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眼藥

46眼藥

她後退一步,架住了高大身軀,手臂環到他後背,輕輕拍了兩下。像安撫孩子睡覺一般地動作。

“方淮是誰?皇上說要謝臣妾,又訓斥臣妾嚇唬人……”

皇帝不曾想到她會輕拍自己背,那一瞬間彷彿連時間成了靜謐,他想像着她眉眼間柔軟,笑了笑,往她肩窩裏一埋,“方淮是你救那個人,他替朕擋了毒蛇攻擊,自己身中蛇毒。太醫說如果不是傷口清洗及時,火毒蔓延,他那整隻手臂就得廢了。”

事實上,他們挑蛇時錯估了毒蛇毒性,確實險些釀成大禍。

“他竟是救了皇上。”她驚嘆了一聲,轉而撲哧笑出來,軟軟地道,“那臣妾威脅他事,皇上不可惱我。”

“朕既然說了要謝你,又怎麼會惱你。”

“皇上要怎麼謝臣妾?”

“你說。”

“既是來了這兒,不若去臣妾床上睡一覺?好叫臣妾歇歇肩。皇上這麼重,可見皇宮裏伙食果然很好。”

皇帝微抬上身,將她往懷裏一帶,鎖緊了低笑:“你再逗朕笑,朕就睡不着了。”他說完就鬆開了手,不再把重量放到她身上。

這麼靠着歇了歇,竟也沒有慣常熬夜后難受了。

雲露乾脆地先皇帝一步,踢了繡鞋兒爬上床,她將腿兒一併一曲,皇帝竟是明白她意思,褪了外衫,躺進裏頭,把頭枕她大腿上。舒服地嘆了口氣。

“小枕頭。”他閉了眼,嘴角揚起地笑不再是懶洋洋地模樣,如初生朝陽撥開層層白霧,格外明朗。

雲露低頭看他,莫名覺得鼻子一酸。

或許是感同身受,孤軍奮戰皇帝,讓她想起當年自己。即使偶爾可以去外公外婆家避難,大多時候,都要那個血脈維繫戰場裏拚鬥廝殺。親人不可信任,父母不能依靠,即便她後來將這當做一場遊戲人間,姿態輕鬆,但心裏算計卻一秒鐘也無法停止。

也不敢停止。

皇帝不比她還有避風港,面具牢牢沾上面不能摘,甚至與本性/交纏滲入,分不清真與假。他知道他但凡出一丁點差錯,都會掀起波瀾狂潮,影響大局。

他看上去輕輕鬆鬆,自隨性,卻不知日夜如此,究竟有多累?

她忽而想起什麼,伸了手,輕輕拍着皇帝背。這種哄小孩子動作,讓皇帝先是一怔,而後漸漸地松乏下來。

或許她這一刻真心與善意釋放讓他有着真切地感受,他終是抵不住倦意襲來,安然入夢。

皇帝再醒來時候,身上有睡覺時候積攢餘熱,不禁出了汗。恰這時,旁邊輕吹來一陣兒風,是人為手勁扇出力道,且不正對着肚腹,避免了着涼位置。

風停了,額角有人輕柔地用帕子擦拭,許是怕弄醒他,那動作如蜻蜓點水,極是細微徐緩。

有一瞬間,他彷彿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母后還沒接他回宮,他不知道自己竟是當朝太子,養母不過是個尋常賢妻良母,唯擅做綉活。每到夏日,她就會拍着他背脊哄他入睡,而他醒來,也常常能看見她替自己擦去細汗畫面,那雙眼睛他至今不忘,是一如親子般慈*溫柔。

回宮后雖然無須為生計發愁,錦衣玉食,綾羅綢緞樣樣不缺,可母后一貫強勢,父皇逃離掌控後上一層樓。從來不曾有過這般溫柔舉止。

因而,那段時光成了他內心唯一地、柔軟地記憶。

他睜開眼,一雙清澈明凈地眼撞進視線里,那眼兒微微一彎,便似月牙形狀。裏頭盛了淺淺地笑意,像絨絨小花兒,綻開剎那芳華。

“皇上賴皮裝睡。”她嬌嗔。

“不懂事。”他闔眼往那軟綿綿地小肚子上靠了靠,“朕就算裝睡,你也要當朕是真睡,知道了?”

“哼,不知道。反正臣妾不懂事,臣妾只知道自己腿兒麻了,皇上不許再裝睡。”

索性皇帝已經睡飽了,就佯作被她鬧着起了身。見她捏着腿,表情似痛非痛,他有些想笑,又稍稍有點過意不去。“把腳放平放一會兒就好了。”

“……不好。”腿一抻直會難受。

“那朕幫你。”

她像只被堅果敲了腦袋小松鼠一樣警惕,豎耳朵:“皇上想幹嗎?”

皇帝似笑非笑地覷她,伸手替她捏了捏腿舒活筋骨,“你說呢。”話一說完,還沒等她露出放鬆表情,他就將小妃嬪腳一拖,拖到床榻邊,往地上一杵。

順便,再將她抱下榻來。

雲露被他迅速地動作驚得說不出話來,身體重量一下去,小腿肚又抽抽幾下,她淚汪汪地瞪着雙眼,捏了小粉拳捶他:“皇上恩將仇報。”

“朕記得,朕才給你晉了兩級,你還沒報答朕。”

她驚呆。

索要報酬皇帝不是好皇帝!

“臣妾、臣妾救了方大人。”

“可是這項恩典你已經用過了,讓朕屈就你床上睡一覺,你忘了?”皇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屈就!

雲露還沒咬牙,就聽皇帝那兒話還沒,“這麼說來,朕謝禮還清了,朕給你晉級事你準備怎麼報答朕?”

