是廢了，那你總還有個兒子延續香火，若是不廢，那本人便先斷了你屠家的香火。”

眼神中帶一些嘲諷，灰衣人側頭，向張洛這邊看了一眼。

那對看過來的眼睛宛如幽幽鬼火，張洛心中一凜，知道自己已被他發現，還沒想到要否現身，那邊，全神貫注盯在灰衣人身上的麻子也已察覺，把嬰兒抱在胸前，一手虛抓嬰兒的幼小的頭顱，向張洛這邊看過來，喝道“什麼人，給我滾出來。”

這一聲幾乎讓在場所有的略微的分了下神，向這邊看了過來，而就是這微微一偏首的功夫，那灰衣人忽然無聲而動，如同鬼魅般向前撲去。

麻子第一個反應過來，厲喝一聲，他本有時間捏碎嬰兒的腦袋，但剎那間，卻遲疑了下，卻是還想保住手裏這個人質，因為若沒手裏這個人質，他們絕不是眼前這灰衣人的對手。

只這一瞬間的猶豫，已是慢了，灰衣人已欺到近身，無視麻子把襁褓當擋箭牌，一隻手閃電般按在麻子懷裏那襁褓身上。

骨骼破裂之聲響起，便在場中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中掌的嬰兒安然無恙，而後面的麻子卻發出驚天動地的叫聲，七竅同時噴血，向後便倒，眼見活不成了。

“幫主！”數聲呼叫，場中所有人都象灰衣人涌去。

這簡直便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樹林中，灰衣人把那襁褓摟在懷裏，只用一隻手對敵，左衝右突，所到之處，屍體橫飛，只眨眼的功夫，地上便又添了十幾具屍體。

宋金剛眼見事不可為，一邊拚命抵擋，一邊叫道：“兄弟們，點子太硬，扯呼。”

灰衣人輕哼一聲，舉手投足間把又把兩個便衣男子同時擊斃，宋金剛頓時壓力大增，三招兩式下，灰衣人已折斷他的長劍，一掌拍向他胸口。

宋金剛已是來不及回招抵擋，眼中露出絕望光芒，正要等死，忽然一聲大喝，卻是近處一個麻衣漢子飛撲過來，幫他墊了這一掌。

骨骼破裂聲響起，那麻衣漢子悶嘶一聲，抱着宋金剛直被震出十餘丈外，正好落在張洛腳下。

張洛咽了口口水。

這灰衣人也太恐怖了吧，這麼近百個人堵他一人，不到半柱香的時間，竟然已死的差不多了。

當然，張洛白日裏也干過這事。但那紅巾盜和這些漢子們能比嗎！紅巾盜除了那個大當家朱和尚外，其餘幫眾不過是比較強壯的普通人而已，而這些麻衣漢子，即使張洛從沒走過江湖，也看得出來他們都是練家子。

而宋金剛和那幾個便衣人的功夫，只怕也弱不了朱和尚多少。至少他們加起來，朱和尚絕不是對手。

但就是這麼一群人，竟然，竟然這麼快就死絕了？

看了看腳下。

那個壓在宋金剛身上的麻衣漢子七竅出血，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倒是在他下面的宋金剛，雖然也是滿面鮮血，眼皮子卻還在顫，看來還有氣。

“砰”又一聲大響。最後一個麻衣漢子狂噴着鮮血倒在地上，場中只余那個抱着襁褓的灰衣人。

雖然經過一場上百人規模的廝殺，哦，不，是屠殺，這灰衣人身上卻連半點血絲也沒沾上，他靜靜的站在場中，一雙如幽幽鬼火的眼睛又望了過來。

張洛咽了口口水，主動從草叢裏站出來，有些牽強的扯了扯麵皮就當作笑容，嘴裏道：“呵呵，呵呵，不要誤會，在下只是路過，路過。”

自己不管怎麼說，也算是幫到過他，這廝總不會恩將仇報吧，張洛心裏暗道。

可惜，他把剛才灰衣人動手的契機當作自己的功勞，人家可不這麼想……灰衣人略欠了下身，然後，身影如電，向張洛直撲而來。

他速度太快，張洛肚子裏的髒話還沒來得及冒頭，幾乎是如同實質的空氣已是從半空猛的壓了下來。

張洛只能在心裏罵了一句，然後狂吼一聲，調集全身上下的氣流聚集在自己的右拳上，一拳揮出，向半空中那灰衣人打了過去。

兩股力量在半空中相撞，陡然發出聲巨大轟鳴聲，周圍三丈內的大樹無不被震的東倒西歪，張洛只覺拳頭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推了回來，身子支撐不住，連退三步，背部撞到了一棵大樹這才停了下來。

半空中的灰衣人厲嘯一聲，被震的向上飛去，如同一隻大鳥。

還沒等張洛鬆一口氣，灰衣人騰的又是欺了上來，張洛如法炮製，又是一拳頭打了過去。

可是這次那灰衣人卻無意硬接，身形一偏，竟然擦着勁風欺了進來。

張洛大驚，再要收手發拳卻已慢了，灰衣人一隻修長左手便向張洛右拳上搭去。雖然那修長手掌看起來有些纖細，但見過剛才麻子和無數被這隻手按過人的下場，張洛如何敢讓他按住，右手狂收。

武功招式本就是張洛的短處，他所持者，不過是速快力大而已。但此時張洛自持的速度和這灰衣人一比，反倒成了弱項，右手縮回時連變三個方向，灰衣人的修長手掌也是跟着轉了三個方向，便是不按到張洛的手不肯罷休。

兩人此時已是正面相搏，張洛倒不是忘記了自己還有隻手，可是他根本來不及動他的左手，現如今這幾乎生死一發的境地，他只要注意力稍一分神，右手便會立即被灰衣人給抓住。

而灰衣人只動一隻手，則是因為他的右手正緊緊抱着懷裏的嬰兒。

說是遲，那時快，整個過程其實也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而這一眨眼的功夫，強弱之勢已顯，單比速度，張洛終究弱了一籌，三個轉折下，灰衣人的手指已搭了上來。

搭到同時，還沒來得及發勁，張洛心裂膽喪之間狂吼一聲，第八重龍象般若功瘋狂運轉，丹田內的強橫暖流一下子爆裂開來。

張洛只覺全身上下的經脈似齊齊被針扎了下，隨即，猛然周身騰起一層實質般的氣流，將灰衣人左手彈了起來。

灰衣人首次動容，驚道：“護身真氣！”

只這一瞬間，張洛已回過神來，大叫：“干你老娘。”左手大鐵錐已如泰山壓頂向灰衣人砸去。

灰衣人身法極快，如何會讓他砸到，向後急退。

便在此時，異變突生。

灰衣人腳下屍體堆中，宋金剛陡然做起，突然伸出一雙手，死死抱住灰衣人的雙腳。

若是平時，灰衣人眨眼間便能將宋金剛擊斃，但現在，他卻連眨眼的時間都沒有，就在他雙腿被抱，下盤不穩的瞬間，張洛大鐵錐夾雜着嗚嗚破空之音，正朝他迎頭砸下。

眼看那灰衣人似乎是再劫難逃了，他懷裏的嬰兒不知何時已醒了過來，許是被鐵錐破空之聲驚醒，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幼稚的童音尖銳刺耳，直衝天際。

張洛身子一顫，大鐵錐猛一變向，擦着灰衣人砸到身邊一棵大樹上。

“蓬”無數落葉飛舞，大樹吃不住大鐵錐全力一砸，從中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