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無顏
瀑布外,狗剩在樹林裏躲躲閃閃,見張洛從水中躍出,臉上不禁露出驚訝之色,遲疑了下,還是哆哆嗦嗦的從林里迎了出來。
張洛剛才聽到那瘦長盜匪和朱和尚耳語,還以為狗剩已死了,最不濟也是被打傷綁起,此時見他全身上下沒一點傷,心中微奇,稍一思索,頓時明白過來,不禁大怒。
“必是這小子見洞中出來人,想我形勢不妙,因此轉身又將我給賣了,這狗東西,先前就是聽信了他的話,差點連性命都丟了。這個兩面三刀的,留他不得。”正要動手,轉念一想,暗道:“這麼多女子出山還要人手,罷了,等出了山去找個僻靜的地方再將他處置了就是。”
既已打定主意要取他性命,張洛也沒心思跟他廢話,只揮了揮手道:“你進去把那些女子帶出來。”
狗剩不知道洞裏到底發生了何事,如何敢進去,臉色慘白,支支吾吾,只是推延。張洛惱道:“你若不去,便一錐砸死你。”狗剩大駭,始才下了水潭,向瀑布淌了過去。
見他跨進水簾,張洛又暗罵了句,這才收拾了下心情,從懷裏掏出那疊惠通錢莊的銀票,找了出大樹下坐下,細細數了起來。
便是張洛出生大富人家,這輩子也還沒見過這許多銀錢。張家有百萬家財不假,但裏面多是店鋪,地契,之類的不動產業,若是論現銀,怕還沒現在張洛手上一半多。
只數到一半,張洛那張嘴已是笑的再也何不攏了。待全部數完,張洛腦袋一晃,差點樂暈過去。足足十七萬四千八百兩,這是多麼大一筆銀子?晴兒是張洛房裏的通房大丫鬟,院子裏丫鬟的頭頭,每月月例銀子不過二兩銀子。而這二兩銀子,若省着點花,足可是普通五口之家半年的用度。而如今的張家,雖然生意比以前大了將近一倍,但真算起來,一年純利不過也就十幾萬兩,等於說張洛這一趟來回,就頂了張家幾十個鋪子,足足一年多的收成。
這麼一筆錢財,對如今的張洛絕對是筆巨款。來回數了好幾遍,直到確認無誤,張洛這才意猶未盡的把銀票小心翼翼的收起來,心中暗道:“想不到這紅巾盜如此有錢,這次雖然兇險,卻也不是白來。這下以後再不需每次都去娘親處討銀子花了。”
未經崑崙之事前,張洛整日裏花天酒地,一人支持着四兄弟的花銷,哪有什麼節餘。現在手上的些銀子,不過是有慶堂大掌柜的俸祿,加上五夫人額外補貼的月例。這些銀子也只夠張洛一人的花銷,便是前些日子贖買胡金釵和漱玉的銀子,也是從有慶堂暫挪的,張洛正尋思着從哪找點銀子補虧空,這筆巨銀,卻是來的正是時候。
有了這麼大筆銀子,別說補那虧空,就是再置辦是七八房外宅,納個二三十房小妾,也是綽綽有餘。
瀑布水響,狗剩鑽了出來,想來他是看見了洞穴中的可怖場景,嚇得臉色蒼白如紙,行了兩步,膝蓋一軟,跪在張洛面前,格的格的的直打戰。
這時洞穴里的女子們已經排着隊慢慢的走了出來,水潭並不深,只沒到胸口,不過那些女子被瀑布一衝,又淌着水過來,身上剛剛套上的衣物卻已都濕透了。
那名女子是被她們擁着出來的,女子上身穿着襦裙,下面卻是綁着件男子褲子,也都貼在了身上。被清水這麼一洗,才現出她的真正面目,只見她最多二十上下,一張精巧的瓜子臉,肌膚雪白,五官秀美倒也罷了,眉宇間卻頗有幾分瘦怯凝寒,弱不勝衣的楚楚之態。這份氣質壓根不象民女,倒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張洛看得亦是一怔,他雖早知這女子必然美貌,卻不知竟美到如此程度。這等似弱柳扶風病美人似的姿容氣質,便是比之晴兒琉璃亦毫不遜色。想到剛才答應她們離去,張洛心中立即後悔起來。
狗剩看着衣服襦濕的絕麗女子,亦是雙眼獃滯。
那女子上得岸來,盈盈一拜,道:“大俠,剛才姐妹們商量了一下,有三個姐妹家中已無親人,不願再回老家,還請大俠想法收留。”
要他收留就是要與他為奴,正好張洛外宅缺了幾個使喚丫頭,這卻是送上們來的,張洛點點頭答應了。
出來的女子大約十三人,去掉三個,也就是說還有十人。那架馬車雖不大,分兩批卻也該運的掉了。張洛心裏如此盤算一翻,正要招手讓狗剩去送她們回家。那女子在旁阻止,道:“大俠無須如此麻煩,只需帶大夥到一處安全的地方,再出去通知官府便可。”
張洛見這絕麗女子考慮的如此周到,也只有點頭應是。
那女子對眾女好一陣哭擁,然後攙着兩個女子到了張洛面前。
張洛傻傻的道:“不是你的三個姐妹么,還有一個呢。”
