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剷除魏閹
??1627八月二十四日清早,我身穿孝服,在大行皇帝靈前那放滿祭品的几案前,親自祭奠受命。接着,累得半死的我又改穿袞冕,在皇極殿前設香案,備酒果,行告天禮。然後便前往奉先殿謁告祖宗,再在皇祖宣懿昭妃(劉昭妃)前行五拜三叩之禮,在皇后(即皇嫂張氏)前行四拜之禮,最後回到中極殿。另外,我還派遣寧國公魏良卿、保定侯梁世勛分別祭告南郊、北郊,駙馬侯拱辰祭告太廟,寧晉伯劉天錫祭告社稷。
君臣俗套之後,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即位詔》,照本宣讀。
《即位詔》自然還是那老一套:先頌列祖列宗、皇明基業;再贊大行皇帝,天啟帝幾乎被吹得就像是當今堯舜;爾後是敘述登基經過,公佈新朝“崇禎”年號;最後,《即位詔》以新天子的口吻,說出了新朝的治國方針:
“朕以沖齡統承鴻業。祖功宗德,惟祗服於典章;吏治民艱,將求宜於變通。毗爾中外文武之賢,贊予股肱耳目之用,光昭舊緒,愈茂新猷。”
不過,這個《即位詔》並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內閣大學士們的傑作。此時的內閣,仍由魏忠賢的人控制,因此在詔書的字裏行間,自然也充溢着這位舊朝權貴的旨意。在某種程度上而言,這份詔書也是魏忠賢及其黨羽給我今後的大政方針所做出的一個基本規定,大有既定方針的味道。然而,我怎麼可能甘心順從?我又怎麼可能像上個皇帝天啟帝那樣容忍魏忠賢之流繼續權傾朝野、一手遮天?
即位前的那種喧囂忙亂已經過去了,宮中又趨平靜。我現在換了宿舍,這間屋子比以前大多了,周妃也住到她的寢宮裏去了,魏忠賢仍然做着他的東廠提督,但是王承恩則掌管了大內,侍衛也全換了他的人,我暫時仍像從前一樣,厚待着魏忠賢本人及其黨羽。該賞的照樣賞,該蔭官也照樣蔭。從前原準備賜給魏忠賢的匾額,我也照賞不誤。但是朝庭中的大事,我就不會再問他的意見了。
魏忠賢有點沉不住氣,1627年九月初一那天,我正在批改奏章,魏忠賢他自己上了一書,請求辭去東廠提督之職,交還印信等等。我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這個死胖子,裝做吃驚的樣子道:“啊?魏卿家怎麼突然要辭去這麼重要的職差呢?不行不行,魏卿家在東廠提督的位置上做得相當不錯,先皇多次褒獎,目前也沒有合適的人選來接替你,我看就算有,也沒有卿家你做得出色啊。辭職之事休再提起。我剛既大位,還需要魏卿家這樣的幹才來輔助啊。”
魏忠賢也不過是個試探的意思,當下磕頭謝恩,我又說道:“不過朕也有一事要魏卿幫我拿個主意,”
“皇上請講,能為萬歲分憂,臣當萬死不辭!”魏忠賢隨口講出了場面話。正合我意!
“就是關於奉聖夫人客氏,以她的身份,早不能留居宮內,朕給她找了個新宅子,不比王宮豪宅遜色,讓她出宮去富貴榮華。你覺得怎麼樣啊?”在場面上,客氏出宮,合情合理,似乎也與魏忠賢沒有多大關係。而實際上,人人都知這客氏和魏的關係非常,我現在動客氏就是碰魏忠賢,就是讓他魏忠賢覺得難受,卻又不好說出來。
果然不出我所料,魏忠賢胖呼呼的臉上抽動了幾下,他也只好磕頭說:“皇上聖斷,臣無異議。”
我點點頭,微笑道:“那好,那麼王承恩,你這就去傳朕的旨意,請那奉聖夫人客氏立即出宮!”
