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來時裝備成舊
書聲朗朗伴春秋,白雪皚皚斷水流。一切已隨埋掩去,鴨鵝犬狗繞思稠。
徐寶按照之前記下的位置,站到車把勢家的柵欄外,犬吠聲先響起,自己倒是不用喊了,聽到狗叫,主人出來喝止。
是個婦人,疑惑地看向院外站着的大孩子。
徐寶連忙打招呼:“是有兩匹騾子的程大伯家吧?我是上崗村村東頭齊爺爺家的,來時賣魚坐大伯的車,把魚賣了,突然想吃糖,結果不小心買多了,給弟弟留下兩份,我回去就能把剩下的吃掉了。”
說著話,他把兩包一兩的紅塘掛到柵欄上,擺擺手:“謝謝程伯伯,我先回去了,伯母您忙您的。”
兩包拴着繩子的糖還在晃動,徐寶已經跑遠。
婦人愣是沒反應過來,直到看到有人跑,狗再次叫喚把車把勢引出來,她還盯着掛在那的兩個小紙包看。
“誰呀?”車把勢問。
“一個半大的孩子,說坐了你的車,他賣魚買糖買多了,分出兩包給弟弟吃?”婦人回答。
車把勢來到柵欄邊,把兩個小包拿下來,糖倒是不多,但他的神色卻複雜,嘆口氣說道:“齊瘸子算是走運嘍,過幾天正好有一趟去上崗村的活,我跟他喝兩杯,讓他好好顯擺顯擺,呵呵!”
“這糖給誰的?”婦人還是疑惑。
“給我家最小的孫子的,回想起來,那孩子是故意問出來的,還問我什麼騾子踢不踢孩子?哼!賊精賊精的,送糖?早知道我應該說我孫子十四歲,正在讀書,我看他能送套文房四寶不?呵呵呵!”
車把勢不笨,之前氣氛稍顯尷尬時,那孩子就問起養騾子的事情,接着話鋒一轉,問踢不踢孩子,自己就把四歲的孫子說出來。
誰能想到那孩子有這等心機?但還讓人無法生氣,人家孩子也是為了維護齊瘸子,好命啊,齊瘸子的飯沒白給。
他把話一說,婦人跟着笑,說道:“那孩子真不容易,受過難,懂事兒,主要是心不壞,知道感恩,就怕遇到那白眼狼。”
“許是大奸似忠呢。”車把勢說了一句。
婦人白他一眼:“可算是讓你學個詞兒,還大奸似忠,跟你奸還是跟你忠?我看這孩子好,長的也俊兒,可惜咱家沒適合的女娃兒,不知以後要便宜誰。”
徐寶抱着骨頭和肉皮不舒服,乾脆把上衣脫下,包起來,甩在肩上往村裡跑,一蹦一跳的動作適合這個年齡段孩子走路的借力方式,而且讓人看到也不突兀。
換成他過北宋之前,要是同樣的方式跑,若遇到好心人,能被精神病院的人給抓去,然後就是神經抑製劑和電療,一直把他治療到用猴皮筋做彈弓打人家玻璃為止。
來時有車,回去步行,倒是有騎馬的人路過,僅僅掃他一眼,沒有邀請他雙騎的意思。
‘嘟嘟我又想你了,想起和你同乘一騎的時光,還記得嗎?那時我們在草原旅遊,我說策馬奔騰,你說千萬小心,繞着圈跑,不要往圍欄上撞,我說感受下古代八百里加急的節奏,你說六百里已經算是不錯了,最後馬場的主人說死都不讓咱倆騎第二圈……’
徐寶的思鄉病又犯了,或者說是想媳婦兒的病。