那女子凄然一笑,道:“不潔之人,無家可歸,小女子便是第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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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崎嶇,那女子雙腿殘疾,不能行走,靠着另兩個女子攙扶,速度如烏龜一般。
張洛不耐,強把那女子背在背上,那女子此次倒沒有掙扎,兩隻手緊緊環着張洛的頸項,生怕鬆了一點,張洛的兩隻燙熱的大手便會陷進她柔嫩的圓臀。
另兩個女子都是鄉村村姑出身,沒有纏足,行走不輸男子,因此張洛背上她后,眾人都行的快了起來,不到一個時辰,便回到停放馬車的地方。
馬車乃雙乘,多拉了三名女子,倒也並無問題。
只是車廂稍嫌狹小,四人擠成一堆,未免肌膚相貼。一路上詢問,張洛已知她們姓名,那讓他動心的女子芳名蘇無顏,乃福建人氏。至於具體情形,蘇無顏只是不語,張洛也不強問。
另兩個女子卻是本地人,只有姓氏,都喚作大周小周。
看得出來,兩女都是很服氣蘇無顏,言語之間頗多恭敬,雖然論年齡,即使小周也比她為大。
馬車在山路上行了兩個時辰,又回到官道。不過一會,便經過一處縣鎮。
張洛正猶豫該如何通知官府,身邊的蘇無顏卻似已知道他心中所愁,忽道:“大俠身上可有碎銀。”
張洛道:“倒是有些。無顏姑娘有何高見?”
蘇無顏道:“並不是什麼高見,大俠若不想透漏身份,可讓駕車之人贈銀於過往的田間農夫,並告知他們姐妹們所在,讓他們通知附近官差。碎銀一人一發,可多發幾人,如此可保無慮。”
張洛心道:“這主意倒不錯,不過狗剩的樣子可就被官府知道啦。這丫頭是不是知道我事後要除了狗剩,才出這個主意。”想到這裏,看看蘇無顏,卻見她瘦怯凝寒的瓜子臉上神情淡定,似乎看不出有那個意思,便也只能心中嘀咕。
反正也打定主意事後殺狗剩滅口,張洛便取了些碎銀,讓狗剩去發給一路上田裏的農夫,連發了三四塊碎銀后,馬車離開縣鎮,一路向成都方向行去。
到底路途頗遠,只來時便花了大半日,其間又花了些時間,因此直到天黑,也只趕了一半的路。
城池一到入夜便會關閉城門,連夜趕路也已進不了城,因此一見今日實在回不去了,張洛猶豫了下,還是在附近找了家客棧歇息。
這客棧既小且破。只兩個夥計,張洛遞個錠銀子與掌柜,三人頓時便把張洛等一眾人當成祖宗般伺候,端茶送水,又送上衣服供幾人換洗,當真比服侍親生爹娘還熱心。
夜深,張洛獨自盤膝坐在床上。自從回到老家以來,這些日子鶯鶯燕燕,每日裏與一眾房裏丫頭顛鸞倒鳳,他是玩的不亦樂乎,早把練功拋到腦後,直到今日險些喪命,這才覺得這功夫暫時還丟不得,至少還能防身。
雖說已是有段日子沒練,但好在他功底還在,盤膝坐定,不一會伴隨意念,丹田內暖流便緩緩運行起來。
運功打坐了一會,張洛便發現不對。不知為何,今夜真氣竟突然比以往渾厚不少。因此運行起來格外順暢,許多前日好有些阻礙的關隘處,真氣都是一鼓而過,全然沒了以往的礙澀。
室內燈火在窗縫微風的吹拂下,時明時暗,張洛盤膝坐在榻上,忽覺,他眼前一亮,脊椎抖動,一股真氣自喉間起,忍不住便想吐氣開聲,轉念念及在客棧中,不想驚擾他人,這才強自忍住。但覺頭腦清醒無比,周圍十丈內,風吹落葉,草拂蟲鳴,盡在雙耳之間。停滯多時的龍象般若功竟在一番運功后,幾乎毫無阻礙的進入了第八重。
“朱和尚的精血,果然是被我吸入體內了!”張洛雖在白日裏便曾有此臆想,但經過此時證實,仍是心中驚駭無以。驚駭之餘,卻也也不免心中微動,暗道:“如果我多吸些人,那豈不是比我每日盤膝幸苦用功進境快的多!”
少年人渴求力量,加上張洛白日裏差點因為技不如人而死於非命,此時發現了這條蹺徑更是意動。張洛想着便做,可是任他如何折騰,那股讓自己後腦炸開的奇特的感覺卻是始終不得頭緒,真氣胡亂運用之下,體內的龍象般若真氣更是差一點岔氣走火,卻還是找不到分毫線索。
好半個時辰,因真氣亂運弄的心煩氣悶,張洛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只得頹然放棄,便在此時,窗外忽傳來雜亂馬蹄聲,由遠及近,速度極快。
馬嘶聲不斷,顯然人數不少,有人大喝:“店家,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