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夢耶
不知過了多久,張洛疼哼了一聲,從沉睡中醒來。
眼睛睜開,入目一片血紅,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何事,口鼻之間已是連嗆幾口,原來自己竟然身處一片血紅色的水下。
張洛一驚,顧不得全身疼痛,本能的拚命向上掙去。
上竄時,因心中慌亂,卻全然沒有察覺,自己在水下這許多時候,竟全沒有呼吸不暢的感覺。
如此十多息的時間,上方有亮光,張洛慌亂的心頭一振,雙腳用力一蹬,“嘩啦”一聲,腦袋已是竄出水面。
長長的吸了口氣,張洛小心的環視四周,只見四面環山,山壁高聳入雲,不知是否通到天上。自己身處乃是個水潭,潭邊有棵巨樹,枝葉繁茂,其干之粗,三五人不可合圍。
水潭周圍,長滿雜草,少說都有一人高低,一幅久無人煙的景象。
張洛心中一松,暗自奇怪:“我如何會到了這裏?”看看周圍,無論氣候景象,都是一幅春夏模樣,與昏迷前的冰天雪地宛如天地之別,心中更奇。
血潭並不大,只有兩三丈方圓,張洛撲騰幾下,倒也靠到岸邊,掙扎着爬了上去。
攤在岸上休息了會,張洛全身稍適,緩緩回過神來,看着潭中似血一般的潭水,心頭駭然:“這水如此重的腥味,卻是有多少血在裏面?此地不會是拋屍之地吧。”
昏迷前一刻的記憶張洛還是有的,他心道;“我中了一刀,莫非他們以為我死了,才把我拋到此處?”
想起那黑衣漢子猙獰揮刀,以及驟然迎上去的拿到纖弱身影,張洛頓時禁不住雙眼發酸。
“晴兒竟替我死了,這個鑽牛角尖的傻丫頭,無論如何,總要找到她的屍身,這丫頭沒有半個親人,我定得讓她落葉歸根才是。”
心中存了此念,身上一有了些力氣,張洛即站起,到那巨樹上折了根半人高的枝椏,清了樹葉,就把這光禿禿的枝椏當做拐杖,拄着向周圍尋去。
花了大約盞茶時間,張洛越走越心涼,到了最後,又繞回到了潭邊,張洛一屁股做在潭邊岸上,心冷如灰,做不得聲。
原來此地竟是個死地,整個小谷來回不過三五十丈方圓,全無半個人影,四面均被高聳入雲的山壁圍住,沒有半個路口通道,當真是與世隔絕。
張洛呆了半響,看着面前血紅的水潭,忽然心中起了一個念頭,“晴兒,晴兒的屍身該不會在這潭裏吧。”
想起自己剛醒來時也是在潭水深處,張洛頓覺此事大有可能。他此時無牽無掛,又心冷如灰,有了這個念頭,頓時想做便做,扔了手中木棍,便往水裏一跳,心中只想:“就算是屍首也好,總算得有人陪在身邊。”
“撲通”張洛入水之後,就向下拚命劃去,但他水性粗淺之極,這血水的浮力又遠大於平常普通之水,來回幾次,最深的只潛到一人深處就被浮了起來。
張洛性子裏的拗勁發作起來,心道:“我且去岸邊抱塊大石,卻不信沉不下去。”
說做就做,山壁下石頭極多,他找了塊他能搬得動的,花了不少辛苦移到潭邊,然後用力一推,手上死命抱住大石,連人帶石,一起沉了下去。
五息、十息,還在往下沉,這水潭不過三五丈方圓,但深度卻似是無底洞一般,血紅的潭水中竟有許多魚類,張洛抱着大石,便駭然見得有幾條大狗大小的古怪魚兒,露着猙獰的尖牙,在自己身邊游來游去,怎麼看也不象是只吃那種小魚蝦的魚兒。
到現在,張洛也已察覺自己在血水中呼吸有異的事來,但他此時卻是無暇想及其中的奧妙,只有些心驚膽戰的看着身邊的那幾條大魚,生怕它們尖利的牙齒給自己來上這麼一口。
又沉下去五六丈,那幾條大魚似對張洛失去了興趣,擺尾游開。張洛正鬆口氣,忽然下面一股徹骨寒意湧上來,張洛被那冰冷的水流一衝,幾乎連血液都冰住了。
到這處,潭水血色已是極淡,看得見丈許遠,張洛抖着身子往下一看去,卻見到一塊極大的大冰塊,雪白通透,在它上面,懸浮着一具身影,白色狐裘,青色孺裙,胸口有道從肩而下的傷口,不是晴兒卻又是何人!
