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花令

19花令

等小福子將雲露迎出內室,遞上備好銀剪,果然收穫了主子一個讚許微笑。

雲露跟着外公學過這些養性功夫,因此很耐得下心去挑揀粗枝雜葉,一一修飾除去。但她見杜松根處已被拍嚴實了土壤,不禁想起昨日事,揚起頑皮輕地笑。

她其實沒有渠道能拿到控制人葯。

只是從良辰分到身邊開始,就經常會把精緻宮廷菜分給她吃。和對方一開始吃好東西會腹痛一樣,吃慣了精緻菜,乍一嘗添了灰土臟物菜,饒是普通人都會胃疼,不用說被她刻意養嬌了胃良辰了。

而後不過是連唬帶嚇,兼之對方膽子小,易輕信,才就此唬住了。

這樣手段再粗淺不過,倘若是換了個人,必定難以實行。但誰讓她當初挑來,就是一個膽小良辰呢。

皇后自傲,自覺已經將她納入自己陣營后,即使良辰這兒得不到太多有用信息,也不會太過意。

她等就是這個時候。

“笑什麼?”手背上另覆了一隻修長有力手,頭頂旋着皇帝懶散調侃地語調,而後指尖被迫着一使力,原就透光一處枝葉又被剪開了一道口子,遠瞧來空落落地,像缺了瓦片屋頂,不住漏風。

“給皇上請安。”屋裏宮人彷彿這才後知後覺地跪地叩拜。

雲露氣惱清軟地嗓音,就這山呼萬歲里響起。

“皇上……”

“這就惱了?”皇帝輕地笑道,而後信手一抬,速地她髻邊簪了一朵花兒,“那朕剛剛拔了你院子裏茉莉花,你該怎麼說。”

……皇上您什麼時候兼職小偷?

雲露下意識地撫了撫鬢邊茉莉,徐徐漾開一個笑,清宜人。

“那臣妾只等皇上長了鬍子,去拔龍鬚好了。”

皇帝撫掌一笑:“不錯,這買賣做得不虧。花草換龍鬚,還是你賺了。”

“哪裏敢讓皇上吃虧。”雲露吃力將盆栽一端,眼見端不起來,便把皇帝手拿去盆邊,笑得頑皮,“既是做生意,須得平等互惠才好,這便都給皇上了。”

要不是盆邊盆底早早擦乾淨了,此時泥土只怕已污了龍袍。

身邊雲岫閣宮人不禁心裏狠抽了一口氣,為主子膽大妄為。唯恐天威難測,聖上就此發怒,俱是埋頭垂首。

皇帝先因她稚氣舉動發笑,聽到後面話,目光微深,旋即又是熹如晨光琥珀色澤。彷彿剛剛忖度不過是錯覺。

“大膽。”皇帝忽而沉聲一斥。

宮人一個惶恐,數跪了下來。而後卻聽見上頭傳來懶洋洋地趣笑聲,再抬頭,只見簾風一動,皇上已拉着主子手,進了內室。

眾人遲疑,這到底是起還是不起了?

幸而李明勝一揮拂塵赦了他們起身,解救了他們尷尬境地。他們不禁想,當今果然是個好玩、但脾性難以捉摸人。

李公公卻對這位雲才人印象加深了些。

方才皇上其實先去了瓊花閣,彌補前日沒去探病事。但那位孫良人倚仗着近日聖寵頗多,背地裏點了兩個名字,口才不怎麼樣地給皇上上起了眼藥。

提汪婕妤時皇上尚且笑着聽,待說到雲才人,皇上就直接起身,不顧那位淚眼婆娑地認錯,逕自來了雲岫閣。虧得雲才人立刻哄得皇上高興,解了火情。

不過皇上一貫是喜厭舊性子,往後里,也難說。

外邊兒宮人正兀自拍心口緩和不齊心跳,裏頭氣氛卻很溫馨。案前,皇帝正捉了雲露手作畫。

上好雪浪箋鋪設,小枝精巧紫毫筆細細描畫,雙瓣淺粉,枝幹堅韌,正是雲露鬢邊那一朵茉莉花兒。

“茉莉香甜醇美,清香動人,用它來作你花令如何?”皇帝低慵聲音徐徐傳來,連同溫熱氣息縈繞她四周。

無論何時何地,他身上總有一股子精緻懶意,讓人不覺蠱惑着懶了心神,只知沉迷。

所謂花令,乃是延熙帝自創。

有一回他聽說宮外青樓,有閑暇接姑娘俱大堂懸了花牌,人擇牌藏之,便可進屋一敘。那花牌聽名字便得風情,規矩是風流,延熙帝心癢,卻又被大臣再三阻攔不得出宮,便曲公公建議下往妃嬪們侍寢牌底畫鮮花。

偶爾不瞧名字,單隻看背面花來挑,也很奇有趣。

這等做法雖然讓一干大臣直頭疼皇帝胡鬧,到底還是放任了他,不過是將花牌改成了花令。否則把妃嬪比作一干風塵女子,豈不荒唐?