“以身相許就不必了。”他微笑,“你早就許給朕了。”

“……”

她哭瞎,嫣紅地小嘴兒一嘟,憤憤嘟噥:“早知道臣妾也把皇上給什麼琴什麼譜都捐了,都捐了!”

她這話讓皇帝驟然想起,淑妃替汪婕妤撐場面刺繡時拿出清流激玉琴。

淑妃是靜得下心做綉活妃嬪,他當年看着她繡花側臉,靜謐美好樣子總讓他想起以刺繡為生養母。送琴,並不是想聽她撫琴,而是想贊她手指靈巧。

他黑眸微深,無論他放沒放心思她身上,淑妃這麼輕易就把琴送了出去,對他而言就是辜負。

這邊想完,那邊小貓兒還使小性子,東西一件件報出來,不帶遛彎喘氣兒。

皇帝感慨:“原來朕已經賞了你這麼多東西。”

小貓兒當即啞火,隨即傲慢地揚起下巴斜他一眼,又嬌哼一聲,就差沒邁着高貴步伐*惜地舔舔毛兒了,可惜沒什麼底氣……

他忍不住屈指搔了搔她小巧下巴,見她舒服地眯起眼兒,身子輕搖了搖,不由好笑。

“腿不麻了?”

她迷糊地睜眼,瞪大,“嗯”了一聲。

皇帝放心,視線從下巴處往下一劃,勾了勾唇角,低聲道:“你應朕一件事,朕就不怪罪你偷偷攏去這麼多東西,且還繼續送你,如何?”

“……嗯!”

……皇上,您是真不知道自己送過她多少東西嗎?

******

李明勝親自泡了一杯熱茶送去書案邊,笑道:“皇上精神瞧上去好多了。”

“嗯。”皇帝露出笑容,“本是想着去賞她幾件東西就罷了,被她拉着躺了一會兒。”

延熙帝骨子裏是個完美主義者,這次計劃如果終達成了,但施行計劃主將卻出了事,他必然會不舒服很久。

因此才會百忙之中,抽空去謝雲露。

“妙主子年紀小,人卻很體貼。”李明勝感嘆,“不是奴才胡說,細微處做比那幾位伴爺長久娘娘還仔細。”

皇帝取笑他:“她不過送了你一個鼻煙壺,還是別人給,你就被收買了。”

李明勝從感嘆里抽回思緒,端正一禮,恭敬嚴肅:“不敢,奴才這輩子只忠於皇上。”

主子能開玩笑,他卻不能有半點差錯。

“朕自然信你。”皇帝抬了抬手,“你陪朕一路闖過來,別人不能信,你卻是朕唯一信賴人。”

“皇上……”奸佞已除,又得君一言,李明勝不禁潸然淚下。

他和皇上其實有一起長大情分。當年皇上還不是太子,只是隔壁人家小兒子,他們一起爬樹、捉蚯蚓、釣魚、市井茶棚里聽說書、耍樂,他識得字還是因為皇上養父——一個說書先生教。

後來家裏添了人,又窮得揭不開鍋,他聽人說當朝太監威風,一個發狠留了書,沒等家人同意就進宮去做太監。

起先也是受人欺負,直到後來皇上當了太子,暗地裏幫他,兩個半大孩子相互扶持,日子才好過了起來。

“朕記得,你當年留書還是朕給你爹娘念。”皇帝喝了口茶,搖搖頭嘆,“錯別字太多了。”

李明勝正用袖襟擦眼淚,聽到這話自己也笑了。

他知道皇上這是不希望自己太傷感,皇上從來不是沉湎於過去人,而是喜歡向前看。

“曲公公屍體方大人已經秘密處理好了,天長日久,眾人只會認定那具蛇屍就是曲公公。”他收拾好心情,轉而提起政事。

曲懷仁遲早會死,皇帝半點複雜情緒都沒有,多是覺得節奏變輕鬆了而已。

“難為他重傷身還要替朕辦事,將他職位提一提,變成正一品禁軍都督罷。”

“是,那司禮監空位,皇上準備怎麼辦?”

皇帝手提御筆,筆尾輕輕一磕宣紙,沉吟道:“讓福祿接司禮監掌印位置,任福壽為秉筆。曲懷仁剛死,如果司禮監擰成一股繩朕也不好辦,就讓他二人相爭,先把人員打散,到時候你再去。”

李明勝笑道:“福祿常伴皇上老人,福壽則這次立了功,皇上這樣安排極是恰當。”

皇帝一笑,福壽這枚棋子他本就是留到現用,那所謂功勞,也不過是他賜予他。

“如果沒有和樂,他也立不成這功。”

“和樂姑娘可惜了,與曲懷仁虛與委蛇才發現了他眉間有疤事,偏這功勞不能明着賞她。不過皇上后關頭將她安排到雲岫閣,免受此事牽連,於她而言也是莫大恩惠了。”

皇帝轉了轉筆,笑道:“你放心,別人不敢用朕派去人。但妙妙那鬼精東西,必定人其才,會好好待她。”

“當務之急,還是曲公公身後事。”他意味深長地一笑。

曲公公失蹤后沒過兩日,有御史上奏章彈劾,曲懷仁多年來欺上瞞下,結交黨羽,作惡多端罪證數寫明,引起朝野震動。為此罷官落馬人不少數,而他們一心期盼地曲公公卻再沒有出現過。

這讓跟着他人悔不當初。

時日一長,眾人也不得不相信了毒蛇化身之說。

臨芳宮裏,一向柔弱地憐妃怒火中燒,發狠砸了一整套珍貴琉璃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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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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