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白衣斂 赤衣凶
我擠開人群,站到了裏面。正好看着一張蒼白的臉轉向我這邊,瞪着渾圓漆黑的眼珠。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聽旁邊人說是跳樓死的。那女子渾身****着身體,脖子被摔斷了,扭過了頭,頭下一片血紅,周圍的水泥地旁邊還迸濺了幾點白漿。不過,最讓人膽寒的是,那女子身上蓋着的那件大紅色衣服。
****着身體,上面蓋着一件大紅衣。我隱隱覺得有些渾身發涼,手指不由的緊緊扣着那陶罐的內壁。正當我準備扭頭走開的時候,卻恰好瞥到了一抹漆黑色。
我又看見那個穿着黑袍的男人了,那詭異的黑袍跟那略顯削瘦的背影,我絕對不會忘記跟認錯。我甚至懷疑這件事就跟他有關係。****的身體,為什麼又要給她蓋一件紅衣呢。這衣服明顯是后蓋上去的,可為什麼四周的人都不覺得奇怪呢?
我不疑有他,扭頭就朝家走去。我一向信奉的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湊個熱鬧也就算了,我可沒那功夫在現場冒充警察破案。畢竟,我家裏可能也有一個“鬼”。
我家那棟樓是朝陽的,但是樓梯間裏卻是背陰的,就算是大白天,樓梯里也涼的夠嗆。尤其是四樓,我每次從四樓路過,都會感覺有一股涼風吹過來,搞得我頭皮發麻。
我迅速的上樓,手裏捧着那陶罐,剛掏出鑰匙,就聽見屋內有一陣咀嚼東西的聲音,我聽了一陣發毛,整個身上全是涼意。家裏不可能有人,但那種咬噬骨骼的聲音,我從門口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打開門。我能想像到,一個穿着紅色衣服的身影,蹲在沙發邊啃食着家裏的每一樣東西。
突然,我瞳孔一縮,紅衣……墜樓女孩,我發現,我似乎忽略了什麼,再也來不及多想,猛地打開房門,忽的一陣涼風從屋內吹向屋外,一股發霉的臭味熏得我幾乎要嘔吐出來。
雖然我不是很講究個人衛生,但家裏還不至於有什麼東西會發霉。我拎着罐子小心翼翼的走進了屋,家裏的狀況就像招過賊了一樣,到處一片狼藉。
牆壁上跟窗戶上被摁滿了血手印,室內能毀掉的東西都毀的差不多了。不過,讓我生疑的是,我的卧室卻一直完好無損,尤其是靠近床邊的地方。
忽然,“砰”的一聲在身後響起,我連忙回頭,卻親眼看見房門被咔咔咔的反鎖上了。就如同恐怖電影裏面演的一樣,我的心臟此時砰砰直跳,彷彿快到了喉頭馬上衝出嘴巴了。明明是盛夏的大中午,我卻感覺渾身陰冷。
我雙手合十,掌心裏夾着法讓送給我的佛珠。我不敢四處張望,怕看到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不過我仍然感覺,我的後背像是被一隻眼睛凝視着,那種感覺非常難受。
不過,從我進屋開始,最初那種咬噬骨骼的聲音就消失不見了,應該說沒有任何聲音,一切都像是我的幻覺。但我知道,“它”,還在這個屋子裏。
我把陶罐放到我的床頭柜上,然後一下子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氣。我能感覺到繃緊的神經連帶着讓我的太陽穴變得僵硬無比,我從枕頭下面抽出那本《百鬼夜談》,隨意的翻了起來。
應該是潛意識裏想要看看有沒有什麼能捉鬼的辦法。不過我這一翻,卻恰好看到了讓我毛骨悚然的一頁。
根據《百鬼夜談》記載,這鬼其實也分善惡,早在古時便有魑魅魍魎魈魁魃的說法,不管是冤魂猛鬼,其實都是枉死的人所化。
所謂人死有靈即為鬼。那麼什麼叫枉死?陰曹地府崔判官手裏有本生死簿。上面記載了所有人畜萬物何時生,何時死。俗話說閻王叫你三更死,哪敢留你到五更。而在古代,一些忠臣佞臣,這些人大多數都是被斬於劊子手刀下。
這些人大多都帶有怨念或者遺願未報的執念,這就是靈,而這靈不散,就變化成鬼。而且由於在陽間枉死,雖然已經變成鬼了,但在生死簿上,陽壽差一分差一秒,鬼差都抓不得你,你也下不了陰曹輪不了回。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就好比說你的陽壽有一百年,但是你活了五十年就被人殺了,那麼你就有怨念,有怨念就會化為鬼。而這個時候,在生死簿上,你的陽壽則還有五十年。這五十年不過,你就是條孤魂野鬼,註定下不了地府。
而被這劊子手所殺的人,它們的魂被囚禁在這養魂皿內。經過數百上千年,陽壽已盡但是仍舊下不得地府,它們在這養魂皿里互相廝殺最後存活下來的叫厲,也就是俗話說的厲鬼。
