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江弘文聽皇后說三皇子喜靜,不愛看戲聽曲兒,所以見周呈知同自己女兒一同來出現,不免小小驚訝了一把,反應過來又趕緊起身,請周呈知入座。
周呈知緩緩走上前,跟皇后請安。
江皇后見他來看戲,面露意外:“呈知你一向不愛這些熱鬧的場合,皇宮裏每回樂宴,你都少有出席,今日怎麼忽然有興緻了?”
周呈知道:“皇宮裏那些伶人,來來去去都是那些花樣,聽個一兩回就膩了,當然不必要每次都去。今次好不容易來了揚州,這裏的戲樂肯定同宮裏不同,我自然想看看。”
皇后巧笑嫣然:“我倒是沒想到這個,還讓呈文不去打擾你呢。來了就好,趕緊同大家一起坐好,只等着戲班子開演。”
周呈知彬彬有禮應了一聲。
大人們坐一桌,小孩子坐一桌,後面幾桌坐着皇后的隨從丫鬟和江家下人。江大公子回了書院,小輩這一桌只剩江家三兄妹和兩個皇子。
江家兩個公子同周呈文這個表兄弟,自然是關係親密。三人坐在一桌,便湊在一處聊得熱火朝天。周呈文是有意孤立周呈知,戲檯子上開演了,也沒見消停。
江凌見周呈知坐在一邊不說話,怕他因為這種刻意的孤立,幼小的心靈被傷害,便拉了拉凳子靠近他一點,拿了桌上的葡萄給他剝了吃。
不料她這一小小的舉動立刻叫周呈文發現,把那葡萄連碟子給挪到了自己身前,又陰陽怪氣對江凌道:“表妹既然這麼喜歡剝皮,不如幫表哥多剝幾個?”
缺根筋的江渝連連笑着附和:“也幫三哥剝幾個。”
江凌默默翻了個白眼,手伸過去拿那洗凈的葡萄。但是她手才剛剛碰到,旁邊伸過來一隻更長的手。
這手不是去拿葡萄,而是捏住那果盤邊緣,似乎是想打算將盤子拿過來。
但這碟子剛剛被挪動一點,那頭的周呈文已經再次按住盤子。
兩隻手各捏住瓷盤邊緣,拉過去又拉過來。
江凌傻眼了!同樣傻眼的還有桌上的江家兩位公子。
開始只是斯文的拉鋸,但很快這盤葡萄之爭就變成了劇烈的爭搶。
砰地一聲,是桌子倒地的聲音。
江凌和她兩位哥哥都沒明白,這一盤葡萄怎麼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引發了這麼大的動靜。江三公子還算眼明手快,從椅子上彈起來,就將妹妹拉開了半步距離,免得被波及。
不遠處江家下人更是驚愕至極,那只是一盤葡萄啊,皇宮裏的皇子們難道沒吃過葡萄?還是說葡萄在皇宮裏,已經是完全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果然皇宮啥情況不是他們爾等俗人所能想像的。
此時台上的戲正演到高\潮處,被台下的大動靜攪和,也亂了節奏。江氏夫婦和江皇后正看得入迷,被打斷後轉頭一看,便看到兩個皇子,怒氣沖沖地對峙着,中間是慘遭分屍的桌子,水果點心撒了一地。
“你們做什麼?!”江皇后一聲輕喝。
周呈文先反應過來,轉頭看向母親,支支吾吾說不出個原因。畢竟為了一盤葡萄打架這種事,對皇子來說,還是有些丟人現眼的。
江皇后只看了一眼便知一二,兩兄弟在皇宮中不對盤也不是一日兩日,動手什麼的也有過好多次,只是這一次是在江府,她顏面上多少有些掛不住。於是那秀眉蹙了蹙,喝道:“都多大了人了,還為了一點小事爭吵,要是被皇上知道你們倆在外面這般德行,看他怎麼罰你們。尤其是呈文你,你是哥哥,謙讓這個道理現在還不懂?”
江凌緊張得看着周呈知,她對她表哥性格再了解不過,能幹出當眾打架這種事不足為奇,但是對於周呈知卻並不了解。初見的印象倒是個單純善良的好少年,但畢竟他是一個有可能變成萬惡不赦的暴君的傢伙,所以還不敢蓋棺定論。
此時只見他面色沉沉,如同蒙上了一層碎冰般寒冷。
周呈文聽母親教訓,自知無理,卻又不甘心,乾脆不滿地在看向周呈知。
哪知周呈知的臉色卻忽然緩和下來。他抱手行禮:“是呈知失禮了,還望皇後娘娘和二皇子殿下勿怪。呈知就先告辭,不打擾皇后和江伯父江伯母的雅興。”
他殺過一次自己這位親二哥,如今重新活過,讓讓他也並非大事,畢竟他是一個要致力於做好人——雖然他真的很想一腳踹在周呈文那張張揚的臉上。
在座的人均屏聲靜氣看着周呈知不緊不慢離去。江凌卻覺得周呈文纖瘦的背影,在夜色燈火中,顯得煢煢孑立。
好在追雲一腳小心翼翼在後面跟上他。
江皇后見狀揉了揉額頭,哼了一聲,朝兒子喝道:“不像話。”
“孩兒知錯了。”周呈文趕緊識時務地認錯。
江皇后怒道:“還看什麼看,興緻全給你們敗光了。”
台上的伶人們早已誠惶誠恐停下來,準備多日的一幕好戲不歡而散。
江皇后拂袖離去,江弘文吩咐下人收拾,頓時忙亂起來。、
周呈文見自己母親走遠,哼了一聲:“都怪那臭小子。”
江渝忙安慰他:“表哥,不就是一碟子葡萄么?你爭那麼起勁做甚麼,你要喜歡吃葡萄,叫下人多上幾盤就是。”
周呈文看了他一眼:“明明是他跟我爭的。”說完,似乎才想起爭端的源頭,他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江凌,走上前一步,道,“凌兒,你看到沒有,我那三弟脾氣壞得很,你可得少跟他來往。”
周呈文的那點心思,江凌再了解不過。這兩兄弟在皇宮裏想必就已經相處不來,現下見到她和周呈知親近了點,便冒起了點莫名其妙的佔有欲,畢竟她才是他表妹。
江凌扯了扯嘴角:“呈知哥哥也就在揚州待上幾日,我不過是同他年齡相仿,盡地主之誼招待罷了。”
周呈文負手昂頭:“反正你是我表妹,我不喜歡你跟他走得太近。”
江渝道:“表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沒聽我爹說么?你那三弟性格孤僻,恰好凌兒同他還算投緣,便讓凌兒這幾天招待他,免得傳出去說我們江家怠慢皇子。”
周呈文鄙薄道:“什麼皇子?父皇根本就沒將他放在心上,還不是因為他外祖父和舅父手握十萬重兵,掌管四方邊境。要不然他能這麼囂張?”
江渝嘻嘻道:“你說的這些我們不懂,但你們畢竟是親兄弟,吵吵也就得了別忘在心上。”說完,他拍了拍自家二哥江灝,“你看我二哥也經常揍我,但我從來沒跟他記氣。是不是,二哥?”
江灝瞪了他一眼:“我看你現在又想挨揍了吧?”
兩兄弟說著便鬧了起來,周呈文到底年少,見狀也加入嬉鬧當中。
江凌作為一個為過人婦的女子,無語地看着這幼稚的舉動,邁着自己九歲身體的小步子不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