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武神
夜色下,公爵衛隊五十幾人的騎兵星夜急行,越過了燈塔曠野,穿過了病木林,修道院已經呈現在前路,索菲亞一騎當先,奔馳在隊伍的最前頭。
她遠遠的看見從那門口逃出一人,身後成群屍群如捕獵一樣圍追上來,她用馬鐙的尖刺猛踢馬腹,催馬疾馳——儘管她現在已經和風一樣快了。
索菲亞的馬揚蹄一躍,躍過修道院墓園外圍的護欄。
馬爾斯在修道院大廳用弓箭射垮了活死人壘成的“屍梯”后,被成群屍追逐,馬爾斯幾乎力竭,無力抵禦,遂奪門逃跑……
不料,一出修道院的大門,就被正在門口徘徊的一具活屍纏住,馬爾斯和它互掐起來。忽見一匹白馬正從那具活死人的後頭閃過,劍光一閃,喀得一聲響,馬爾斯身前的活屍半個腦袋沒了影蹤,白馬停不住腳,連撞帶踏,又踩倒了幾具屍體。馬爾斯回過神,見馬上的騎士褐發翩然,紅綢翻飛,一陣旋風般的殺到他面前。
她翻身下馬,迎戰馬爾斯身旁所有的活屍,馬爾斯眼中,她就像傳說中的女武神一樣所向披靡,她手中緊握着劍盾,身着一襲無袖的板甲,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更不可思議的是,屍群涌將上前,縱使氣勢洶洶,但凡被其劍刃所創,甲胄所觸者,均騰起一道白煙,紛紛倒在地上痙攣慘叫,她彷彿有神聖不可侵犯之威嚴。
馬爾斯顫顫悠悠的直起身來,向索菲亞走去,夜裏視線很差,索菲亞以為一具活屍靠近了自己,照着馬爾斯一劍揮去。
“停下!索菲亞,他是馬爾斯!”維比從後面騎馬趕上,急忙勸阻,索菲亞的劍停在了半空。
黑夜中,一同趕來的還有阿姆斯壯和公爵衛隊的五十騎兵,衛隊當中,有的下馬徒步和屍群作戰,有的騎馬將它們引到空曠的地方對其發起衝鋒,用馬蹄將之踏成稀泥,赫羅提恩的公爵衛隊都是清一色的重騎兵,個個連人帶馬武裝到牙齒,即便被它們一口咬住,那也僅僅咬在了堅硬的板甲上。
聽到維比的呼喝,索菲亞用劍尖點了一下馬爾斯的臉頰,馬爾斯感到有些微涼的液體留在臉上,原來總督赫羅提恩為了侄女的安全,找來一個牧師,將索菲亞的劍、盾和全身護甲都塗抹了一層聖水,並另將一瓶聖水交給了索菲亞使用。我們前面提到過,聖水裏含有瑪格麗特的眼淚,墓地里爬出來的屍體一旦觸到,哪怕是一點,其反應程度比人類沾上了濃硫酸還要迅速而劇烈。
維比下馬上前,“哦,上帝保佑,你還沒死,馬爾斯,你的命可真……容我仔細看看。”維比的話說到一半卡住了,又仔細端詳了一下,見馬爾斯脖子上赫然一道被咬過的傷口。
“噢,我可憐的朋友,這真是一個糟糕的消息。”維比無不沮喪的道:“我們終究來遲了,你看他的脖頸,他被屍瘟感染了,你也知道,他將很快死去,更糟糕的是,我的騎士封號也……恕我直言,你在幹什麼,索菲亞小姐?”
維比的話正說著,只見索菲亞從胸甲中拿出一隻瓶子,喝了一口裏面的液體含在嘴裏,就對着馬爾斯的脖子吸吮起來。
馬爾斯雖然吃驚不小,但從他傷口處傳來的劇烈灼痛讓他說不出話來。馬爾斯受寵若驚,不敢多動。
公爵衛隊的隊長名叫阿姆斯壯,是個人高馬大,膂力驚人的騎士,他手持一柄騎士重鎚,帶着他的人將大股屍群收拾的七零八落,剩下的已經不足為患,阿姆斯壯翻身下馬,把韁繩交給副手騎兵,“戰鬥結束了,班森,把我的馬拴好。”於是他也湊上來看個熱鬧。
“嚯嚯,這是要鬧哪樣?”和維比一樣,阿姆斯壯也吃驚不小。
“我在想,如果被活死人咬上一口的話,還能有這麼好的事兒……嗯哼——”維比打趣道。
“真要是那樣的話,我也會很樂意幫你,也像他們那樣,放心,我會服務到位,保證吸得乾乾淨淨!”
