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江凌本以為周呈知抱回小可憐,會吩咐下人包紮,哪知他讓下人拿來創傷葯后,竟然親自動手,還用上了隨身攜帶的一方精貴絲絹。

他手法細膩,動作嫻熟,倒像是做過這種事多回。那小兔子也是個勢利眼,當初江凌給她包紮的時候,完全是不情不願輸死掙扎,費了江凌一腦門子勁兒,差點一怒之下,將它讓給江渝去烤了吃。

這回這小東西在人家皇子手下,可真是老實,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只偶爾發出一絲絲的嗚咽。

江凌腹誹了幾句,見周呈知處理完畢,好奇問:“呈知哥哥似乎懂得些醫術?”

周呈知摸了摸小可憐,朝她笑道:“京城有個叫青雲觀的道觀,我常去那兒,跟裏面的若水道長學得一些療傷的皮毛之術。”

江凌聽他提起自己前世的師傅,一時動容,片刻才反應過來,道:“我也想學點醫術,就算女兒家不能懸壺濟世,但懂得幫幾人看點小病也是不錯的。”

她前世甫入京城,人生地不熟,委實無聊,偶然同母親去青雲觀燒香,識得若水道長,機緣巧合認了她做了師傅,學得了些醫術,只是後來進宮,再無機會派上用場。她見過周呈知在青雲觀療傷,倒不知他也跟若水道長學過醫。這樣算來,兩人其實上世倒不只是皇嫂皇帝那點淵源。

周呈知道:“你要是願意學,等你進了京城,我引薦你去拜見若水道長為師,如何?”

聽他這麼一說,江凌眼眶驀地一熱,按着前世的情形,江家返京,還需等上幾年。也意味着她再見到師傅,還得是幾年之後。

周呈知見狀,俊眉輕蹙,奇怪問道:“凌兒怎麼了?”

有那麼一剎那,他幾乎以為江凌跟他一樣,也是重新活過一回。

只是江凌趕緊回神,搖搖頭,露齒一笑:“沒事。”

周呈知眯眼不動聲色地打量她,見她一臉天真懵懂,又稍稍鬆開了眉頭。

兩個孩子最終哪裏都沒去,就窩在靜雅苑照料那隻受傷的兔子。

一直守在外邊的追雲,聽着那院中兩小無猜的嬉笑聲,大半天裏是沒有風也凌亂,都不知凌亂了多少次。

他家小主人可是六歲會騎射,九歲獨自一人圍獵,徒手撕了只山豬。就在這回那場大病之前,還去了趟草原,深入狼群廝殺練膽識。怎麼來了揚州這座江府,整個人風格突變,玩起了珍愛小動物這齣戲碼。

最重要是三皇子殿下,在宮裏誰不知,除了太后,哪個都不親近。怎麼就跟江家小姑娘才頭回認識,倒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妹一般。

當然,追雲只是個習武之人,哪裏懂得這竟然跟純潔的兄妹關係毫不相干。他偷偷摸摸湊在牆邊,瞅了瞅裏面的兩個小傢伙。

唔,江家小姐年方九歲,模樣俏麗可愛,看起來懵懂無邪,確實挺討人喜歡。

自家那平日裏乖張面冷的小主人,此時倒真像個跟他年齡相符的天真少年。他心道小孩子就應該是這個樣,看他小主人現在這模樣,怕不是宮裏上下都會喜愛得緊,哪裏還會怕他。

於是追雲忍不住低笑了一聲。

他聲音很低,江凌自是沒那個耳力聽得到,但卻沒能逃過周呈知的耳朵。

“追雲,你去大門口站着。”

追雲一愣:“為什麼啊?”

“等皇后回來好早些通知我。”

啊?!追雲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皇后回來要他通知,但主人有令,只能照辦。臨走前又看了看趴在地上同兔子說話的兩個孩子。

江凌後知後覺地轉頭,見追雲跟道鬼影子一樣消失,眨了眨眼,露出欽佩的模樣:“追雲大哥功夫好厲害啊!要是我有這麼厲害的近衛,去哪裏都不怕了。”

周呈知淡淡道:“功夫是不錯,不過腦子不是太聰明。而且年紀一大把了,你叫他追雲大哥不合適,叫他大叔就行。”

“我看他還挺年輕的啊!”

“看起來而已。”

江凌對這番話沒放在心上,不過那廂來到門口的追雲,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

江凌作為一個心理上成年已久的女子,對一直受傷的兔子,興趣實則不大,無非是拿着個試探一下周呈知。

但這一試探,實在是超出了她的預想。

本來他將兔子帶回來親手包紮傷口,就已經出乎她的意料,哪知他竟然一直對着兔子興緻盎然,一整天的光陰都浪費在了這兔子身上。看他悉心照料餵食,又拉着她同這不懂人話的兔子說話。江凌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將這善良的少年,同上一世後來那個隨便就將自己妃子殺死的暴君聯繫起來。

