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在這年處
一灣秋水河沿,艷陽天。垂釣柳旁倒影映愁顏。思鄉岸,隻身盼,去留難。驚醒夢回相見未成歡。
東京汴梁,大城套小城,外城套內城,一條蔡河穿城而過,蔡河綿延,一路向南,向南,向南的地方有個隸屬京畿的扶溝縣,縣中有鎮,名赤倉。
赤倉鎮上崗村,村邊有河,即扶溝河。
秋季河水潺潺,有垂柳岸,有白雲天,有洗浣石板,還有樹下少年垂桿釣一彎。
少年眉清目秀、鼻直口正,上身一件粗麻坎肩,下身一條粗麻八分褲,腳上套有一雙草鞋,準確地說是帶了幾條攔繩的稻草人字拖。
瞧那人字拖鞋底兒青黃相間的顏色,再看看河兩岸還未被收割的稻子,就曉得草鞋原材料出自哪裏。
河邊垂釣者有五、六人,個個閒情逸緻,惟獨樹下少年滿面焦慮,那皺起的眉頭和緊抿的嘴唇,把倔強和無奈合二為一。
少年腳前的河邊有幾條草繩用石頭壓住,繩子順進水裏,不時前段有魚跳出,又因草繩穿鰓而過無法掙脫而落回,並有血水浮於河面。
少年雙眸本是清澈,此時卻木木無神,直到釣竿突然下垂,他才緊握釣竿使勁上揚、後仰,待一條一尺半長的鯉魚舞動着身體被突然拉到空中,他的目光才閃過一絲欣喜,只一閃,又歸於麻木。
一尺半長的鯉魚在水中的力氣是很大的,只是它沒有準備,落地后,它還睜着大眼睛來表達不甘,身體扭着,在地上一蹦一蹦,想回到自己原來的地方。
少年兩步邁到鯉魚旁邊,手上拿草繩比量幾下,搖搖頭,乾脆把魚抓着扔到更遠的岸上,他怕草繩經不住魚在水中掙扎的力道。
一尺半長的鯉魚被釣上,左近其他垂釣者見了登時往近處湊,少年看看天,似乎沒有繼續釣下去的打算,走到石頭壓住的草繩旁,把九條草繩提起來,另一端是九條一拃到兩拃長的草魚,有五條已經不再動彈。
湊過來的釣魚愛好者依舊如昨日般打量少年釣竿上的漁線,有新來的開口:“娃兒,釣線不錯啊。”
點點頭,少年沒避諱,而是誠懇地說道:“嗯!就指望用它釣來魚,換口飯吃。”
“娃兒,今天去我家吃,晚上跟我那劣孫擠一擠。”一年歲比其他人稍大的開口邀請。
“好啊,我把魚賣了就去,勞煩張伯了。”少年看上去很高興,分出兩條草魚,要遞給對方,意思是讓對方拿去做菜。
對方沒接,轉身指指來的河邊:“我釣到兩條鰱子和一條黑子,晚上早些來。”
“嗯!我先去賣魚。”少年沒多費口舌,把漁線解下收好,釣竿直接立在樹旁,用粗的草繩把鯉魚穿住,提着十條魚匆匆跑走。
看他遠去的身影,剛才出言邀請的人輕輕搖頭,嘆口氣,說道:“多好的娃兒啊,可惜家門不幸,遭了水災,只活他一個,今年虛數才十四歲。”
旁邊另一人接口:“是呀,六天前見到他時,他還遭了火,頭髮燒了,渾身上下沾滿黑灰,只腰間圍個草編的席子,還有掖進席子上的一團漁線,娃兒長得清秀,讓人瞧了可憐,村東頭瘸腿老齊,給他口飯吃,又掃了柴房讓他鑽進去住,當成要飯的答對。”
“可是沒想到啊,這娃脊樑直着呢。”姓張的又跟着說:“聽老齊說,第二天,天蒙蒙亮,娃兒就起來在院中提倆兒木桶到河邊,給房門口的缸打滿水,又尋到掃帚把院子掃上一遍。然後就是我們幾個看到他到河邊釣魚。”
除了從別村新來的人,其他人都知道接下來的事情。
少年釣到魚,走上二十多里,到鎮子賣掉,回到老齊家也不提錢,直接把賣魚的錢換成油鹽擺灶台上。
等吃過飯,趁天還亮,又到柴房把粗木頭拽出來,用斧頭劈成小瓣兒,劈夠燒一天的就不再幹活,鑽進柴房睡覺。
翌日起來依舊看水缸水差多少,補滿,再釣魚。
問他為啥不多劈些柴火,答:剛逃難過來身子骨弱,怕把自己累病了,等將養好了再多幹活。
人群中有外村過來溜達的人聽了,跟着嘆息:“唉~!多好的娃兒呀,知道叫什麼嗎?”
