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兩心相望,似曾相識(一)
“我們……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認識?”他手扶着門把手,突然扭頭問道。
步悠然再次咳嗽了起來,身體的震動帶動着小腹的微恙令她越發感到了不安,她看着楚瑾瑜挪步走至門口處卻又停下,心頓時提起。
楚瑾瑜眼底露出一絲鄙夷與不屑,或許之前原本是對步悠然有着很高的期許,沒想到她這般迂腐固步自封的想法令他感到一絲絲失望,他驀地笑了,“很好,很好……”他起身,負手而立地看向窗外。
步悠然表情微僵,“倘若可以……當然。”
“一畝三分田……”他冷笑睥睨着步悠然,似對這句話感到玩味不已,“亦要相夫教子嗎?”
“當然,”步悠然毫無猶豫地就接話,臉上的笑容看起來無害而簡單,“因為我根本不是你對手,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有個一畝三分田溫飽就好。”
須臾,他忽地綻笑,漆黑的雙瞳猶如夜星般閃爍,令步悠然越發看不透他情緒變化為何因,“我希望我們不是敵人。”
步悠然心底微顫,似覺剛剛說得或許多了一些。
他不是反問,而是平述的口氣。
楚瑾瑜森眸倏眯,“你很了解我。”
她仰頭看他,語氣輕快地問道,“你想我怎樣?想我像是其他人一樣跪在你面前向你求饒?倘若如此,你就會還我們煙館的經營權嗎?就不會來找人騙阿三?”她緊盯着楚瑾瑜看似淡漠的俊顏,輕輕笑了笑,“我想,答案肯定是不會,甚至會變本加厲。”
楚瑾瑜看步悠然完全不在乎的神情,笑容微斂。
步悠然眼眸一抬,心情放鬆,“哦,原來是這個。”
“你明明一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煙館之事為何不來問我?”
步悠然將杯子放在床頭,俯首瞥了一眼床褥,生怕底下真的漏了,輕輕看似不經意地用手一摸,似乎是乾燥,心稍稍安了一些,才想起他的問話,不由一笑,“我有什麼可被好奇的,普通得不能太普通。”她自認為沒有做出任何吸引他注意力的事情,一直以來都處理得很好,至少在她看來是這樣。
楚瑾瑜眉宇輕佻,似乎對步悠然知道他身份並不感意外,他睥睨着她略顯蒼白的臉頰,“你越是這樣,我越是好奇。”
步悠然嘆了口氣,緩了一緩,又抬起頭,“堂堂的一國左相,年紀輕輕坐擁天下近半,不,現在或許已經是掌握了全部的清國商業,不缺錢,不缺美女,想要什麼便有什麼,所以,我實在不敢去猜你難道是為了我那日說的一頓飯來的?又或者是因為我拒絕了白日你送的藥材,一怒之下跑來興師問罪?又或者只是以我作為一個幌子,其實是看上了我們的某一位姑娘?”
“你為何不問我怎麼過來的?因何而來?”楚瑾瑜轉身,坐在距離床最近的一張椅上,與步悠然面對面。
步悠然看他揚起的嘴角,似頑皮的大男孩兒,不由兀自低頭笑了笑,許他就是孩子氣突然泛起才故意說那番話的。
楚瑾瑜似得逞地盯着步悠然慌亂、複雜、疑惑不解的複雜神情,“是你非要問我的。”還無賴地要推卸。
步悠然暗自一驚,那豈不是已經坐在這裏將近三個小時了?就這般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大概是在子時,亦或是比子時要早一些。”
“不想說就算了。”
“想知道?”他詭譎地笑了笑。
步悠然淺淺抿了口,“什麼時候過來的?”
他似生氣地冷嗤,悠然轉身向四方桌走去,倒了一杯白水遞到她的面前。
步悠然咳嗽了一聲。
她撫着胸口,雙眸由怒轉淡地瞅着眼前的楚瑾瑜,他穿着一襲白色長袍,烏黑的髮絲半鬆散,就這般環胸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不知道他來了多久。
步悠然驚魂未定,卻又被這不速之客嚇了一跳,幸好她沉着冷靜,曾經亦是有過幾次這樣的經驗,倒也很快便平復了加速的心跳。
然,一睜眼,卻看到床鋪邊上站着一抹頎長人影,因着外面的燈光還未熄,遂,此人大體輪廓還是可以看到的。
步悠然因為來月事,小腹痛,不想挪動半步,晌午過後就趴在床上,晚上喝了一碗湯便早早睡下,夜裏,突感身下似乎有流動,猛地睜開眼,雖古代的月事帶子很結實,但卻沒有現代加長吸收效果好又安全,想着定是身下紅了一片,懊惱加煩躁地在黑漆漆的屋內床鋪上坐起身來。
姑娘們打扮得紅紅綠綠,花枝招展,卻看不到半個人影兒,直至深夜,敲鑼人第二次走過,才不死心地回了院子裏。
夜色拉開帷幕,原本該是燈火通明,比白日還要熱鬧的兩條街,一條是煙館,另外一條是紅樓,但因朝廷的管制,而變得冷清。
……
步悠然扭頭看向木窗,“現在咱們才去考慮恐怕已經晚了,就像是煙館,早晚都是人家的。”
劉萬娘低頭晦澀一笑,再抬首看向步悠然,“那依你看,會不會是已經有人開始打咱們的主意了呢?”
