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瓷貓

52瓷貓

帝王儀仗停佇雲岫閣外,皇帝逕自走入閣中,不見往常相迎妃嬪,唯只大宮女良辰尷尷尬尬地立殿門邊,行了禮數,垂手怯聲道:“皇上容稟,主子今日睏乏一早便睡下了,並不知皇上會來……”

她話沒說完即刻跪倒伏地,恐怕皇上降罪。

畢竟古來沒有妃嬪皇上翻牌之前先行入睡規矩,要是因此惹怒了聖上,這可是項大錯。

皇帝也不叫她起來,聞言挑了挑眉:“朕去瞧瞧。”

直到李明勝入殿,忖度了一下皇上意思,還是斗膽讓她起了身。

這滿後宮妃嬪,敢和皇上鬧脾氣,就數妙婕妤。幸而她哄皇上開心本事也很了得,一來二去,皇上倒也肯縱容她。且皇上本就不喜墨守成規人,妙婕妤偶爾出出格,想來反倒是對皇上脾氣。

只是帝王威嚴神聖不可侵犯,以往有那恃寵而驕后妃,下場並不好,可見其中分寸極難把握。索性妙婕妤至今倒還不曾出過大差錯,

寢殿裏安神香煙縈繞,銀鉤里軟帳子落下一半,可看見床尾芙蓉被微微隆起,女子輕淺呼吸也彷彿響耳畔。

這一份安靜,讓皇帝腳步亦是輕了。

他走到床前輕挑開帳子,女子竟是伏卧那兒,拳着手,微側着臉兒,烏髮傾斜,露出香肩一小截兒褻衣,彷彿趴覺貓兒,散發著亮爪鬧騰過後地倦倦安靜。

皇帝微有薄繭指尖劃過她側臉,替她撩起長發。

她似是淺眠,感受到外人觸摸,眼皮稍稍一動,惺忪地睜開眼兒。看清是皇帝時,警覺微支起上身又伏了回去,慵慵懶懶地往他那邊蹭了蹭,半闔着眼兒問:“臣妾還猜皇上今日會去寄靈那兒呢,怎麼來我這裏了。”

“所以你就沒等朕翻牌子就睡了?”皇帝手依舊停她頰邊,不知是否是她態度自若,他不曾覺得不耐,話里便帶了笑。

“白日鬧了好幾齣戲,困了。”她低低咕噥。

“聽這意思,若沒有朕給她晉級這一出,你仍會先行入睡不成。”

“自然不會。”她被攪了睡意,乾脆側過身來,將他手拉下來,粉頰挨上去,墊着睡一般,“若知道皇上不去她那裏,我就親自給皇上熬熱熱地湯,乖乖等皇上來。”

因久睡而熱燙燙地臉與過了風冰涼涼手一貼,兩人皆是有所感觸。

皇帝笑了。

雖知道她這話不能當真,但聽了到底讓人覺得心裏舒坦。

他騰出另一隻手親昵地擰了擰她小鼻子,嘆道:“說來說去,還是不高興朕對別人好是不是?”

她搖了搖腦袋,卻還是沒逃過他一擰,悄悄瞪他一眼,道,“我與寄靈關係不差,近來雖淡了些,也不至於吃這些飛醋。”

“當真?”

“這個么……”她忸怩了一下,“皇上明鑒,還是有些吃醋。”

皇帝失笑,亦有些愉悅。

“若是往常倒也沒什麼,可她今日坐得那般遠,皇上竟是一眼就瞧了出來,可見心裏存了她。”她嘟嘴,毫不避諱地絮絮說了兩句。

皇帝沒有避諱意思,或者說,有事於後宮女人來說是需要避諱秘事,但於他而言,只看他高興什麼時候說出來而已。

“倒不是朕心裏存了她。”皇帝蹙了蹙眉,並沒有忘記花家這個二女兒當初想借妙妙手賄賂李明勝事。便挑明了和她道,“你可聽到太后提過一句她姐姐?”

“唔,好像是有。”

“那是花家嫡長女,當年與淑妃同屆選秀入宮,後來因犯了事被朕罰入冷宮。細說起來,當時那件事卻不能全怪她,但祖宗規矩要守,朕亦是無法。今日花承徵衣裳倒與當日她姐姐那身粉衣相似,因此朕留意一二。”

她聽了驚詫,低一聲道:“竟有這典故,花姐姐也入宮了嗎?怎麼不曾聽寄靈說過……”

皇帝笑了一聲。

那般有心機女人,即便交好,也不可能全盤托出。

今日他之所以開口晉她分位,一則母后既然留意了她,那晉陞是必然之勢,與其讓母后賣好,藉助她插手後宮,還不如自己出手。

延熙帝骨子裏截然是一個強勢人。雖然太后是他親生母親,若能插手後宮制衡皇后也無妨。但皇后愚笨,他拿捏起來駕輕就熟,一旦換成太后,於他反倒不便。

二則,也算是補償花家。

他原是因這兩個緣由,才想着用人用到底,今晚點花承徵牌子給她點甜頭。不過這會兒想起不久前事,便就沒了興緻。

雲露倒是因他話若有所思。

花寄靈居然還有這麼個護身符,聽皇帝微微歉疚語氣,不難猜出當年事她姐姐許是被陷害,但既然涉及祖宗家法,想來事件不小,不能不罰。

另外,她知道皇帝其實還隱着些話沒說。比如他所說“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才讓他會注意並且記住對方衣裳樣式?