“問過,娃兒也說了,姓徐,叫徐寶,說家中未遭災時,請過夫子,夫子早早起了字,玉珏,待其及冠就用,淮南東路那邊的人,口音聽着,略有不適。”姓張的把少年的情況介紹一番。
“呦!還是個識字的?你們上崗村可是方便了。”鄰村的人登時羨慕,識字的人平時用不上,關鍵時刻官府到村裡貼個告示,離家的人從遠方請人寫家書讓別人帶回來,識字人的作用就體現出來。
可以幫你念告示,給你讀家書,並且幫你再寫回去一封,如果他願意的話,還能教教村中使不起錢念書的娃娃,不求多教,只要娃娃能把自己的名字寫出來,再背上幾首沒聽過的詩,了不得呦!
別人說少年的時候,少年徐寶正着急趕路,從河邊出發,到達鎮子,有二十里的路要走,得用上大半個時辰,回程依舊如此。
倒是在賣魚方面徐寶不擔心,他每天都能很快賣出去。
只不過這種生活他不喜歡,他知道現在是寶元二年,北宋時期,還清楚當今皇上是趙禎,以及那個位於西夏的元昊很狂妄。
但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自己要回去,回家,家中有許多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還有一個漂亮又有才華的未婚妻。
原以為自己從虎口逃出來了,結果跑到了北宋,早知如此,還不如在虎口裏面獃著,沒事兒的時候拿槍跟另一派的人衝突衝突,丟幾顆手~雷什麼的,只要小心點就不會被打死。
相信村裏的人和未婚妻正在努力尋找自己,據說國家的諜報人員已經接觸到外圍了。
自己有着一大群親人的村子可是勢力龐大,未婚妻還是最年輕的院士,自己等一等就好了,何必逃跑,不就是被一個緊鄰着邊境的國家某勢力抓住當大頭兵用嘛!被用了兩年都堅持下來,怎就沉不住氣呢。
“老婆,嘟嘟,我想你,我變小了,變到了別人正常剛上初中時的樣子,嘟嘟,你努努力,做個儀器什麼的把我傳回去,或者把你傳過來,最好是把咱一村人全帶來,大家一起快快樂樂的,在哪生活不是生活啊,對不?”
徐寶一邊快步前進,一邊嘟囔。
他本來就是個孤兒,吃百家飯長大的,主要是在村長爺爺家吃,準確地說是太爺爺,然後從小就跟自己的未婚妻馮媛馮嘟嘟一起聽課,一起吃飯,一起玩耍,一起睡覺。
課是聽太爺爺和退休的某省原省~長講,還有從市~長書~記退下的人也臨時代堂課,沒辦法,村子裏面的高官太多。
除了高官,還有商人,從村子出去,到外面發展,退休或不想幹了就回來,一代頂一代,村長太爺爺以前就是一省高官。
所以村子還是村子,卻一點不貧窮,景色好,有山水環繞,可以使用電、天然氣做飯,也可以自己燒柴火,能玩手機,當天氣不好、十幾公裡外的信號基站連接不了時,可以直接連衛星。
村中還有一個專門的醫療站,裏面有不少厲害的醫生。
村子地方好,環境優美,卻從來沒有人敢為了占這裏賺錢而玩強拆,村子通向外面有一條寬五米二的路,常規車可以并行和對行,路況很好,不存在因下大雨而塌毀的事情,真要是路基被沖水沖壞,就得有人丟官,至少是正廳~級的,實權的那種。
若是想去外面着急,嫌路遠,那就只能乘村子後面停機坪的某架直升飛機離開,去相對距離近的地方就坐小飛機,遠的自然是大飛機。
所以自己想回去,哪怕同樣都是村子,哪怕現在的村子距離東京開封直線距離才六十多公里。
想家,想嘟嘟,都定完親了,如果不是自己聽說邊境那邊的國家的玉礦里出現特殊情況,自己就不會過去,不過去就不能被人抓住當大頭兵。
當初自己都表明身份了,為啥沒人信?早知如此,就應該等等,而不是自己逃跑,等村裡人把自己救回去,讓在外面做大買賣的三爺爺動用經濟手段收拾死他們。
村長爺爺我想你,您是不是知道我要過來,所以從小就教我們各種中華古典知識,外面的孩子學‘秋天來了,樹葉黃了,一群大雁向南飛’,您教我們‘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無恆產而有恆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恆產,因無恆心’‘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
說實話,村長爺爺,您別看我平時挺機靈的,五哥和十六哥在這方面比我強,能換一換不?主要是他倆的毛筆字也比我好,您都誇有魏晉之風呢。
讓他來換換我唄,我回去繼續努力讀書練字,嘟嘟可是您親的從孫女。
徐寶近幾天來趕路是總是思緒飄飛,一個是可以忘記趕路時的距離,另一個是以前十六哥總跟自己吹牛,說他的學問到了古代如何如何,那就來唄,何必在一個縣裏當三把手,上面還有兩個人壓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