但其實正確的來說,它們已經不是鬼了。這人有陽壽,鬼亦有陰壽。這人靠天材地寶延壽,鬼則靠吞噬同類延壽。《聊齋志異》有云:“人死為鬼,鬼死為魈,鬼之畏魈,猶人之畏鬼也。”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人死了之後變成鬼,這鬼死後就變成魈,這鬼害怕魈,就像人害怕鬼一樣。
蒲松齡的《聊齋志異》雖然也是半真半假,但這東西信則有,不信未必無。
而《百鬼夜談》裏關於這魈的,還有幾句話是這樣說的。
魈無善,乃大惡。這人死化為鬼其實是身無寸縷的,所謂看見身穿白衣的鬼,其實都是家裏人所燒的壽衣,但是不管你燒什麼顏色的壽衣,穿在鬼身上,那就都是白色的。而生前做了善事,喝完孟婆湯準備投胎的鬼,身上是穿紫衣的。
而這大紅衣,則是鬼化惡鬼,吞魂****之後所穿的衣服。這種鬼,即為惡鬼,是為魈。
所謂“紫衣薄,無衣鬼,黃泉奈何等君歸。白衣斂,赤衣凶,陰差無常近無蹤。”揚揚洒洒二十六個字,是修道探陰抓鬼之人流傳了幾百年的歌謠。
我看到這,不由的眼角一陣抽搐,心想這次可真是碰上硬點子了,那養魂皿里跑出來的不就是魈嗎。我用力的撓了撓自己發麻的頭皮,心想這《百鬼夜談》裏都沒提過怎麼收服這魈,難不成真是我命該有此劫?
我把書放下,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忽然,我發現天花板上脫落了幾塊牆皮,我下意識的盯着那個位置看了過去。一絲暗紅色的液體慢慢順着牆角流了下來,我瞪大了眼睛。那液體從一絲變成一縷,然後竟然如河水般從牆角流了下來。嘩啦鋪滿了整個地板。
我嗅到了那股讓人作嘔的濃重血腥味,一地鮮血。我來不及多想,拿起床頭的《百鬼夜談》就往外跑。踩着那一地粘稠的暗紅色鮮血,我的心跳砰砰作響,那種劇烈的跳動感讓我感覺心臟會透過胸口蹦出來了一樣。
我發瘋一樣的砸着防盜門,那門鎖卻像生鏽了一樣動也不動。這時候我的耳邊傳來了一陣“咯咯”的怪笑,笑聲中透着一股沙啞。我不敢回頭,只是拚命的扣着門鎖,希望它能像平時一樣打開。
我想大喊,但不管怎麼用力,喉嚨里都沒有一點聲音。我心裏苦澀的想,林悲啊林悲,你還真應了你的名字,一生就是個悲劇。
那“咯咯”的笑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近。
我的手指在發顫,那是一種讓我感覺到無力的顫抖。
粘稠的暗紅色血液順着我的腳慢慢逆流到我的腿上,我甚至能感覺到那種溫涼的觸感。我放棄了,頹然的把手從那門鎖上收了回來。
正當那血液逆流到我脖子上的時候,一個悅耳到詭異的笑聲出現在我耳邊:“你要去哪啊?”
我猛地轉頭,一個穿着大紅色衣服、有着一頭長發的美麗女子站在我的旁邊。
我猛地咽了口唾沫,想要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的臉極其蒼白,長得也極其美艷,左臉隱藏在她那漆黑的秀髮之下。
她把嘴唇貼在我的耳朵上,纖細的雙手不斷地在我的身體上遊走。我的眼角一陣抽搐,心想這鬼不會是寂寞了吧。不過此時的情況卻也由不得我亂想,結果就在我一轉頭的瞬間,那張本來極美的臉孔卻突然如牆皮般一塊塊剝落,露出裏面腐爛猙獰的臉孔,我甚至能看到她眼球下面蠕動的那一條條米粒大小的蛆蟲。
我猛地張大了嘴巴,想要大叫,但就在這時。那粘稠的暗紅色鮮血猛地湧入到了我的嘴裏……
“啊!”我怪叫一聲,猛地從睡夢中驚醒。滿頭是汗的坐了起來,不斷的喘息着。那場夢太真實了,也太驚悚了。我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心想還好是個夢。
我抹了把臉,掏出衣服里的電話。原來我這一覺直睡到了晚上七點。
我撥了個號碼。
“喂,六爺嗎,我是林悲。”我心裏仍有點害怕,心臟砰砰有力的在我的胸腔里跳動。
電話那頭,馬六指問我怎麼了,又出什麼事了。
我抿了抿嘴,說我現在打車過去,要不估計明早我就得讓家裏這東西給嚇得從這五樓跳下去。
馬六指說了句好,就掛了電話。
我沒敢再在家裏停留,抄起床頭的《百鬼夜談》跟我爺爺的筆記放在懷裏就出了門。我甚至都沒確定拿沒拿鑰匙。對於我來說,現在這個家,能少回來一次,就盡量少回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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