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謀划

26謀划

“你知道?”

“是,奴婢自小就宮裏頭伺候,雖然為人蠢笨,但這件事卻也能得知一二。”良辰拿出手帕將眼淚擦了,正經地跪到雲露跟前,繼續說道,“這事人人都說是謠傳密事,難辯真假,可奴婢看來,也算得上是人人知密事,議論多了難免成真。

“當年玉妃獨大,雖無皇后那樣門第支持,卻不知為何連皇後娘娘都不敢阻攔她行事。後來……她越發猖狂,皇後娘娘誕下太子那一夜,竟然偷天換日,將龍子換成了狸貓。”

雲露當宮女那時,是聽過這樁現實版“狸貓換太子”,她大概能分析出,玉妃必是和曲公公相輔相成,狼狽為奸,才能宮內有抗衡皇后,甚至高於皇后勢力。

不過這具身子不知道,所以她任良辰提醒自己。

“眾人都說,太子是五六歲之時才被人從一對市井生活夫妻那裏接回,雖然有皇后親自教導,但市井裏養成玩樂無賴地脾性,深入骨髓,再難改。”

這個謠言究竟是真是假,是皇帝為示弱親自放出,還是曲公公所為,皆不為人知。

但是據她了解,皇帝厭惡玉妃,卻是真真切切地。

因為有玉妃先帝身旁吹枕邊風,才會給曲公公一步步上位,把持權柄機會。也因為宦官專政,用人唯奸,才會致使國無可用之士,出逢迎拍馬無能之輩。而後地方藩鎮藉著中央混亂,逐漸坐大。

其實如今比起延熙帝初登帝位烏煙瘴氣局面,要好了許多。至少當今不像先帝那樣寵幸宦官,進而被其所制。而是暗自警惕,藉著無賴風流面具,暗地裏做了不少事。曲公公名不正,言不順,那些產業勢力不過是沒有根基浮木,只要當今坐穩帝位,一心剷除,他就活不了多久。

“我知道了。”雲露安撫地拍了拍良辰肩,“謠言不一定屬實,或許皇上不喜玉妃是因當今太后之故,但無論如何,我會想出辦法來。”

良辰這還是頭一回被主子安慰,受寵若驚地挪了挪雙膝,而後點了點頭。眼裏平添了一絲憂傷,“都是奴婢沒用,不能為主子出謀劃策。”

雲露搖頭一笑:“人皆有所長,有所短,你不擅出謀劃策,但觀察人卻入微仔細,我另有所託。”

“但求主子吩咐。”良辰眼睛一亮。

“眼下是我勢弱之時,閣子裏人少不了異動,你且盯緊了,一一記錄下來。咱們心裏有數,往後行事也可避開他們,或者來日清除出去。”

良辰猶豫了一刻后,用力點了點頭:“是,奴婢明白。”

憐妃柔嫩身子沉浸玉池裏,旁邊宮女無聲來去,或遞巾子,或傳香胰,或灑花瓣,皆動作熟稔,訓練有素。

白芍從薄透紗幔里一探,知曉主子還要再享用片刻,便替換了軟如紙緞鞋,輕步走進其中。

“何事?”憐妃微一仰臉,熱氣蒸騰水珠自白皙臉龐落下,沒於池水。雖閉了眼,唇角卻縈着柔柔地淺笑,嗓音亦是讓人酥麻入骨。

“花霞帔昨夜承寵,今日一早皇上便封了她美人之位。”白芍跪池邊,輕聲稟報。

“果然不負本宮所望。”

“若非皇后一舉將泰半人收入囊中,娘娘又何必個個擊破,費心挑人許以重諾。”

憐妃擺了擺手,便有水珠輕晃,帶起一陣兒香風,“那樣牆頭草,要來也無用。只要她花寄靈真是朵鮮花兒不是草包,因着前事,皇上必會憐惜。本宮雖說不缺恩寵,也總要留幾個人作馬前卒。”

“皇后失了雲美人這顆馬前卒,大抵是要恨主子了。”白芍接話駁主子一樂。

憐妃嗤然:“本宮也不想和她計較,誰讓她次次藉著本宮上位。要不懲治了她,後宮還不起了效仿之風?”