張洛心頭大震,顧不得周圍水流冰冷徹骨,死命抱住大石,向那大冰塊沉去。
越近那大冰塊,越是冰冷,待靠近晴兒的同時,張洛只覺自己手足因寒冷麻木起來,漸漸失去感覺。
張洛狠狠咬了下自己舌頭,拼着最後一絲感覺,鬆開手指,離開那沉重大石,在巨大浮力傳來同時,已近乎麻木的右手迅速抓住晴兒盪起的衣角。
那大冰塊似有吸力一般,與張洛的上浮之力僵持了一陣,晴兒身上的那件雪白狐裘受不住力,從縫合出逐漸分開。
隨着一聲輕響,雪白狐裘分成兩片,張洛只覺手中一輕,晴兒烏髮灑舞,身子隨着那半片白狐裘一起,浮了起來。
張洛大喜,擁住晴兒冰冷的身子,兩人一起浮了上去。
數息之後,張洛鑽出水面,先是大喘了幾口氣,顧不上多想剛才為何自己能屏氣這麼久,趕緊抱着晴兒的身子,用狗爬式朝潭邊游去。
到了潭邊,張洛先爬上岸去,然後吃力的將晴兒也拖了上來。
晴兒美目緊閉,露出胸前一大塊雪白肌膚來,彷彿是睡著了一般。張洛看着她如睡着似的模樣,心中難過的只想大叫幾聲,伸手去摸她冰冷的臉龐,摸到那小巧瑤鼻時,張洛手一僵,幾乎嚇得把她扔出去。
在那筆挺的瑤鼻下,竟有微微的氣流拂動!
張洛強自鎮定,用手指湊到她的鼻下,忙不迭的縮回了手,隨後,又小心的湊了上去。
沒錯!那氣流雖然緩慢微弱,但是確確實實,是從晴兒的鼻中呼出!
張洛在開始的驚慌后,一股無法遏止的狂喜之情從心底蔓出。
晴兒還活着!
雖然不知到底為何晴兒受了這般重傷卻尤有呼吸,但張洛此時哪管這些,只是欣喜若狂。再看晴兒肩膀到胸前的那道傷口,白里透着青色,似乎也是被潭底的冰塊給冰住了似的,並沒有惡化以及出血。
只是晴兒呼吸卻是微弱之極,似隨時都會停止似的。張洛狂喜過後,頓時焦急起來。此地絕谷什麼都沒有,別說米粥傷葯,便是想生堆火都不成。張洛絞盡腦汁,終於想出個唯一能幫晴兒的法子,把她身上的濕衣脫了下來,攪幹了水,搭在那巨樹榦上晾着。然後,將自己的濕衣也脫了,光着身子靠過去,將晴兒冰冰冷的身子抱在懷裏,幫着她取暖。
晴兒的身子似個大冰坨般,幾乎寒人心魄。張洛抱着,直打哆嗦,但直到手腳凍僵了也不肯放開,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晴兒,這次少爺再也不會鬆手了,若是閻王再來,那便把咱倆一起帶走罷。”
不知什麼時候,張洛漸漸卻是睡了過去。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張洛睜開眼時,已是夜裏,天地間一片漆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周圍靜寂無聲,只偶爾,有一兩聲蟲鳴。
這谷里夜間黑的出奇,好在懷中的溫軟的觸感還在,輕輕撫摩時,到兩片凸起的肉球間,隱隱能感受到那一下下的心跳,倒是定下心來。
待回首四顧,看到身旁三丈處水潭,張洛卻是嚇了一跳。那血紅的潭水竟無需星月照射,正自己泛着血色毫光,實在詭異。
