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砒霜

53砒霜

“雲露你來啦,進來。這會兒時間還早,咱們暫且聊會天,不急着用膳。”

披香苑前,花寄靈從裏頭迎出,見着雲露時躊躇了一下,到底先行了禮,才笑吟吟將她迎到殿內。也不分尊主位置,拉進內殿圓桌旁坐了。

雲露先不說話,直到入了座,才笑:“聽瑤琴說,你要給我賠罪?”

花寄靈與她對坐時先看了看她,對面人上穿水綠妝花雲鷺紗衣,下圍了素凈清藍妝花裙,手捏一柄美人團扇,搖擺時笑波渡來,娓娓動人。

珍貴得當屬她全身釵戴那一套金廂花草摺絲嵌寶首飾,都說皇上不愛她着金銀,喜歡送她多彩亮麗寶石,可見沒錯。

想起初入宮時,對方穿着那些凡俗低等布料,頭上釵環也沒幾根應景,換來換去多是那些。自己與對方交往時,也不由生出對方不過是陪襯得意心緒來。

再道如今,不止服飾全改,就是容貌也漸漸長開,原先清秀美五官愈加靈動美麗,眉眼兒狹長,若是斜里顧盼,竟生出別樣嫵媚之色。

看着看着,她不覺有了點難以察覺悵然和妒意。

“怎麼了?”

扇畫美人一搖,將花寄靈視線打散,她掩飾般地抿嘴一笑:“你如今長得愈髮漂亮,倒叫我都看痴了。”

雲露但笑不語,她便只好接上前面問話:“你肯來,想必還是肯原諒我。原先那事是我想左了,因自己御花園裏跳舞累腳,轉眼卻見皇上與你玩得輕鬆開心,才心裏不忿,與你疏遠起來……”

“其實當時我沒和你說真話,你也知道咱們是依附皇上生存,因而那場舞我確實是有私心……”她誠懇道出,轉而又道,“但阻礙到你恩寵卻並非故意,既是說了要跳十幾天,我哪裏能中途停了,豈不讓人心疑?再者那時不知道皇上點了你牌子……我並不後悔跳那場舞,不過之後事卻是我過錯。”

她這番話聽起來是很交心,既道出了當時打算,又不推卸責任。但實際想來,重要一環,她暈倒截寵之事卻忽略過去。

雲露低了低眸,抬眼盈盈道:“那日原是聽琵琶說你要養身體,皇上邀我游湖時,我並不知道你仍祈雨。後來見你匆匆趕來頗有些氣惱,便想着讓皇上安慰你……誰知後來就與你走遠了。”

她說得漂亮,要不是彼此疏遠這事心知肚明,旁人還真信了裏頭全無她緣故,只當是花寄靈辜負了她。

花寄靈暗自咬牙忍了,眼眶裏泛起了淚花,輕聲道:“既不過是一時賭氣,咱們都不必為這傷了感情。如今你受皇上看重,我受太后看重,咱們守望相助,日子也好過些。”

話說得討巧,好似二人就此沒了利益衝突,無須再起爭端。

她抬手斟了一盞茶,雙手捧着遞給雲露。

“這茶也為賠罪,也為和好,你若是肯應,且喝了可好?”

雲露不動聲色看她一眼,心下暗忖,今日之事竟真是如此簡單?因她得了太后青眼,覺得有資本與自己合作,再見自己受寵,才特意尋來和好?

如果是,那結盟也不無可能,畢竟憐妃如今自顧不暇,照顧不到花寄靈,她與自己就夠不上死仇。她們雖為一派,但誰不為自己打算?

她雖是思忖,手裏動作卻不慢,含笑接了這杯茶。

粉蓮染得蔻丹襯着雨過天青色,格外清麗脫俗,然而杯壁上得一尾鮮紅游魚,卻將此景透出別樣殺機。

******

皇帝得了閑,正讀史集,也不拘氣氛,偶爾吃一片李明勝給他從外面弄來山楂片,吃看皆是津津有味。

忽然外邊一陣喧鬧,沒多久又靜了下來,唯聽見匆匆趕到殿內腳步聲。

李明勝一口氣也不敢喘,神色凝肅,躬身稟報:“啟稟皇上,妙婕妤披香苑中毒,情形不佳。”

皇帝“豁”地站起來。

“中毒?”

李明勝也沒來得及問具體情形,但皇帝已然拋下書往外走去,並沒有要聽他答意思。

“妙婕妤哪裏?”

“因是中毒,不敢隨意移動,仍披香苑內……”

抬肩輿者八人腳步齊,雖微有顛簸,皇帝也沒顧得上,只是眉頭緊皺,半點不耽擱地思考起這件事來。

依花承徵膽識,他並不覺得是對方反其道而行之,刻意把下毒地點設自己宮殿。但凡事不能一概而論,還當先行看過再說。

沒過兩刻鐘時間,皇帝就已經出現披香苑。

進門就見花承徵哭得像個淚人,上首坐着皇后,淑妃幾人也。因中毒有別尋常,那些湊熱鬧就讓皇后趕了回去,省得人多吵鬧。

“你做?”皇帝幾步到得她跟前,銳利目光直刺她眼底。

花寄靈哭得嗓子都有些啞了,此時只能幹巴巴地道:“不是臣妾做,臣妾不敢……”

雲露倒下時候她亦是大驚,無論如何對方自己宮裏出了事,她怎麼也逃不開關係。因此連忙去傳了太醫。

其實憐嬪一開始是讓她雲岫閣里藏魘鎮之物,然而這個舉動太過大膽,一有不好就會牽連全族,她怎麼敢應?