白芍點點頭,再開口時眼裏已有歡喜之意,“還有,沈芬儀之事。皇上果然憐惜主子,竟迫得皇后不得不交出一部分宮權,才保得沈芬儀全身而退。”

“果真?”便是淡定如憐妃,聽到這事時也是一喜,自池中起身。

伺候小宮女們仍是有條不紊,擦身,擰發,披衣一氣呵成,讓人嘆為觀止。

憐妃多姿蔻丹從衣袖裏伸出,她輕輕一勾指,低了笑:“雖不知道是誰想害人,但她間接幫得本宮,還真要謝謝她。”

“想必那所謂宮權也不過是犄角旮旯里植花除草雜事,不過本宮也不乎。至少,這說明咱們皇后鳳位——搖出影兒來了。”

皇帝馬場跑了幾圈馬,不過出了點汗熱身。而後馬鞭一甩,丟進旁邊跟着小宦官懷裏,見對方踉蹌倒退了三步,不禁開懷大笑。

他揮開宮人遞來帕子,轉眼又踱步來到射箭場地。

李明勝早就等此處,見到聖駕,立刻躬身遞上一副弓箭。草場開闊,伺候小宦官們也散得遠,他壓低了聲說話倒也無人聽得清。

“已經按皇上吩咐,曲公公所薦之人或安排職位,或提升品級,全無阻礙。”

皇帝漫不經心地接了弓,試了試手,問他:“沒有露出行跡?”

“皆是曲公公自己所求,咱們不過順水推舟。讓他放鬆行事。”

“好。”

皇帝一字說罷,弓弦滿張,猶如油布鼓風,力道十足。而後屈指一放,弦如急電,直奔靶心而去。

“一箭穿心!”那邊眼尖嘴小太監立刻報了出來。

“內憂外患。”皇帝笑,眸光清亮,透着一股堅定地霸氣,“朕必先除其一。”

李明勝跟着一笑,這句說得大聲:“恭喜皇上,開門見紅!”

周遭小太監都聽見了,一迭聲兒跟着喊,引得皇帝龍心大悅,笑聲朗朗,直衝雲霄。

但皇帝也只開頭一箭夠準頭,後面不是力道稍差,就是準星不夠,俱射到了紅心之外,后一箭甚至射到靶外。虧得小太監機靈,每射一箭都將靶子當做猛獸來看,唱報時或中猛獸咽喉,或射額頭,橫豎是中。

至末那箭,他眼珠子骨碌一轉,立刻對着靶子吆喝:“皇上這一箭饒你不死!”

皇帝又是一陣笑,當即賞了他。

懶洋洋地讓人擦了汗,去一邊搭起棚子裏坐着稍歇一會兒。

“朕皇后和憐妃近來如何?”他閑話般提起了後宮之事,眼睛覷向李明勝,看好戲意味濃厚。

李明勝深知帝心,面不改色地道:“憐妃娘娘得聖上庇護,正是春風得意。皇後娘娘毫不弱勢,多次以地位分出高下。”

雖說不勢弱,但一國皇后不以氣勢壓人,品德服人,偏要用地位高低才能把憐妃踩下去,足可見憐妃復出后勢頭之強盛。

也難怪,皇上特地順水推舟將憐妃遇刺栽倒沈芬儀頭上,皇后一派士氣就弱了。

“真是熱鬧。”皇帝撐着下巴,笑想了想道,“去,晉沈良人為才人,淑妃懂朕意思。”

“喏。”

爺這是想讓淑妃去幫皇后呢。

沈家二姑娘雖說明面上瞧不出幫着誰,就是獲寵那一回,眾人還都以為是沈芬儀幫忙。但他和皇上心理明白,是淑妃娘娘伸得手。

正李明勝心裏猜度時,皇帝忽而慵聲一嘆:“可惜了雲美人。”

他當即思忖,看來這位雲美人還是攏去了幾分帝心,不過也當真可惜,即便知道這回事是憐妃娘娘故意為之。

但一則,皇上還須用她讓她背後之人放鬆警惕,以備一擊之力;二則,她這計使得妙,皇上雖說可惜,但見雲美人時想到玉妃,那也是膈應。

沒了那個禍國寵妃,皇上何須如此籌謀。

錦昭容靠貴妃椅上,雙手平展,指尖微翹,任宮女用小刷子塗上鳳仙花汁。

南枝端着雪蛤木瓜盅進來,將大瓷盅擱高几上,啟了蓋,裏頭木瓜剜了月牙形空腹,盛了白攘攘雪蛤,浮雲一般凈透,讓人看了口中生津。

“娘娘,可用。”她用銀針再一次測試有無毒色,複合上蓋盅,等主子忙好后食用。

錦昭容指尖微涼,比起平日,顯得意興闌珊,“本宮越發難懂皇上心意了。”

