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眉峰聚 八字輕
我出門打了輛車,直奔天台市唯一的寺廟,清水寺。
在車上,我想了很多,其實馬六指說的話,在我心裏也泛起了一層漣漪。《百鬼夜談》確實是本奇書,若是下苦功夫學一番,倒也不是未嘗不可。只是我怕遭孽。
小的時候,老管家曾經跟我說過,吃陰間飯的都有孽,也就是佛家所說的障。殺鬼收鬼,泄漏天機,這都是孽。若是孽造的多了,那就要禍延子孫。
想起小時候家裏那條紅鯉魚跟我父母的突然死亡,說真的,我心裏沒有坎那都是騙人的。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在心裏給自己下了個決定。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
到了清水寺,我剛一下車,只覺得一股勁風吹了過來,吹得我頭皮發麻全身發冷。在這熱的能曬死狗的大夏天,有這樣的感覺是絕對違和且詭異的。
難道說這寺廟真有效果?我眨了眨眼睛。
清水寺不大,門臉也很舊,但奇怪的是,院子裏的主殿卻彷彿一塵不染,恍若從未沾染過灰塵一樣的光亮。
我看着那發舊到略微破損的牌匾,邁步走了進去。
我剛跨進寺廟,就感覺自己後背的那股涼意瞬間就蕩然無存了。一聲沉渾的佛號從耳邊響起,我抬頭一看,一個白須無發、身披袈裟的老和尚,站在那大殿門口靜靜的望着我。
那袈裟跟西遊記里唐僧穿的錦斕袈裟沒什麼兩樣。見我朝他走去,老和尚慈眉善目的沖我鞠了一躬:“阿彌陀佛。”
我有些尷尬,還沒來的及說話,那老和尚便眯笑着看着我說:“施主怕是撞到邪物了吧。”
我有些發愣,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心說這也太他媽太神了吧。干我們這行的,打交道的無非就是三種人,黑市的,摸棺的,陰陽先生。前兩者基本沒有什麼作假的,可最後一種,這些年我見過不少裝神弄鬼最後連個屁都看不出來的。
這也是現代人不相信鬼神之說的一個重要原因。我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老和尚,約莫六七十歲的樣子,一抹銀須垂到胸口。慈眉善目,身體乾瘦的讓人有一種一用力就能把他胳膊掰斷的錯覺。
“大師,不瞞你說……”我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給他說了一遍,不過對馬六指的事是隻字未提。我怎麼知道現在佛家跟道家還對不對眼,別到時候我一說出來,這和尚再不給我看了。
老和尚看了看我手中的陶罐,低聲說了句:“阿彌陀佛。施主既然被邪魅纏身,貧僧自然不能置之不理,我這裏有一串佛珠,你先拿回去。”說著,那老和尚就從手腕上摘下一串佛珠。
我接過這串佛珠,心中大喜。這串佛珠上有十八顆珠子,上綴一百零八根紅色細線。“三通”是一顆雕刻的栩栩如生的佛面。珠子呈褐色,很明顯是老和尚戴的時間太長所導致的。
“這串佛珠伴我多年,名號金剛菩提,能以無上金剛佛法摧毀一切妖魅邪禍。如果能救施主一命那更是再好不過的,阿彌陀佛。”老和尚的佛號很沉渾,就像是幾十個人在一起誦經一樣。
我小心翼翼的把這串佛珠戴在腕上,雙手合十沖老和尚鞠了一躬。我自己就是做古董生意的,也不是沒見過特別名貴的佛珠,相反,我對佛珠還很有涉獵。
例如說這十八顆珠,代表的是佛家十八不共法,也就是指其他聖賢所不具備的十八功德,也表示佛家十八界。其講究的是內六根界,外六塵界,六識界。
這一百零八根紅線代表的也就是百八煩惱,也就是人的一百零八種煩惱。簡單來說大抵就是五種:貪、嗔、痴、慢、疑。也就是貪婪、怨恨、痴蠢、傲慢、疑惑。
這金剛菩提又叫金剛子,是佛教典籍里須彌山上的金剛樹所結的果實。果實堅硬無比,能剋制百界內五鬼八陰,密宗若是有人吟誦金剛經或者修行金剛部都手持一串金剛子。驅邪避禍,可增吉祥。
這金剛菩提也寓意佛家怒目金剛,擒龍吞鬼,無所不能。
我一再的謝過老和尚,畢竟這樣一顆佛珠並不是誰都捨得送的。這時,主殿裏突然走出來一個人。這個人我見過,當初買下那陶罐的時候,他就在我旁邊。
依然是那般模樣,穿着一件從頭蓋到腳的黑色長袍。
“顧施主。”那老和尚見那黑袍人,轉身敬了個佛禮
“真奇怪,你怎麼還沒死?”剛一見我,那黑袍人便說了這麼一句,冷冰冰的。
一聽這話,我心裏頓時湧上一股怒意,我跟他不過是一面之緣,再加上這兩天被這事鬧的,頓時張口罵道:“你******會說話嗎,你怎麼還沒死?”我本來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聽到他這句話,自然要火的。
菩薩也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我堂堂七尺男兒。
那黑袍人沒再說話,但我能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冷意,那兜帽陰影下的臉孔仍然模糊,只露出一個白凈的下巴。
