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潑茶
已落到嬪位憐妃惱恨不已,手裏一重,貓兒尖叫一聲躥出去,正跳到對面錢麗儀懷裏,狠撓了她手臂一下。輕紗做夏衫哪裏經得它一爪子下來?當即破開了縫,連帶皮肉都帶出一道血痕。
錢麗儀吃痛,一甩將紅豆摔遠,臉色陰沉:“憐嬪用心不軌,放縱畜生傷人,該當何罪?”
“錢麗儀當年也不是沒被撓過。”憐嬪一副豁出去模樣,揚了揚下巴,冷笑,“我還記得你當時說‘都是臣妾逗它,才讓它惱了,臣妾不打緊,紅豆小主子高興便好’,那狗腿模樣兒,呵。”
她假惺惺模仿錢麗儀當初樣子,還真讓人忍俊不禁。
一時大家看着錢麗儀目光微變,含了幾分戲謔。想不到私底下還曾有過這一出。
錢麗儀大怒,仇舊恨湧上心頭,看着對方那張美麗柔軟地臉又嫉又妒,當即一掌揮下,“啪”地一聲,慢慢有紅色浸透而出。
“大膽!”憐嬪捂住臉,怒喝一聲。
錢麗儀揉着手腕,反是漸漸笑了:“大膽?無須大膽,本宮一個正三品,自然可以打得一個從四品嬪。”
眾人還沉浸突如其來巴掌聲里沒回神,沈芬儀攜皇后之命走出,見到門口這鬧哄哄、亂糟糟樣,不由皺眉。
“鍾粹宮門前不可喧嘩,諸位姊妹還請先行入殿請安。”
戲演到高/潮,眾人看了過癮,便也聽話散了,陸陸續續往裏走去。
雲露此時正蹲地上逗貓兒,紅豆生得一雙鴛鴦眼,不比妙妙血脈純正,但也很是可愛。方才那一摔,貓兒協調性好,腳墊子又軟,着陸時及時護住了自己,不曾受傷。
她抱起貓兒,隨着眾妃一起向內行去,到得憐嬪旁邊,暗地着手一推,就將因啼泣而搖晃着柔弱身子憐嬪推倒地。時人並沒有裹腳習慣,她為了跳舞好看,自行裹了一雙三寸金蓮,因此站立格外不穩。
煙羅紗裙下一雙茉莉花開繡鞋時隱時現,雲露推完后又施施然手一松,紅豆就掉了下去,落到憐嬪背上。
小貓兒受驚叫了一聲,胡亂踏了幾下,踩背而去。
只余米白裙子上幾朵黑色梅花盛開。
她居高臨下,笑吟吟地看着滿身狼狽,從地上掙扎爬起來人,訝異輕道:“憐嬪出身卑賤,卻不該連《童子禮》都不曾學過,怎麼站也站不穩當?”
內閣楊大人因被揭露與曲懷仁收受賄賂、聯合作惡罪證,近日已被革職查辦。
憐嬪巴不上官員親,身份自然一落千丈。
和樂垂眸提醒:“主子,您未給憐嬪行禮,有不敬尊位之嫌。”
“多虧你提醒得早。”雲露淺淺一笑,優雅翩然地對着塵土沾身憐嬪行了一禮,“見過憐嬪。”
而後她衣袂飄飄,悠行慢步地走了。
曾經喬貴嬪生辰宴上,看過她失寵那一幕後妃無不一個激靈,當下斷定,這位妙婕妤,委實是個記仇之人。
且報仇時折辱甚,讓人臉面失,狼狽不堪。
不管憐嬪形狀如何狼狽,也必須忍着屈辱給皇后請完安之後,稍事整理,與眾人一道前往壽康宮。
近幾日太後身體復原,已經恢復了眾人晨昏定省規矩。
今日倒是巧,耽擱了些時辰,正趕上皇上早朝結束,給太后噓寒問暖。好些日子沒見過皇帝妃嬪不由心跳加速,暗自注意儀容舉止。
太后注意力通常先是放憐嬪身上,緊跟着才會落到皇后那裏。
今兒她眼睛一掃,端盞掩去嘴角輕微地笑意,“憐嬪這模樣,是受了什麼委屈?”
面見太后不可馬虎,憐嬪自得收拾一番,然而一時半刻臉上紅腫尚且不能消下去,因此格外引人注目。
“啟稟太后,憐嬪故意縱貓傷人,使臣妾手臂受傷,故而臣妾才會出手罰她。”錢麗儀端正出列,低眉道。
太后不曾看她刻意抬起手臂,只輕抿一口后擱下茶盞,淡道:“嗯,畜生不懂事,是該好好約束約束。”
太后指桑罵槐,可沒妃嬪有膽子接嘴。只看那憐嬪被氣得全身發抖,還要硬擠出笑來。
其實鍾粹宮前喧嘩自有宮人報到壽康宮,太后不止知道錢麗儀掌摑憐嬪事,還知道雲露一言一行。雖她對這些小門戶爬上來妃嬪全無好感,但對憐嬪厭惡大過一切,雲露此舉大大給了憐嬪沒臉,倒是正中她老人家下懷。
不過到底雲露近些時日晉陞速度太,性格也不對太后胃口,因此不像給錢麗儀撐腰那般對她。目光平平掠過罷了。
太后視線微轉,見皇帝目光一直放較遠地方,微笑問他:“皇上這是看誰呢?”