一天的公務暫時處理得差不多了,我單把白長卿一人留下,現在他也不是布衣了,特別榮升專門負責封進轉呈奏章的通政司通政使,官雖不大,卻能時時和我通氣,是很重要的職能部門了。大殿中只剩下了他和我兩人,連個服侍的太監都沒有,說話也就方便了許多。
“白卿家,這魏忠賢看來是有點沉不住氣了,今日我雖沒同意他的辭職,但是將那客氏逐出宮去,想必魏忠賢也是十分難受的啊。”當了皇帝,我首先拋出題目,看這白長卿怎麼做答了。
“萬歲英明,”馬屁先拍上再說,“不管怎麼說,魏忠賢總是個需要剷除的大患,在針對他之前,臣有一個主意,先革除他的黨羽。”接着,白長卿附在我耳邊悄悄說著,我則不停的點頭。
九月二十五日,魏忠賢上疏奏請停止全國各地為他建造生祠。我沉住氣,答覆算是優禮有加,我說:“先前已經賜額同意興建的那些生祠,繼續照常修建。其他的就停下來吧。”
我還進一步向百官解釋說:“天下為魏忠賢建生祠,是出於公心,而魏忠賢居然有功不居,要求停建,真是難得!因此讓後面的那些生祠停下來,是為了成全魏忠賢的勞謙之美,而並不是為了其他。”接着我拿出幾份奏章,分別是江西巡撫楊邦憲、巡按御史劉述祖的,我叫王承恩念給群臣聽,主要是稱魏忠賢功德巍巍,請求在江西為他建生祠。他們為建生祠,還在南昌作了些準備,順手拆掉了三賢祠之類的古迹。我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笑着聽王承恩念完,對魏忠賢說道:“魏卿功德巍巍,朕本有心批准這幾人之奏請,但魏卿又恰好今日提出推辭,我看這樣好不好?既然江西,南昌都做了準備,就用相應款項和用地來興辦義學。更可彰顯魏卿之高義啊。”
魏忠賢臉紅一陣白一陣,只好磕頭謝恩。接着的幾天,我還先後幾次給魏忠賢、王體乾及其黨羽敘功加蔭。魏忠賢乾兒子寧國公魏良卿、安平伯魏鵬的免死鐵券做成后,我仍命賜給。魏忠賢也是有點摸不着頭腦。他還沒看清楚形勢,但有一些大臣們已經看到了扳倒魏忠賢的希望,開始把矛頭指向他了。
率先上疏攻擊魏忠賢黨羽的是新任南京通政使的楊所修。這位楊所修,本是魏忠賢的黨羽,因不滿自己被外放南京這個清閑之地,加上我秘密授命白長卿給他的消息,所以反戈一擊,突然發難,彈劾“崔呈秀奪情,周應秋貪墨”。崔呈秀當時任兵部尚書兼左都御史,周應秋任吏部尚書,都是魏忠賢集團中身居要職的骨幹。楊所修的突然發難,令崔、周措手不及。
繼楊所修之後,另一位原跟魏忠賢不錯的雲南道御史楊維垣,也突然上疏,公開彈劾崔呈秀,話說得也很難聽,而且涉及到了廠臣。崔呈秀依例上疏辯白,並請求回家守制,楊維垣再次上書,揭發崔呈秀的罪行。工部都水司主事陸澄源也參崔呈秀“奪情為安,忍於無親”。御史賈繼春更是罵崔呈秀道:“說事賣官,娶娼宣淫,但知有官,不知有母,三綱廢弛,人禽不辨。”
話說到這種分上,崔呈秀再也無顏面在官位上呆下去了。他三次上疏乞歸守制,我也就順水推舟的同意他回家丁憂。
身為兵部尚書的崔呈秀,幾年來一直是魏忠賢在外廷最得力的同盟者。他的離職使魏忠賢彷彿被斬斷了一條膀子。不僅如此,崔呈秀的下台,也給了朝廷許多官員一種信號,即魏忠賢失勢的日子已不遠了。
許多官員聞風而動,攻擊的矛頭也開始指向魏忠賢。有一位叫錢元慤的主事上了一份措辭激烈的奏疏,公開彈劾魏忠賢,把魏中賢與歷史上的王莽、梁冀、王衍、董卓、趙高、武則天等人物的罪行一一作了對比。這位錢主事還為魏忠賢及其黨羽魏良卿等人安排了歸宿,要求或貶或誅,儘快處理。我閱過奏章后,僅批了一句話:“錢元慤小臣,如何又來多言,姑不究。”這種態度無疑是鼓勵。
馬上有一位名叫錢嘉征的嘉興貢生上疏,公開揭露魏忠賢的“十大罪狀”,語言更為犀利尖銳,事實更為詳盡。“十大罪狀”依次是“並帝、蔑后、弄兵、無君、克剝、無聖、濫爵、濫冒武功、建生祠、通關節”。錢嘉征最後稱魏忠賢的“種種叛逆,罄竹難書,萬剮不盡”!
自楊漣首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慘遭毒手之後,還沒有人敢如此公開尖銳地彈劾過魏忠賢。按理,錢嘉征只是一位貢生,本無資格給皇帝直接寫奏章,所以這位錢貢生在開始時是把奏章送到通政司,通政使白長卿正等着這麼一份材料呢,馬上把奏章送到了我這裏。我便乘機下令把錢貢生的奏疏在朝會之上讀了出來。魏忠賢跪在我面前,連呼冤枉,痛哭流涕。我看着好笑,這麼大個男人,怎麼說哭就哭啊?沒去演戲還真可惜了,哦,他魏忠賢早不算是個男人了。這次,我沒象魏忠賢想像的那樣又好言安慰於他,而是命王承恩將奏章上的罪狀一一當著面責問魏忠賢!