帶着對另一邊故鄉和嘟嘟的濃濃思念,路途的遠近似乎不再重要。
走着走着,他走到了上崗村所在的墳塋地,上崗村名上崗,其實沒有崗,這邊是平原,按他來時的那邊來說是河南地界,按照唐朝時期叫河南道,把山東也包括進來了。
當然,唐朝沒有開封這麼大的東京城,開封往西那是洛陽。、
他知道東京,而且不但有東京,還有南京、北京和西京,許多人提起東京首先想到的是日本首都。
不過他所在的村子一提東京第一個想到的卻是北宋都城,而且很自然地帶出一個詞‘夢華’,叫‘東京夢華’。
徐寶學過這段時期的知識,他不是村裡最天才的,可無論天才與否都要從頭學,古代怎麼教,村長爺爺就怎樣教,一律小矮桌,然後盤腿坐。
村裏的孩子學會寫第一個字,不是鋼筆字,也不是鉛筆字,而是毛筆字,繁體。
據他知道的,村裡一代代給孩子上課,首先講‘孝’,其次是‘德’,接着是‘品’,最後是‘行’,至於‘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忠、勇、恭、廉’是間夾着講的。
徐寶想起以前孩童上課時被打手板的情形,不由得摸摸手心,覺得很親切。
那時不懂事兒,總覺得挨打很疼,村長爺爺不講情面,如今回想才知曉,村裡出去的人,一身本事不是白來的。
同時更清楚為啥出去的人無論混成什麼樣,都沒有敢對村莊有抱怨並使壞的,一個是感恩,一個是不敢。
要知道那村裡一批批的孩子接受的全是同樣的教育,你覺得你出來后混得不錯,很強,那麼請看看跟你同一批的孩子,比你高一批的孩子,更高一批的孩子,你敢動一點歪心思,大家收拾死你。
‘所以我想家,我要維護我的村子,萬一有同一批的孩子當了市~長后回頭要收拾我的村子怎辦?好吧,我知道市長也得跪,那我想嘟嘟……’徐寶的精神狀態很不好。
已經到這邊八天了,他還沒完全適應,總是午夜夢回,總是在閑暇時憶起。
他也學過心理學,不停地分析原因,然後從中找到讓自己心緒平靜的理由,結果一轉眼,他繼續想家、想未婚妻。
想着想着,他就站到了一個墳包的旁邊,這裏有新培的土,他猶豫一下,搖頭,離開整片墳塋地。
剛才他站的地方其實埋了他的東西,他是被抓住當大頭兵的,最後逃出的時刻也帶着裝備。
一支自動步~槍,一把手~槍,一套迷彩服,一雙特種靴,一條掛接皮帶,一個摺疊軍用鏟,組件望遠鏡,戰術頭盔,隨身醫藥包,六個手~雷,還有一把多功能軍~刀。
他的漁線就是從軍~刀的柄里拿出來的,其他的他全部埋起來,埋在墳塋地。
他原來頭髮就不長,為了好解釋,他點了堆火,然後把頭髮給燒了,把身體熏一熏,用墳塋地的草隨意編個帘子遮擋身體。
這裏埋着的不僅僅是他對另一邊的思念,也是他生命危急時刻的法寶。
徐寶不想動用,否則賺錢就簡單了,拿着步~槍,套上消音器,看誰有錢,過去突突突,或者盯上某個生辰綱什麼的,直接搶了,誰知道是自己乾的?