皇帝聽到方才回神,半忖半道:“兒臣見花美人裙角打濕了,想又是個什麼緣故。”
“哦?”太后眯了眼看去。
滿殿人都把視線放了過去,雲露亦想起剛剛鍾粹宮裏發生事,不覺有些波浪她不知情時候暗自涌動起來了。
按理服裳不整不得入殿,但花美人只打濕了邊緣,使得顏色微暗,倒不很明顯。且她分位低,坐得遠,一般而言是難以被上位者發現。
“姓花……”太后細想了一會兒,眼神稍微變得有些複雜,笑道,“是花太傅女兒吧,倒是和她姐姐出落得一般靈秀。”
坐旁邊淑妃面色較平日微白,過了片刻收斂情緒,含笑歉然:“是臣妾方才不小心潑濕了花美人,請太后恕罪。”
太后看了她一眼,又側臉與皇帝對視。
隨即平靜一笑:“既是不小心,往後注意些就是了。她如今才封了個美人?倒是委屈這孩子了,這般靈巧模樣兒,哀家看着倒是很喜歡。”
“難得母后喜歡,朕便晉她作從六品寶林如何?”皇帝抬了眼兒,一覷之下笑道。
連跳三級,聽得周遭妃嬪都有些心驚。
太后擺擺手:“還是按規矩來,不能因為哀家喜歡就恩寵太過了。先晉為承徽罷。”
“就按母后意思辦。”
花美人喜不自禁,當即上前給太后和皇帝叩頭謝恩。
太后打量了她這一身衣裙雙蝶戲花淡粉衣衫,笑了笑,讓她起身退回便罷,倒沒有多恩典。
但對花美人一個失寵多日妃嬪來說,已是大喜。
眾妃嬪不禁嫉妒,按理御前失儀是要受處罰,怎麼偏偏輪到花美人身上,就顛了個個兒呢!
雲露視線皇帝、太后和花寄靈三人之間輪流轉動,微微蹙眉,思忖裏頭到底藏着什麼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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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寄靈回到披香苑,臉上喜色藏也藏不住,瑤琴雖沒跟過去,見到主子這樣當即行禮,含笑道:“奴婢恭喜主子。”
琵琶偷偷給她比了手勢,她立刻眉開眼笑,緊跟着:“恭喜主子晉封承徵。”
“咦,你竟知道?”
花寄靈視線她二人間打了個轉兒,戳了指頭,笑嗔:“你們兩個丫頭!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們私下弄鬼。”
瑤琴陪着嬉笑了一會兒,旋即想起什麼,驚奇道:“沒想到憐妃娘娘落到這田地,竟是真能幫到主子。奴婢原先只當她是糊弄主子為她辦事兒呢。”
“瘦死駱駝比馬大。”琵琶取來一件乾淨衣裳,給主子換了,邊道,“她到底後宮待得日子長久,知道密事多。喬貴嬪如今壓了她一頭,不能為她所用,主子卻可以。以往她身妃位,奴婢還擔心她過於強勢,主子會吃虧,如今么,誰又比誰差些,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瑤琴心底仍有疑惑:“可這回她給主子計策也忒怪了些,讓主子撞上去,叫淑妃娘娘潑一身得茶。怎麼就能叫太后和皇上看重了?”
“若是你也猜得到,就不是密事了。”琵琶笑了,又思慮着轉向主子道,“不過依太后說得話,奴婢倒覺得,今次事恐怕與大小姐脫不開關係……”
花寄靈眼神一黯,咬了咬唇:“我也有些猜到了。”
“那憐嬪讓主子做事,主子可還要做?”
她搖了搖頭:“不得不做。即便憐嬪如今任誰都能踩一腳,如果我背信棄義,也難保她是否會背後捅我一刀。而且她說得事,倒也不算太難……”
“主子說得是,只是……主子到時必要慎之又慎才是。”
琵琶想起那人狡猾多端,不由鄭重說道。
那邊披香苑裏主僕議事,這邊凌波閣中,憐嬪孤單單一人,抱着紅豆坐窗口,望着窗外柳葉翩飛,輕輕勾唇一笑。
這些日子她已經醒悟,皇上公公倒台後賜給她東西不過是給他們之間情分做后了斷,又或者,殘忍些,只是安撫她,好讓她不要趁機指使公公殘餘勢力鬧事。
這說明,她因為公公再沒有了起複可能。
而後宮沒有聖寵,不是寂寂而終,就是被人陷害致死。
她自然不甘心去死。
但如果活不下去,她也一定要先找人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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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宸宮裏,皇帝批閱着后一封奏摺,就見小內侍呈了牌子上來。
他頭也不抬,隨口道了一個“花”字。等到奏摺合上,卻詫異地見小內侍仍跪下面,往呈盤裏一瞧,好幾張牌子都被翻到了背面,正是他許久不曾點過花令。
皇帝哂笑。
知道是小太監會錯了意。
但這又是一樁緣法。
他叩了叩書案,視線掃見幾張背面刻花朝上牌子,夜裏粉白色茉莉尤為明顯,他手指停佇,正點茉莉花令之上。
作者有話要說:但這又是一樁緣法。
他叩了叩書案,視線掃見幾張背面刻花朝上牌子,夜裏粉白色茉莉尤為明顯,他手指停佇,正點茉莉花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