但這花令也不是人人都有,當今說了,若無花之美韻,何必糟蹋了好花。

因此能得花令妃嬪,反是一種榮寵。

雲露親昵地依向皇帝臂膀,手腕微提,柔白手背抵他溫熱掌心,后一筆淺淺勾勒,粉墨暈染,恰似花瓣盛開嬌羞美態。

“茉莉花雖無艷態驚群,但玫瑰之甜郁、梅花之馨香、蘭花之幽遠、玉蘭之清雅,莫不兼而有之。臣妾謝皇上賜令。”

皇帝將她手握得緊,低懶笑道:“阿露這般喜愛為自己臉上貼金,朕國庫豈不是要窮了。”

雲露打蛇隨棍上:“臣妾謝皇上賜金。”

皇帝不由大樂,乾脆丟開筆,將她攬到懷裏,輕彈了一下額頭:“促狹東西,別想朕就勢應了你。”

“不應就不應,臣妾早知道皇上小氣。”雲露捂着額頭,和皇帝皺皺鼻子。

這話說,皇帝自認那是普天下富貴人,怎麼能讓一個小妃嬪小看了?他當即叫來李明勝:“去讓印綬監用這茉莉圖案給雲才人刻繪花令,順便裝一匣金捻子給她。”

金捻子,其實就是金葉子。

“朕看你怎麼貼完它。”他好整以暇地看她。

要不怎麼說這個皇帝奇特,攤上別皇帝,早就覺得這個妃嬪貪財不喜歡了。偏生延熙帝這方面隨性,爭完這口氣,該寵照樣寵,圖個好玩有趣就罷。

雲露順勢作出小苦瓜臉:“真箇貼完了,臣妾就是天底下金貴茉莉花了。”

皇帝得趣笑個不住,胸膛震動,復摟着她香嘬了一口:“此乃朕之幸也。”

雲露得了花令事一經傳出,就人里狠出了把風頭。不說其餘后妃,同批人里至今也只有寧子漱得了一張蘭花令,加上她,不過兩張。

但是相較起來,茉莉花不算珍貴打眼,不比四君子之一蘭這樣招妒。

且皇后又認為這件事發生自己拉攏雲露之後,皇上那是賣給她面子,所以心情還算舒暢。背靠大樹好乘涼,宮人見帝后皆對她和顏悅色,雲露日子自然好過。

“主子,這是御膳房制馬蹄凍,聽說很是開胃爽口。您可要嘗嘗?”良辰小心地呈來一碟子果凍狀糕子,裏頭凝固了花生、芝麻,佐以小塊紅棗糕提色,讓人瞧着便有了食慾。

自那日後,良辰一旦靠近雲露身旁,行事便比平時為怯怯,但也愈發恭敬了。

雲露一早讓人把美人榻移到窗邊,自己坐着發了半晌呆,只看那掃凈天地塵埃落雨。霧蒙蒙雨絲掩映着紅牆綠瓦,樓台高閣。細雨紛紛,打屋檐上如一支脆麗活潑船歌,女子拍槳而唱,脆聲好聽。

“端來我嘗。”她盈着笑,全不似那晚頃刻間定人生死可怖。

良辰遞了銀匙子予她,如常轉述小福子打聽來話:“聽說晨早皇上御花園裏碰見了沈霞帔,見沈霞帔舉傘為花草擋雨,氣質清冷,面目柔和,受其觸動便親自替她打傘。想必今晚沈霞帔就要承寵了。”

“有個好姐姐確是事半功倍。”雲露吃着點心,笑作點評。

皇帝日常出行,她們這些人暫且還沒摸熟透。

良辰頓了頓,大着膽子道:“但奴婢瞧着,沈霞帔和沈芬儀關係不算好。”是沈芬儀照拂妹妹,沈霞帔卻全不領情。她們可是嫡親姊妹。

“你倒是仔細——家家有本難念經,她們姊妹事,咱們不必攙和。”

比起姐妹倆關係,她倒是好奇,為什麼沈香蘿明明是傲氣清寒性子,卻事事都要爭前頭。行為和性格,矛盾重重。

若不是她偽裝好,就是另有緣故。

少女戀愛說完了,緊接着就是豪門恩怨大戲。

“淑妃娘娘替錢麗儀求掌永寧宮,皇上應了,但皇後娘娘知曉后反與皇上說,如今霞帔們住處才定,太後身體又須靜養,宮裏再要動土不宜安寧,並不肯應。”

這借口找得不夠巧妙,不過是換個宮殿事,就是要修葺裝飾一番,哪裏就能擾着太后了?不過皇后靠山硬,腰桿直,做事一向明目張胆。

謀劃得精不精細不重要,達到目才是正理兒。

“皇上不肯答應?”

“不曾不答應,皇上說君無戲言,宮殿會批予她掌管,但因牽扯到太後娘娘,錢麗儀一向懂事,想必再等一段時日也使得。”

雲露笑了。

皇上駁也就駁了,偏偏要和人玩文字遊戲,一定說自己承諾事不會反悔。這和反悔也沒多大差別,一段時日,到底是多少日?

這麼一來,淑妃反倒不好再提。畢竟皇帝是答應了,再提,那就是催着皇帝辦事。

誰敢?

“還有別沒有?”她吃津津有味,聽得也有趣。

大夏朝後宮裏,趣事總比別朝代要多一些,全因這裏出了一個“玩家”皇帝。

良辰支吾着不敢說,半天兒才道。

“還有一個是與皇上有關。”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陛下不是因為孫朝思污衊阿露不高興-v-是覺得她柿子專揀軟捏,沒出息。

她身為紅霞帔領頭,有本事就該去和紫霞帔里出挑寧子漱一爭高低,挑阿露茬沒意思。

本來中秋想雙,但是學習班很可恥把課程提到了中秋,不知道他怎麼想……所以我周四周五周六都有課__

至少這章有陛下……摸摸……算安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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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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