因此憐嬪就退了步,只要她將雲露調出雲岫閣,其餘事情不必她過問。

她亦想着,憐嬪如今有些魔怔了,勢力又大大不如,做事未必周全能成。不如藉機再與雲露恢復結盟關係,如果雲露被害,那她近些時日與對方已然疏遠,不會被牽扯。如果憐妃被抓,那憑着自己與雲露交好,縱然原先幫過憐妃,這事也推不到她頭上。

可誰知,竟會是這麼個結果!

如今那毒就連她也不知道,是憐妃所為,還是雲露將計就計,亦或者有旁人介入,想要謀害自己,卻碰巧趕上了?

她腦袋裏亂糟糟地,偏偏那些私底下謀算一個字也不能說,只能喊冤。

皇帝沒聽幾句目光就冷了下來,因急着入內室,走了兩步她還跪着擋前頭,便一腳踹她肩上,將她踹開,再沒說半個字,逕自走近裏頭去了。

她捂着肩膀疼地冷汗直流,就聽那邊皇后嘆息斥了一聲:“糊塗東西!”

她扣緊嘴唇,唇齒間淡淡地血絲和着眼淚,滴落她淺色衣裙上,暈染開紅梅花瓣。果然是極痛,也極難受。

當年姐姐,是不是就受了這不白之冤……

寢殿內,王太醫正開設藥方,不時捋着白鬍子回想一下脈相,又添減一二,看着倒不如何着急。

“皇上。”眼見皇帝進來,他起身拱手一禮,不待皇帝發問便知機道,“幸而宮女懂得用蛋清催吐,妙婕妤並無大礙。”

“中了什麼毒?”

“據臣診斷來看,應是砒霜。”

皇帝面色微寒,點頭揮了揮手示意他繼續,自行走到床邊。披香苑裏床不比雲岫閣那般簡單素凈,帳子上或綉或系點綴着不少絨花,有長裙翩飛少女般地靈動。

然而雲露閉着眼躺那兒,小臉蒼白,嘴唇猶帶一點微紫,連呼吸起伏都輕細地看不見。

等皇帝坐到她身邊,她一驚,大抵是毒素未能完全清除,四肢輕微抽搐了一下,方睜開眼。

他不禁想起前夜,她小貓兒似乖巧伏那裏,鴉青地烏髮輕垂,愈發襯得她膚白如玉,紅唇嫣然。然而如今卻是奄奄一息似地光景。

這樣強烈對比,讓皇帝沉怒甚。

她眼珠輕動,睜眼看了看皇帝,又平靜地閉上。那一眼透露出地疲倦與漠然,以及掩蓋下依賴與無助,讓人又是心酸又是憐惜。

皇帝握住她柔軟冰涼地手,輕道:“別怕,朕這裏。”

她好一會兒都沒有回應,直到他以為她將要睡著了,才聽到她因催吐傷喉而澀然地聲音響起。

“不入死門,不知生可貴……不知宮廷……嚴酷……”

她一貫喜歡將那些爭鬥都化為趣事,而他也習慣因她化險為夷種種舉動發笑取樂。卻忘了後宮殘酷,仍有她擋不過招法,化不了劫難。

一旦想起從今往後,她也會變成和那些后妃一樣,面具虛偽,笑裏藏刀,戰無可退,不死不休,他不由得手力一重,緊跟着見她吃疼,又立刻放開,慢慢地替她揉着。

“大難過後必有福。無須想那麼多,此事朕為你做主。”

雲露聽到后倦倦閉了眼,不說信,也不說不信。

皇帝把她手放入錦被中,輕手掖好被角,只覺心口微濁,便嘆了一口氣。

他從小到大很少嘆氣,大半唉聲嘆氣都是為了嬉玩裝腔。

如今卻真箇覺得為難。

若然是別人陷害就罷了,想來她是因為和花承徵情分與別人不同,對方宮裏出了事,才格外心灰意冷。花家女兒好盼着真兇不是她自己,否則,妙妙如若不能開心,他一定下令讓她們此生不得展顏。

皇后一直注意裏頭動靜,兩人說話皆輕,幾乎無聲地溫柔安靜讓她眉頭一蹙。待到皇帝出來,方迎到他跟前,神色微肅道:“臣妾已經查明,妙婕妤是午膳后出現中毒癥狀,對照御膳房今日所做菜肴單子與桌上菜,發現額外添了一道龍蝦,而原菜中有幾道橙汁蓮藕、橙汁排骨等橙汁烹調菜肴,二者相剋,有砒霜之效。”

“那道龍蝦,正是花承徵着人額外添上。”

花寄靈全身一震,她心知自己絕沒有派人添菜。

沒等她喊冤,那邊淑妃緩緩地道:“據臣妾所知,相剋之物若僅食用些許份量,不會造成中毒現象。”

花寄靈不信淑妃會幫自己。

可她指出卻是一條生路!

那個幕後主使將每一個細節掐死,好讓人覺得她是反其道而行之,而不是遭人陷害。如果派去御膳房人被認為是她所指使,那或許就是她身邊親信……

皇后笑道:“不知淑妃是從何處得知,若不是親身經歷,可信與否?”

皇帝神色冷漠,不理會她們打嘴仗,也不看地上跪着人,淡淡道。

“不清楚真假,就讓她去吃,看死不死得了。”

言語所指,赫然就是花寄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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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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