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故事

21故事

皇帝當天晚上歇了鍾粹宮。

良辰罕見地自家主子臉上發現了幾分沉重,想起今日皇後娘娘定下規矩,便有些不落忍。勸慰道:“主子切莫心急,娘娘只說再過一段時日,並不是不能有。”

雲露手裏端着金底紅窯瓷碗,時不時舀了裏頭紅棗銀耳湯,勺子微側,只聽那湯水涓涓淌下去聲音,只是不吃它。聽得久了,心裏也便似這水聲一般靜而規律。

又是一段時日,皇後學皇帝這招學倒。

想了半天她才問:“你鍾粹宮當過差,可知皇後娘娘是否有專門信賴太醫?”

“奴婢只是管洒掃小宮女,偶爾娘娘身子不適時,也見太醫入門。但大多是不相同面孔,想來是那日當值太醫。”良辰回想了一下,搖了搖頭,“並不曾發覺哪位太醫出入多些。”

雲露沉吟着不說話。

比暗探暗招,皇后自然比不過憐妃,所以才會想要拉攏她們好分憐妃寵。但比明斗,歷朝歷代也鮮少有皇后如她這般“作威作福”。掌宮一事說駁就駁,避孕藥說賜就賜,先前甚至沒過問皇帝意思。未免仗着藩王和自以為皇帝維護,太自恃過高了些。

當然她不是沒有資本,但正因為這些資本,如今她活得越是轟轟烈烈,死得就越。

可惜自己猜不透皇帝意思,朝局動向不歸她知道,有個大方向不錯也就夠了。她暫且只能先行自保,把避孕湯藥這一關應付過去。

雖說她也贊成皇后說,年紀輕不易生養,但是后宮裏湯藥不能胡亂吃她還是知道。就憑皇后那“光明正大”地性子,難保她不會反其道而行之,光明正大地葯里下什麼東西。即便不出人命,萬一藥性太烈,或許會影響生育。

“咦……”良辰忽而作了一個思索中訝異表情。

雲露不免看過去:“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奴婢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良辰邊想邊道,“這后宮裏也不是什麼秘密,皇後娘娘先時不懂醫也不會醫,後來……大約是淑妃娘娘那一屆選秀前後時間,娘娘漸漸就喜歡上了鑽研藥物,為此皇上還賜了不少藥材給她玩兒。不過娘娘是個金貴人,哪裏肯行那些瑣碎事兒?不過是玩鬧罷了。”

“因而大家雖然都知道,卻並不當一回事。”

雲露若有所思。

雖然這事曝露出來不能說明什麼問題,不過這麼一來,她不敢用皇后賞下來湯藥了。對方若是動了心思,說不定連太醫都不必召,自己擄袖子就能幹。

只是怎麼推拒不喝,還要有所思量才好。

這段時節細雨極多,雲露才御花園裏散心沒一會兒,忽而天布陰雲,細細密密地雨點兒立時打落下來。錦緞春衫薄而輕透,來不及回去,便使團扇遮頭,趕忙躲進水榭亭里避雨。

良辰忙活着替主子擦拭雨水,倏地壓絹一蹲身:“奴婢給沈芬儀請安。”嬌麗團花錦緞撞進了她眼裏,制式巧,雖不夠大氣,卻與對方氣質相符。

雲露拂了拂肩側雨珠,聞聲一抬眼,也笑全了禮數,待沈芬儀相笑來扶才直起身。

“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不必多禮。”沈芬儀酒窩輕旋,倒比許多人來得青春可愛。因二人平白站着腿累,便邀了雲露一同石凳上就座。

這個沈芬儀一直是“親民”類型,雲露坐得倒也安然。

不過仔細琢磨對方那一句“同是天涯淪落人”,她仍品出些不同意味來。沈芬儀作為皇后明處得力幹將,后宮裏但凡不是來混日子宮妃皆知曉。

如今皇后才和自己示了好,她立時就把二人歸為一處,是說她早就知道?

看來皇后還真挺信任她。

“臣妾與芬儀娘娘好歹還能進亭避雨,外面花花草草就要遭殃了。”雲露有意無意地感嘆了一句。

沈芬儀望向雨簾外,想到自家妹妹因庇護花草而得沐天恩事,忍不住一個皺眉。

她不說話,身邊宮女棗糕便活潑地說道:“雲才人多慮了,小雨淹不了花草,倒是植木匠人不必多澆一趟水啦。”

兩人品級相差較大,因此對方宮女插嘴,只要內容無關緊要,主子沒有不悅,就算不上逾矩。

沈芬儀彎了彎眉,似是想到什麼,說道:“近幾日下倒也沒什麼,過兩日是喬貴嬪生辰,若是落了雨就不美了。”她頓了頓,見雲露凝神聽,笑着娓娓敘來。

“說來也巧,今兒憐妃娘娘特地去請皇後娘娘示下,問及喬貴嬪生辰事,恰巧娘娘陪皇上用早膳。皇上一併聽見了,便說這個時節海棠花開得好,除了舊例賞賜,還要特設宴席賞花慶生,一舉兩得。你說,若是天公不作美,豈不壞了皇上興緻?”

貴嬪這個分位聽起來貴,實際上頗有點尷尬,正四品自然不低,但說是高位妃嬪卻又不然。因此諸如生日酒宴,帝後記着你,開了恩便有,若不記着,沒有也使得。全看你臉面如何。

憐妃能出面為喬貴嬪掙臉,二人之間還真少不了貓膩。

雲露心思幾轉,面上只當鮮事兒來聽,笑着點頭:“確實呢。”

沈芬儀這算是為自己人科普宮內派系表嗎?