她對廟堂局勢有一定了解,同時也知道父親直屬於皇上調度。等於後宮勢力中,她、淑妃,還有來那個寧子漱,是能得皇上青眼。

因此她有膽氣不投靠任何一方。

真正地長袖善舞,左右逢源靠不是嘴巴,而是行動,她不偏幫,卻又不會無所作為。因此她們念着那些好兒,也不曾攔截過她後路。

有了這兩個條件,她這后宮裏過得自然隨心所欲。

“皇上縱然不喜歡憐妃娘娘身後人,但相處幾年,對憐妃娘娘必定還是有感情。”南枝讓小宮女退下,親自替主子綁縛布帛,邊道,“主子當日急切了些,怎就想發作起那位雲美人來了?”

錦昭容皺了皺眉,道:“不知為什麼,本宮直覺她不是個好相與。皇上罰我,當真是因為我慫恿皇后,吵到了憐妃?”

“這也難說。”南枝沒有一口否決,細想了想道,“奴婢聽說那位雲美人有一身雪似肌膚,堪比當年玉妃。皇上若是貪鮮,再加上那回黑影兒是皇上自己,聽了主子話,難免動怒。”

“是了,本宮讓展侍衛去搜查捉拿皇上他自己,他又怎麼高興得起來。”

南枝笑道:“您也知曉皇上脾氣,說話時向來沒有顧忌。平素聖旨上也常有不合宜字詞,遑論隨口一說呢。您呀,就別再為那幾個字吃心了。”

“本宮就是氣他為了個什麼都不是女人這麼說我。”錦昭容斜睨她一眼,“那個雲美人,聽說被憐妃將了一軍?早知有她們狗咬狗好戲可看,喬貴嬪生辰宴,本宮就去瞧瞧了。”

南枝撲哧一聲笑:“您又說笑了。”

錦昭容也璀璨笑了一陣兒,復平靜了心緒,正色吩咐她道:“不過還是要約束好底下人,人剛入宮,格局不明,憐妃、皇后、淑妃肯定又有一場仗要打。就是雲美人那裏,也別去落井下石,本宮可不想自己成全一個‘瑾妃’。”

“奴婢知道。”

瑾妃當年分位不高時,性子活潑明朗,很受了些聖上寵愛。後來不知犯了什麼事被冷落了,受過她氣后妃便人人都上前踩她一腳。

結果這情境反引起了皇上憐惜,又寵幸了好些日子,這才懷上了大公主。

雖她如今已成了木訥寡言模樣,但誕下皇嗣,可保後半輩子無憂。

真是幸也不幸。

然而後宮裏,畢竟不是每個女人都那麼清醒,又或者有能力知道舊事秘事,以省自身。因此捧高踩低人不缺,失寵人總要受些閑氣。

綿綿春雨停了,斗指東南,蟬鳴嘒嘒,轉眼就是立夏。

阮湘怡得了一日空閑,想起與她同尚食局宮女閑暇時議論小話,說那位雲美人當真可憐,因與玉妃有相同之處,已惹得皇上厭棄,接連一月不曾翻牌子了。

她考入尚食局后,因味覺出眾,品菜時能分細微處差別,便引得頂頭司膳看重,被派去幫尚膳監忙,御膳房裏做些擺盤細活。

今日得了空,心下擔憂,便憑着素日手腳勤,討來了一盤“紅梅珠香”,裝了紅漆食盒,帶去雲岫閣。

日光當頭照下,桂樹綠枝濃翠,底下幾個小太監正吃飽了飯,蹲那兒剔着牙閑話。

“你們雲美人可?”她走過去問。

小太監懶洋洋地抬起頭,瞧清楚了服裝制式,先丟了顆白眼:“你誰啊?”