“但是不行啊,個人的武力從來不應該作為第一依仗,除非我現在變身阿童木,或者能打出天馬流星拳,算了,還是想想怎樣把骨頭裏的骨髓弄出來比較實際。”
徐寶夢遊般地回到了齊爺爺家,推開門進去,從衣服包里找出塊最小的骨頭扔給阿獃。
阿獃是條狗,原名二虎。徐寶覺得二虎的含義就是傻、呆的意思,於是他給人家改名了,叫阿獃。
剛開始阿獃聽他喊這個名字不搭理他,等吃了幾條他釣來的小魚后,果然二唬了,叫阿獃就阿獃。
骨頭上有肉,瘦肉,窮人家不喜歡吃,寧肯買相對肥肉來說便宜的骨頭,因為骨頭可以煮很多次,所以巧兒哥就把瘦肉留在骨頭上,佔分量。
徐寶總想找機會跟他提,說他跑錯地方了,市場東邊有三份賣豬肉的,還有兩份賣羊肉的,有錢人寧肯吃羊肉也不吃豬肉。
味道上是有差別,羊就是羊,豬就是豬,但有錢人買羊肉大部分理由是身份。
就像藍鰭金槍魚和黑魚棒子,都能做成生魚片,但吃後者會覺得身份低了,價錢也上不去。
前者徐寶吃過許多吃,有村子裏出去的商人運回來的,也有日本人送的,一口一個魚生,一口一個刺身地介紹,說味道好。
藍鰭金槍魚味道確實好,全村人都知道,清蒸了、紅燒了、跟着豆腐一起燉了,還有包餃子剁餡了,魚肉相對脂肪多,還少了黑魚棒子的土腥味兒。
可要說羊肉比豬肉好吃,那真違心,養的豬是割閹的,羊反而有股膻味,尤其是草原羊,吃青草,而不是只吃乾料。
草原羊用來熬羊湯都得使勁往裏放胡椒粉,再配上甜蒜或咸蒜就更好了。烤的話則是不停撒孜然,而且盡量烤焦點。
現在帶着瘦肉的骨頭就便宜徐寶了。
他進屋子看看,齊爺爺不在家,估計又去河邊收鴨子和大鵝了,聽齊爺爺說,上個月才買的鴨苗,不懂事兒,包括鵝苗,晚上不知道自己回來。
原來還有一隻大鵝能領着,結果夏末時候雷陣雨,大鵝在雨中盡情瘋跑,又跑到一棵樹下玩耍,看別人家的大鵝回家避雨,它可能覺得怕雨是件丟臉的事情,所以沒走,結果……
齊爺爺說,一點沒吃到,全焦了,併發誓說,新來的一批鴨鵝,再看見下雨天有敢往樹下溜達、轉悠的,一律掐死,還能吃點肉。
當時徐寶很想反駁,他認為鴨子不要掐死,要放血,因為鴨血比豬血口感和味道上都好。
但看見齊爺爺那憤憤的樣子,他還是決定不提,反正再有段日子就是冬天,冬雷陣陣夏雨雪,比在樹下被雷劈成灰的概率更低。
“阿獃,你知道拉布拉多嗎?如果我是你,如果你是它,就應該主動去把鴨子和大鵝給叫回來,哪怕你不是它,也別弱了中華田園犬的名頭。大鵝是在樹下被雷劈死的,新的鴨鵝以後敢去樹下,不是被劈死,就是被掐死,而一條不能幫主人放鴨鵝的狗,你說怎麼死?”
徐寶邊把骨頭和肉皮往大鍋里放、添水,邊對努力地啃着一小塊骨頭的阿獃說。
二唬一樣的阿獃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停下動作,抬頭看看,見沒什麼事兒,繼續跟骨頭較勁。
徐寶往鍋里添滿水,點上火,蓋上鍋蓋,看看這個在家中,或者是村中都很有價值又用了很長時間的大鐵鍋,放下一部分買來的東西,拎着另一部分向外走。
走到院落門口時,說道:“快到冬天了,阿獃,再不去放鴨鵝,小心立冬那天你被用來進補,狗肉滾三滾,神仙站不穩,雖然我不喜歡吃狗肉,但其他人呢?一個生物想要活下去,需要有其存在的價值,你不會放鴨子,你會賣萌不?”
阿獃看小主人要出去,放下骨頭,對着徐寶‘嗚嗚嗚’叫喚幾聲。
徐寶搖搖頭:“你這不是賣萌,是發傻,我盡量保你吧,怎麼說也要讓你再吃胖點,現在沒有多少肉。”
說完他走出去,突然又停下,回頭看阿獃,疑惑道:“難道你是故意把自己吃瘦的?大鵝有你一半聰明就不會被雷劈,除非它想渡劫。”
扔下迷茫中的阿獃,徐寶往張伯家走去,院子裏的大鍋不用擔心,等齊爺爺回來也煮不幹,到時候齊爺爺會幫忙看着。
等自己回來,齊爺爺正好睡覺。
齊爺爺平日裏沒有別的事情做,所以晚飯早,不像別人家活少的時候要到快天黑才吃。
到了張伯家,放下給三個孩子的糖,一人兩包,還有鹽和蒜,相互客氣一番,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