一天時光,似乎眨眼便逝,江凌和周呈知沒再出過靜雅苑,飯食都是下人送來這裏。雖然有些無趣,但江凌一點沒覺得不耐煩,反倒因為和周呈知如此迅速的親近,而暗中開心不已。

這改變今世的第一步,如此順利,簡直不要太讓人激動。

江氏是大宗族,祠堂祭祀流程繁雜,皇后和江氏夫婦一行人返回江府,已經是夜幕時分。

追雲很老實地前來報告:“殿下,皇后已經回府上了。”

他話音剛落,暮色中,便有個小身影從後面風風火火躥了進來。

“表妹,你怎麼還待在這裏?前院戲檯子都已經搭好,戲班子馬上要進府開演了。”來人正是江凌表哥周呈文,他話都沒說話,就將江凌拉起來,往外飛跑。

江凌人小力氣也小,還未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拉着跑到了院外。周呈文跑到外面這才想起來裏面的人,停下腳步,轉身大聲道:“三弟,母後知道你素來不喜歡看戲,說要是你無趣就早點歇息。”

說完,人又拉着雲裏霧裏的江凌跑了。

直到跑了好一段路,周呈文才放慢腳步。

“表哥。”江凌抽回自己的手,有些不滿地嘟嘴,雖然知道今晚府中請了戲班子,但也不至於這麼急匆匆,“你跑這麼急做什麼,怕鬼追么?”

周呈文轉頭朝她揚起嘴角笑了笑:“我怕我三弟那個鬼追啊。剛剛一回來,我就聽說你跟那傢伙在靜雅苑待了一整天,哪裏都沒去,我都擔心壞了。”

江凌不解:“你擔心什麼?”

“當然是擔心我三弟他欺負你。他那個人脾氣不好陰晴不定,雖說昨日待你看起來溫和,但多半是因為初來乍到,又是居住在你們江府上。誰知道今天會不會突然變臉。”說完,捧着她的小臉,上下打量了一番,“凌兒,你實話告訴表哥,我三弟今日有沒有欺負你?”

江凌拍開他的手:“呈知哥哥才沒有欺負我。他哪裏有你說得那麼壞,今天我們一直待在靜雅苑,是因為在梅山救了只受傷的兔子回來,他幫那兔子包紮治療不說,還照料了快一整天。”

“什麼?”周呈文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

“我不騙你。”江凌道,實際上若不是她親身經歷,她也不會相信這件事。她見周呈文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撇撇嘴,也不管他,轉身又準備往回走。

“你做什麼去?”周呈文反應過來拉住她。

“我去叫呈知哥哥看戲。”

“三弟他不喜歡這些玩意兒。”

“可是……”

周呈文不滿道:“別可是了,你到底是他表妹,還是我表妹?我這來揚州第二天了,沒見你怎麼跟我親近,倒是跟他熱絡得不行。”

“我——”

江凌剛要開口,卻被人打斷。

“三哥這麼說就不對了,凌兒是三哥表妹不錯。但她是江府小主人,替江伯父招待我這個客人有什麼問題?”周呈知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身後,他不緊不慢走近,“再說了,二哥是我親兄長,你的表妹,不也是我的表妹。”

周呈文被他一席話說得有些啞口無言,支吾片刻,轉移話題:“外面的戲班子馬上要開演,吵得很,你出來做什麼。”

“雖說我在宮裏素來不喜歡看戲,但出門在外就是為了看看各地風土人情,揚州的戲班子想必也有着揚州獨特的韻味,我當然要看看。二哥問都不問我一聲,就斷定我不看,有些說不過去吧。”

周呈文有點訕訕地撇撇嘴:“你要看就看吧。”

江凌道:“我就說要問問的嘛。”

周呈文見自家表妹站在周呈知那邊,頓時更加不悅,哼了一聲,袖子一甩,大步走開。

江凌恨不得他離得越遠越好,最好是從現在開始就討厭她這個表妹,這樣兩人也就沒有後面那些什麼定親成婚之類的事了。她這一世再沒什麼做太子妃當皇后的偉大夢想,她只想安安穩穩平安喜樂地過完長長的一輩子。

她轉頭一看,見暮色下的周呈知臉色有些鬱郁,趕緊安慰道:“我表哥脾氣就是這樣,你別放在心上。”

周呈知少年老成般嘆了口氣:“他是我親哥,一同長在皇宮,他是什麼樣我比你清楚得多。他有他母后疼愛,而眾多皇子中,父皇最寵愛也是他,脾氣自然驕縱了許。”

江凌聽着他略顯憂傷的語氣,雖然他沒有說到他自己,但也能想像出這話背後意味着什麼。因為他跟周呈文截然不同,自幼喪母,父親又不愛。不用他自己說江凌都覺得可憐。

周呈知長了一張十分漂亮的臉,如今年歲又小,稍露出傷心的神色,便有些天見尤憐的味道。江凌畢竟是成年女子的靈魂,看到這樣漂亮又可憐的少年,難免生出一絲憐憫之心,恨不得將他抱在懷裏安慰。

站在周呈知身後的追雲,嘴角抽了抽:他家三皇子扮這副可憐小模樣,又是鬧得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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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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