魏忠賢只好立即上疏,以患病為由要求辭職。病真是一件好東西。說有就有,要無即無。明明有病,卻可以說沒病,甚至十分健康;而本來無病,也可以立即稱病。其目的都一樣,就是為了掩人耳目,利於進退。魏忠賢本想以病為託詞,躲過風頭,以退為進。沒想到我也將計就計,成全了他,收回了司禮監和東廠印信,令他到白虎殿守靈。隨後,魏忠賢像賭氣似的,疏辭公、侯、伯三爵以及誥券田宅,我也得理不饒人,竟一一同意。對其黨羽之類似要求,我也是一一依此照辦,並乘機調整人事安排。
魏忠賢這次徹底失算了。他或許是想以退為進,尋機再起;或許是想遠離榮華富貴,以哀兵之形求得同情,僥倖過關;或許是過高估計了自身的影響,沒有預計到自己會有這麼多的敵人。無論如何,他絕對是走錯了棋。他大概忘了官場上的原則,即只有錦上添花,絕無雪中送炭。既然魏忠賢已是將倒之牆、落水之狗,那麼就絕無不推、不打的道理。
再過得半月,天下倒魏的奏章自然就像雪片一樣飛進宮中,到達我的手中。我要的也正是這種效果!既然魏忠賢的罪行已經被揭發到了這種程度,那麼清算的時機就已經成熟。在月底,崔呈秀已先被交吏部勘處。到十月初,我便公開告諭魏忠賢的罪行。說:
“朕聞去惡務盡,馭世之大權;人臣無將,有位之炯戒。我國家明懸三尺,嚴懲大憨,典至重也。朕覽諸臣屢列逆惡魏忠賢罪狀,俱已洞悉。竊思先帝以左右微勞,稍假思寵,忠賢不報國酬遇,專逞私植黨,盜弄國柄,擅作威福,難以枚舉,略數其概……”
接着便是魏忠賢的具體罪行。最後,魏忠賢被發配到鳳陽祖陵司香,客氏被送到浣衣局監管,兩人家產全被籍沒入官。本來照我本意,魏忠賢絕對是個“死”字,但在權衡利弊之下,我還是在大的環境下做出了妥協,把他發配鳳陽。據報他離開北京時,用40輛大車載着珠寶,並有戰馬千匹、壯士八百隨行,我那個氣啊,這死胖子死到臨頭還這麼威風!不過發配的聖旨已下,又怎麼改呢?陪在身旁的白長卿看出了我的心情,上前說道:“萬歲,小臣願能幫陛下除這魏奸,也是小臣的心愿啊。”
過得兩日,白長卿從阜城回來稟報,魏忠賢和他的死黨李朝欽在寓所上吊自殺。
隨之而來的清算,範圍不算太大,魏良卿、侯國興。魏良卿、侯國興被立即處斬棄市。內閣首輔黃立極被罷免,部院大臣中先後被罷的有周應秋、張續我、孟紹虞、田吉、閻鳴泰、劉紹、蘇茂相、楊夢袞、孫傑、孫貞、薛鳳翔、劉廷元、吳淳夫、李夔龍等。錦衣衛等一些重要部門也被大換血,田爾耕、孫雲鵬、張凌雲、陳大同、梁夢寰、白太始、魏撫民、李永貞、李實、塗文輔、王國泰、崔應元、王蒞民、魏持衡等等,也先後被罷。其餘如巡撫單明翊、朱童蒙,提督劉志選等也先後被革職。其中田爾耕、許顯純先被“論死”,后被處死抄家。李永貞也被斬。崔應元、孫雲鶴、楊寰等被充軍戍邊。客光先、客璠、楊占奇被判“永戍”等等。
在大批罷免魏氏黨羽的同時,我還做了一些其他的事。如下令召回諸邊鎮的鎮守中官,使宦官不能再擁有兵權。不久。我又下令宦官非奉命不得出宮門,讓宦官失去交接外廷的機會。我還下令免去那些在天啟朝被逮捕處死官員的“贓款”,釋放他們的家屬,為後面的撫恤埋下伏筆。
還有一件事也值得一提,那就是選拔閣臣,在首輔的選擇上,我用了原東林黨人韓鑛和孫承宗,後者同時還是兵部尚書,還有做事剛正果斷的劉鴻訓,以及當時人稱“東林浪子”名聲很大的禮部侍郎錢謙益。而他的禮部侍郎位置則給了出大力氣的白長卿,也算三級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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