步悠然站起身,安撫,“媽媽也不必這般說,只是眼么前兒,你考慮的都是我們,只想着給我們多拿些好東西。”
她幽幽地了嘆了口氣,“是我疏忽了……的確該謹慎……唉,”她不由自嘲,“許是真老了,若是以前斷不會這般魯莽。”
“您知是誰送來這些藥材嗎?您又能想得到倘若咱們收下了,明日會有多少人踏破了咱們的門坎兒?誰知道此時此刻在這種嚴峻形勢下送來上萬兩的藥材是好事還是壞事?”步悠然一連串的問題令劉萬娘木怔。
劉萬娘表情微僵,不解地盯着她。
步悠然坐在椅上,逕自倒了一杯茶,“媽媽,您怎聰明人辦糊塗事呢?”
“你傻啊?這些可都是價值好幾萬的藥材。”劉萬娘叉着腰,數落道,“況且在市面上根本買不到,倘若現在用不上先收下亦好啊,何必非要拒絕呢?”
人剛一離開,劉萬娘就扯着步悠然的手臂向樓上走,進了屋,掩上房門。
男子面露為難,但步悠然的態度堅決,亦是沒有辦法,畢竟不能強人所難地接受,只得原模原樣地搬了回去。
“您儘管回去將我原話轉告,倘若他有任何不滿,可親自來找我。”這番話說來也很搞笑,送人之物別人不接收亦是常有,他會有何不滿呢?可是沒來由地,步悠然就是知道,楚瑾瑜會不滿。
男子眉頭蹙攏,“可是主子……”
步悠然眸光淡掃向面對着她站立的男子,先是一揖,“感謝您家主子的好意,只是,我現在身子已無恙,還請收回這些珍貴藥材。”
他楚瑾瑜三番兩次地影響她的生意,她都沒有斤斤計較,反而用平常之心來面對,不過就是想要遂自己的心,平淡生活,而現在面對着這些無勞而獲的物品,一旦收下便會風波四起,她又怎能去接受呢?
這些藥材不能收,縱使珍貴到可以轉手賣掉賺很多的銀子,亦是不能碰一下。
所以,
而今後,於朝廷而言,步悠然三個字成為了間接阿諛奉承的對象,於百姓而言,她即將和姦臣左相劃上等號。
眼下他突然興師動眾地送來這麼多名貴藥材,以現在如同驚弓之鳥的局勢,定不在一個時辰之內,以風一般速度傳到朝廷上下,縱使楚瑾瑜隱瞞身份,縱使她步悠然只是一個民間小人物,可亦會轟動全城,再以朝廷各種上下拉網式的暗地調查,定早晚知道她步悠然背後有人,而且此人即是朝廷現在唯一說話有力度的左相罩籠。
倘若是在以前,步悠然可能不會有所懷疑,可現在……這一系列政策是他所出,又先後將阿三煙館使計收購走,現又害她最後的收入來源之地生意蕭蕭瑟瑟。“打”她的是他,“捧”她的還是她。這是要鬧哪樣?
可楚瑾瑜又為何?
況且想來她與朝廷現在頗熟悉的人,也僅有趙彥華和楚瑾瑜,可趙彥華與她還未到姐妹情深地步,且現在她定為情困,難以脫身;遂,答案一想即出。
可放眼整個清國,惟有一人可以這般,那便是新上任的左相楚瑾瑜。
步悠然快速打量,看此人雖穿着普通便衣,但看氣質身材應當是習武訓練有素之人,遂,初步斷定是個朝廷當兵的,再看向他身前的那些草藥,上面註明着每一味葯的名字,有穿山甲、人蔘、鹿茸等均為珍貴藥材,可見其背後財力還是權勢都具有,那麼既然可以送人,就說明此人獲得這些藥材絕不費吹灰之力。
“步姑娘,在下受人之託,給您送來這些草藥,共有七十三味,另今日晌午過後會有郎中為您過來把脈。”一男子穿着灰色長袍,拱手行禮。
兩人走了出去,隨着採菊來到正廳。
“藥材……”步悠然亦站起身,看向劉萬娘,她眉宇微挑,表示也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