聯想到淑妃今日微變臉色,那麼那起陷害是否和淑妃有關?

如果和淑妃有關,依皇帝性格,又怎麼會放過淑妃?

不過話到這裏就夠了,再多,就顯得她和那些探聽消息妃嬪沒有不同。

“皇上今兒晉了她位子,卻來了我這兒。也不知她會不會不高興呢。”她吐了吐舌頭,俏皮一笑。

皇帝笑覷她,“她高不高興朕不知道,不過朕瞧着你是高興得很。”

她沒有再答,只是左右轉了下眼珠,避開他眼神,然後捧臉躲身向內。不過那不自覺翹起甜甜地嘴角,倒讓皇帝也跟着一笑。

第二天起身時,皇帝竟是早早走了。

如今他不必防備盯梢鷹犬,早朝經筵便沒再落下過,那些老臣不得不抹一把辛酸淚,直道去了一條毒蛇,果然聖上就好轉了。可見原先都是被這些奸佞之人帶壞緣故。

雲露洗漱出來,就撿良辰正繞着一盆寶石花卉盆景嘖嘖稱奇,饒是她見了亦是眼前一亮。五色寶石碾壓作瓣葉,主幹彎曲作極秀美柔韌弧度,石青框金底盆,襯得花色瑩瑩有光澤。

“主子,主子,您說這是什麼花兒?它長成樹形態,葉子卻是茉莉形,又有這樣多顏色。粉橙紅黃白,噫,真好看。”

她走上前跟着看了看,問:“是皇上送?”

“嗯,是皇上打發福祿公公送來。如今福祿公公任了高職,不比以前得閑,皇上果然看重主子呢。”

皇帝許是記着妙妙喜歡亮晶晶東西,以往送了她不少寶石,因而她首飾比旁人都多一些。這回想是送膩了寶石,竟直接送來一盆寶石花。

倒是好看。

她忽而見到一角白色,轉到另一邊,只見那一隻瓷白小貓咪,弓腰伏樹枝間,齜牙亮出利爪,前面是一隻捏造得小鳥兒,作出受驚模樣。很是逗人發笑。

兩件小瓷玩,給這冰硬得盆景添了一抹生機活力。

不過雲露覺得……

這兩樣東西顯然是皇帝用來逗自己。

就她笑也不是,惱也不是空當,花寄靈身邊宮女瑤琴帶了一張請帖給她。

“花承徵……要給我賠罪?”雲露似笑非笑地看着瑤琴。

瑤琴因是第一次來,有些不習慣,縮了縮肩道:“是呢。”

“我倒不知她做了什麼,需要給我賠罪。”

“……主子說了,因近來與妙婕妤愈發走得遠了,心下難受,不想就此斷了姐妹情分,方想着若以往她有做不對地方,好藉此機會給妙婕妤賠罪,想與妙婕妤拋開嫌隙,和好如初。”

雲露從樹梢上拈來那隻瓷鳥兒,把玩了一下,應道:“她既然有這誠意,我也沒有不應道理。”

“妙婕妤能應再好不過。”瑤琴舒口氣,賠笑:“主子近來為了這事沒少唉聲嘆氣呢,有時候連飯都吃不好。因是打進宮起就有感情,比起別人來總歸是不一樣。”

雲露沒答,不過笑抬了抬手,良辰便會意送了瑤琴出門。

“來者不善。”和樂沉吟了一下,提醒道。

“有招不接不是我性子。”雲露笑眯眯將另一隻貓兒也拿手裏,兩手一對,貓與鳥就呈了對峙局面,“就盼她把招子放亮點,爪子放利點,不然……”

貓兒向前一撲,伸前爪子迎光一亮,兜頭直衝鳥兒去。

“會被吃掉哦。”

和樂微微一凜,方有些明白這位主子行事手段。

別看她嬌小玲瓏,愛笑愛鬧,平日裏又且心思縝密,周全細緻,只偶爾彷彿沉不住氣般與人嗆個聲。但她卻真正是會孤注一擲,笑迎風浪而上人。

這樣人骨子裏都有些豪氣,終不是落到個凄慘下場,就是大富大貴,無人可擋其勢。

其實和樂骨子裏亦有些豪情大膽,否則就不會擔下接近曲懷仁重任。何況皇上幾日前示下眼神她也很明白,他是讓自己安心效忠妙主子,除非有對聖上不利事發生,否則絕不能背叛。

如果說一直以來她都是因為接受上令而待雲露身邊,那麼從這一刻起,她才真正心生歸服之意,決定賭上這一把。

往後,一切以主子利益得失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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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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