陰雨天悶熱,沈芬儀沒帶扇子就用宮絹兒扇了扇,兩人坐得近,雲露如何看不見這動作。秉持着和平友好條約,就勢挪了挪團扇替她打扇,勻去些絲絲涼風。

她笑容淺淺,聲音也跟着這輕柔微風一起輕了:“早前因憐妃娘娘生病,我偶爾去拜訪也被拒之門外。如今她既是能得出精力空閑掛心喬貴嬪生辰,可見是要好了。”

雲露心頭一凜。

她這是告訴自己,憐妃要出山了。

當時如果不是憐妃尚病中,分不出精力,恐怕那件事也沒有這麼就被安她頭上。

“那可真是喜事。”

再一聯繫到皇后突然提出避孕舉動,她心下就有些瞭然。

恐怕是想憐妃之前先行震懾籠絡人。殊不知她能讓人避孕,也能為個別人撤了這個舉措。左不過費一句“規矩妥帖,見識廣博”誇讚罷了。

沈芬儀旁觀,看這位雲才人漾開春風襲人笑,眼底卻有陰霾,心裏一哂。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不過也是,憐妃手段着實不弱。

誰讓她運氣不好撞上那事,間接得罪了這位寵妃娘娘呢?

“咦,主子主子,那可是皇上?”棗糕驟然出聲打斷了她們思緒,指着雨霧裏行走人問。而後她手被自家主子拍了下來。

她跟着一縮,立時明白了自己錯誤,不該指着當今萬歲,但還是嘟了嘟嘴。

兩人一道站了起來,雲露迎了出去,沈芬儀卻只站着不動,心裏又是一嘆。果然她才是真年輕活潑,自己到底是心累了。

曾幾何時,她也會這麼嬌俏歡地將皇上迎進宮裏,替他家常衣,替他沏釅釅地茶。皇上大多時候是隨和,但你永遠猜不到他心意,明明前一刻還笑,只要他感到不,天威一怒,就令她心驚忐忑。

她是有些怕他。

后宮裏無數妃嬪都是如她一樣,愛慕或者討好着他,緊跟着就是難以言說地敬畏。即便他彷彿永遠笑,永遠愛玩愛鬧,永遠會親昵地喚妃嬪名字。

那凜然之意都會他靠近之時從骨髓里爬上來,讓她不敢放肆。

“皇上從哪裏來?怎麼雨里慢行?便是小雨,也不能不將自己身子當一回事。福祿,你是怎麼伺候皇上。”入耳地嗓音像打地上雨珠子一般清脆,並沒有高傲凌人之意,便是抱怨聖上身邊人,都只能讓人聽出是對聖上關心。

而不是恃寵而驕。

福祿跟着一踏進水榭,才嘻嘻哈哈地長揖一禮:“才人主子息怒,奴才可是冤枉!皇上才從獸苑馴馬回來,說要和花草動物一同感念天地靈氣,愣是不讓奴才撐傘。奴才不敢有違皇命。”跟着他看見裏頭站着人,馬上又給沈芬儀行禮問安。

雲露正是惱着,聽罷撲哧一樂,連替皇帝拍拂去雨水絹帕都抖了抖,一雙妙目宜嗔宜喜,瞧了皇上一眼,只低頭顫着肩。

皇帝見她如此,想起自己舉動眼裏也是笑意一閃,撣撣袖口道:“古人說‘好雨知時節’,依朕看,它不止知時節,還知人心意。你們也常說朕身體安康,既然安康,怎麼就淋不得?”

話只說了一半,憑她二人去猜。

沈芬儀依據詩詞背景,自然覺得是有喜悅之事發生,因此鬆了口氣。她分位高,便笑答了這話:“臣妾自是希望皇上安康,皇上若淋雨,不防備得了小災小痛,豈不是讓咱們心裏難受?”

皇帝擺了擺手,看似不想再論這個話題。

雲露卻比她想得深,寫作時還會用明媚天氣反襯主人公悲劇,一句詩又能說明什麼?人大多是心情低落時候喜歡淋雨,皇上又說雨下知心,且福祿剛剛提了獸苑,她眼底光芒一掠,有了別計較。

“朕大老遠就看見你們倆親熱地坐一起,說什麼呢?”皇帝撩袍入座,還衝雲露招招手,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來。

福祿知道雨一時半會停不了,早讓小太監去沏了熱茶。雲露先接來捧手裏試了試溫度,才遞到皇帝跟前,順勢笑吟吟地答:“臣妾和芬儀娘娘說故事呢。”

沈芬儀覷她眼,沒反駁。

“哦?”皇帝挑眉,吹開茶葉梗子,喝了一口暖茶入喉,五臟便滾燙熨帖起來。情緒也跟着好轉,“給朕講講。”

“是民間鄉野糙事,臣妾恐污了皇上耳朵。”

皇帝笑:“以退為進,你現不說,朕就不聽了。”

沈芬儀面色一變,已經做好要下跪請罪動作,伺候皇上幾年,她深知很多時候皇上表面笑,心裏其實早已動怒。

何況眼下將話說毫不留情。

作者有話要說:早上好ブ<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寵”妃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寵”妃
上一章下一章

21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