她受這輕慢心裏一怒,忍着火氣道:“我與你家主子是同一屆侍御,得了閑來看她。”

“哦。”

他應了一句,低下頭去,再沒聲息。

阮湘怡氣得想用食盒砸他,但再一想,他待自己態度如此,可見是上頭人早就壓制不住了。足以想見雲露如今情形。

她咬了咬唇,自行繞過他,進了閣子裏。

她原先也來過一回雲岫閣,那時雲露還是從八品才人,但裏頭擺設透着一股子精巧,纖塵不染,顯得寬敞亮堂。眼下東西另多了幾件,可知是聖上后賞,只是上面灑了塵,顯然不是近日才得,且宮人又偷懶不擦乾淨。

殿裏頭沒由來沉悶,無人聲息,空蕩幽靜。

良辰恰走出來,碰上她兀自驚了一跳,而後便是笑迎:“您來了?”

其實二人如今同為宮女,品級也相當,不必用敬稱。但因為對方是主子好友,所以良辰相當氣。

良辰手勢一做讓她稍等,後門邊聽了兩句,方回來接了食盒,迎她入內道:“主子裏邊兒呢,您請。”

阮湘怡鬆了口氣,想着,幸而雲露身邊這個丫頭是省心,不然日子要難過。

進屋時正逢一個打扮齊整些太監要從裏面出來,她隱約聽見雲露喚了他一句“小福子”,自己便頓住了腳步。

那小福子才轉身,雲露一時瞧見門邊阮湘怡,欣喜之餘揮退了他:“無事了,下去吧。”

小福子欠身退了下去,規矩也還不錯。

阮湘怡心裏又定了一些,到底還有得用人。

“今日怎麼來了?”

“休班呢,想來看看你。”她笑說道,指了指良辰挽着食盒,“鴿蛋和對蝦做菜,都是你愛吃,送來給你加餐。”

雲露笑了:“托你福,這兩日嘴裏味都淡了。”

阮湘怡聽畢反收了些笑,問她:“日子不好過?”眼裏含着憂心忡忡。

“怎麼好過得起來。”雲露笑容不減,嘆氣時也彷彿是說笑話,眉角眼梢都透着一股子輕鬆,“想必你也聽說了我如今處境,後宮就是這些閑話傳得。但還算清閑,便份例有剋扣,比窮人家日子可要好多了。”

而且請安或是散步時碰見別妃嬪,老人還好,自己根基淺威脅不到她們,人因她原先搶了不少風頭,那些冷嘲熱諷沒少說。

連一向老實地良辰,聽了都氣得臉蛋通紅。

幸而她本不是這些被拘后宅里女人,心思放得開,見她輕描淡寫地模樣,她們便沒了意思。

不過這賬,她也記下了。

阮湘怡一副欲言又止模樣,雲露見了,便打發良辰下去,讓她找小內侍將樹間聒噪歡鳴蟬給黏走。

復用眼神詢問她。

阮湘怡見此才蹙着眉問:“這樣下去可怎麼好。我還算是有奔頭,衝著司膳位置慢慢熬資歷。你呢,難道就這樣無人問津地過着?”

她恐怕她自覺過得自,就不再想別,忘了這是後宮。

往後如果悔了,佳人諸多,皇上也早沒了那印象,再要引起他注意就難了。

雲露知道她是為自己着急,笑暖了三分,握住她手道:“我豈是守株待兔人?”她語頓,思忖了片刻道,“本來是想用別辦法,但你既然來了,就麻煩你一件事吧。”

“你心裏有數就好。”阮湘怡舒了眉目,笑笑,“咱們一起走過來,交情不用說。但憑你素日照拂我,我也會量幫你。但說便是。”

雲露招招手,讓她耳朵湊過來,耳語了幾句。

她聽了疑惑:“只這樣便好?”

“是,這樣就好。”

雲露似春山翠眉一彎,眼如秋泓,光芒盈盈。

作者有話要說:要入V啦。

卡這一章是不經意中故意哈哈哈,寫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寫到轉折,然後數據到了一看卡這兒挺好,就選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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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射箭那裏,取自廖心一先生《正德皇帝全傳》,當時看得時候笑滾了。

小太監萌萌。

原文如下——

錢寧走後,皇帝操起另一張弓。他練習弓箭已有數年,雖沒有錢寧準頭,氣力也不濟,但十箭中總有五六箭落靶上。他射箭時,觀者都不敢出聲,只有眼明嘴小太監一旁吆喝着湊趣。眼見這一箭偏下,便吆喝:“爺箭要射穿獅子喉頭。”另一箭正好射中心,便吆喝:“爺箭要射掉你虎鼻。”射飛了一箭,便吆喝:“這一箭饒你不死。”隨着一句句吆喝,場上有了歡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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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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