“善哉善哉,佛門清凈地,望兩位施主自重。”老和尚皺了皺眉朝我們兩個微微鞠了一躬,雙手合十。
我有些拉不下臉,趕緊還了個禮。那黑袍人卻沒做什麼表示,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法讓禪師,今天我就先走了。不過你想要救他……”那黑袍人把頭轉向我,用力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回頭看向老和尚:“你看看他手上的罐子是什麼東西吧。”
說完,那黑袍人就從我身邊走了過去,他剛一走,我的肩膀就疼了起來,跟第一次相比更加的刺痛。我心說這小子手勁真不是一般大,單挑還真未必打得過他。
我盯着法讓禪師,他的表情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只是那黑袍人拍我肩膀的時候,他微微皺了皺眉,隨後在看到我手中罐子的時候,法讓禪師才用有些驚訝的表情看了我一眼。
“這位施主……阿彌陀佛,這可是養魂皿啊。”法讓禪師那表情就好像是在跟我說,你怎麼還沒死一樣。這個養魂皿馬六指已經跟我說過了,不過看法讓禪師的表情,我隱隱感覺這個東西未必會那麼簡單。
見我沒吭聲,法讓禪師嘆了口氣說道:“這皿應該是戰國時期的,流傳下來不知道多少年了,就怕這裏面不是普通的厲鬼。況且施主面相也是輕命相,貧僧怕施主過不去這個坎啊。”
我一聽這話,連忙問道:“禪師,輕命相是什麼意思?”這法讓禪師想必道行也很深了,言談舉止也不是一般和尚能比的,他說的話大概也不是子虛烏有。
“貧僧沒入佛門之前也修過一些旁門左道,入了佛門本應該六根清凈,但奈何施主確實有性命之憂,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恕貧僧多言幾句吧。阿彌陀佛。”法讓禪師雙手合十,然後看着我。
“眉峰聚八字輕,薄涼唇易遇陰。這面相就說明了施主這輩子註定是個招陰易遇鬼的面相。”法讓禪師眯了眯眼睛,仔細端詳着我的面相。
我一聽這話心裏也是一驚,因為這話我曾經在老管家那裏聽到過,小的時候,老管家就曾點着我的額頭說過我的面相不好,記得那時候,他還拿了幾樣東西給我,可那個時候,我正值青春期,整個班級都崇拜毛主席,天天背毛主席語錄,我哪敢搞這個歪門邪道。
現在想想還是挺後悔的。見我低垂着頭,一臉苦澀的樣子。法讓禪師嘆了口氣,問我生辰八字,我隨口就告訴給了他。
剛說完我就有點懵了。這佛教素來講究因果循環超脫頓悟,什麼時候還整上生辰八字掐指算卦了?
我心中有疑,但不敢發作。想要看看這法讓禪師究竟想幹些什麼。
佛教主超脫輪迴,掃地恐傷螻蟻命,飛蛾撲火紗罩燈。拈花一笑,這講究的是個順其自然。道教主以凡煉仙,順為凡者逆為仙,仙凡只在一念間。白日飛仙,這講究的是個逆天而為。
這一逆一順,自然就有了後來的自古佛道不相依。
“施主,你是不是骨重七兩?”就在我多想的時候,法讓禪師猛地說出一句話。
稱骨?我猛地打了個激靈,沒想到這老和尚連這玩意都會。這稱骨說的就是袁天罡當年所創的稱骨之法。用一個的人的生辰八字來算骨重,這骨越重命就越硬。
我有點恍然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雖然我知曉這稱骨之法,但我還真不會算。這種事又跟我生意沒多大關係,我也就沒深記。這次倒是這法讓禪師提起來才讓我想了起來。
“施主可能有所不知。這稱骨法最好的命是七兩二錢,那可是大富大貴之命,你這七兩命就算的是萬里挑一的好命了,可這跟你面相卻不符啊。如果你給貧僧的生辰八字是對的話,那麼應該是有人幫你壓過命。”
法讓雙手合十,對着我說道。
我不懂什麼叫壓命,這個詞就是在《百鬼夜談》裏也沒出現過。但是我可以肯定這個詞彙也絕對不會出現在佛教里。法讓沒出家前究竟是幹什麼的?我心裏不斷地揣摩,眯着眼睛。
兩人再談了一會,我就轉身告辭了。法讓說讓我把這陶罐先寄存在他哪,被我拒絕了。我想這東西應該跟“種劫”的道理是一樣的,那厲鬼已經跟着我了,恐怕別說把這個罐子寄存給別人了,就是當場摔碎了也不會有用。
我打了輛車,在回家的路上不斷回憶這兩天的事情。盜墓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兜售明器,黑袍人,陶罐,一條條線被我捋出來。本來我並沒有想這麼多,但今天見過法讓之後,我突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就好像感覺是有人給我下了個套,而我在不知不覺中着了他的道。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車停了。“嗞”的一聲剎車聲。我拍了拍司機的後座問怎麼了。那司機叼着煙向窗外望了望,然後告訴我,前面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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