張洛悶哼一聲,使出全身的力氣,把晴兒橫抱起來,跌跌蹌蹌的到了水邊。背靠着潭邊大樹坐下。
看着那泛着血色的水面,張洛心道:“這潭水古怪的緊,不知能不能喝。”
想到喝字時,肚子卻咕的響了聲,傳來一陣飢餓感覺,張洛咽了兩口口水,心中懊惱道:“白日裏只顧尋找出路,卻忘了找些吃食,現在這般暗法,離這潭遠了怕是連五指都看不見,卻是想尋些吃食也難了。”
他隱約記得白日裏尋找出路時,似乎曾見過幾顆果樹,上面卻也懸着許多不認識的果子,因此只是為難現在的一時飢餓,對接下來的食物倒也不甚擔心。
只是餓之一詞,斷然多想不得,凡在飢餓之時,腦子裏都是這個字時,便是只餓八分的,也會變得十二分去。張洛此時便是如此,他心裏已不由自主的把以往吃過的山珍海味都想過一邊,肚子裏卻更顯飢餓。
張洛吞了記口水,看着發著血色毫光的水面,想起白日裏下潭時見過的潭裏的那些怪魚,不禁心道:“若是此時能有這麼一條在手裏,便是生的我也能吃了。”
念頭還沒落下,卻見血色水面忽然盪起一圈波紋,隨後便是無數個小的波紋,忽然一聲水響,十幾條大小不一的魚兒爭相跳出水面,濺起無數水花。
便在張洛目瞪口呆之中,好幾條魚已是跳到岸上,在草地上亂彈亂跳,其中一條,便向張洛坐着的方向彈來,一下便彈到張洛胸口上。
張洛一把抓在手中,湊到眼前細看,只見那魚巴掌大小,形狀扁平,兩道長須,模樣奇異,張洛吃了這多年的魚,從未見過這等品種。
它本是彈的最高的,到一被抓住,便如死了般,再不動彈。張洛心中暗暗稱奇,湊到嘴邊,心中一狠,閉上眼睛便咬了一口。
那肉一入嘴,張洛立時睜眼。他本以為這等生魚,定然腥氣無比,誰料這魚肚裏竟是一包汁水,那味如蛋湯一般,醇香入味,將魚肉的些微腥氣盡都遮住,因此一口咬下,竟十分爽口。
嘗了這味,張洛三下五除二,把巴掌大小的魚吃的乾淨,肚子裏有了貨,頓時全身一暖。
此時,潭裏的魚還在不要命的跳上岸來,張洛一看周圍已是躺了十幾條,心中大急,忙叫道:“別跳啦,別跳啦,再跳以後我可就沒得吃啦。”
說來也怪,張洛話音剛落,水潭裏的魚兒便再不竄出水面,只盪了兩圈,紛紛消失在血色潭水裏。
張洛呆了半響,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暫把此怪事放在一邊,隨手揀起離自己最近的魚,湊到晴兒嘴邊,劃開它的肚子,汁水頓時淋漓而出,張洛用手強分開晴兒小嘴,把汁水灌了進去。
晴兒未醒,不能吞咽。那魚一肚子的汁水倒有大半是浪費的,張洛揀起第二條時,便換了個法子,先灌進自己嘴裏,然後親上晴兒冰冷的小嘴,渡了過去。連餵了十幾口,覺得晴兒該差不多了,這才又自己吃了幾條。
一番忙罷,張洛只覺渾身酸痛,又倦又困,就這樣依偎着古樹,緊緊抱着晴兒,在不知不覺中,又迷迷糊糊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