“哦不,如果那樣,還是讓我死個痛快好了,隔着盔甲都能聞到你的口臭!”維比白眼一翻。
“別客氣,老夥計!哈哈哈!”阿姆斯壯捧腹大笑。
索菲亞將馬爾斯傷口中感染了屍毒的淤血一點點吸出,在她喝入口中的聖水裏溶解,吐在地上。
馬爾斯起初不敢正視,只用餘光一掃,卻被眼前的這幅畫面驚呆了,原來,為他療傷的“女武神”是一位褐發垂肩的年輕貌美女郎,月光下,她膚如凝脂,目如璨星,馬爾斯竟看得醉了。
馬爾斯從小在費鼎之樹的時候,就聽歐迪恩先知說過,在北地人的神話中,女武神的名字叫奧菲利亞,她是北地神話中的神王蒙狄普斯的次女,她負責收集戰場上陣亡將士的英靈,親吻他們,並將他們送往高聳在雲霄之上、彼世之國的英靈殿,馬爾斯此時恍若夢中,把維比口中所喊的索菲亞給聽岔了,更加確信這是女武神奧菲利亞下凡,莫不是收自己魂歸天國而來?於是他脫口喚道。
“奧菲利亞,我的女神!”
維比、阿姆斯壯及一班圍觀的騎兵起先面面相覷,旋即都不約而同的發笑起來。
“你叫我什麼,小朋友?”索菲亞問。
“女神,吾今陣亡,願隨您同往彼世!”馬爾斯跪下。
“這小子口中念叨着什麼呢?”一個騎兵笑道。
“哈哈——”阿姆斯壯更是捧腹大笑。
“你叫馬爾斯?我叫索菲亞,不是奧菲利亞,也不是女神。”索菲亞伸出手,微笑着想和他握一下手,又見他仍然跪在地上牢牢不動,於是把手背伸過去。
馬爾斯親吻了一下索菲亞的手背。
“戰無不勝的女武神,我的同伴,還在裏面奮戰。請您大發憐憫,救他們早脫苦海!”馬爾斯指向修道院的門,但他早已脫力,幾乎昏厥,跪着向後仰倒過去,索菲亞將之身軀扶穩。
“阿姆斯壯,快來幫忙,他失血過多,把軍醫叫來。”
“那個傢伙請假了,我的女士,這次我們沒帶軍醫。”
“別擔心,這傢伙的隊伍裏面倒是有個軍醫叫喬萬尼——我派給他的,不過我們得先涉險進去一趟,把裏面人給撈出來,上帝保佑,希望喬萬尼這時還活着。”維比說。
“不,維比,那裏面的人全都活不了,更重要的是,我們不能進去,因為我們無暇拯救他們,我們得將這個修道院的大樓燒掉,不能讓一個攜帶瘟疫的生物在北地遊盪。”阿姆斯壯言之鑿鑿。
“你怕什麼,阿姆斯壯,我們的護甲足以所向披靡的砍殺這些吃人鬼。”索菲亞信心滿滿。
“不,女士,更可怕的在後面,這些活過來的屍體一旦被殺死,就會引發屍變。它們一旦被殺死,時間一長,寄生在其體內屍蟲就會開始醒覺,因為它們餓了,要鑽出來覓食,那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東西,它們分泌的腐液可以溶解盔甲,不管多厚的盔甲都不在話下,所以我勸各位最好別去招惹。”
“你怎麼知道這些?”索菲亞問。
“這個地方被瘟疫感染了,是屍瘟,索菲亞女士,這一切說來話長,我沒時間解釋。事已至此,我們顧不上其他人,現在得燒掉這裏,趕緊走——在那些噁心的怪物蘇醒之前。”
阿姆斯壯說完,上前探視馬爾斯,他上前踢了馬爾斯一腳。
“這只是暫時的暈厥,班森,把他扶上一匹馬,帶走,讓你的人準備火把!”
“裏面還在戰鬥,你們聽到沒有。”維比面朝修道院正門,裏面的打鬥似乎並沒有消停。“裏面是我們山水郡的弟兄,難道我們也把他們活活燒死在裏面?”
“你聽錯了,那是活死人的腳步。”
維比抽出長劍,“不,我無法看着維蘭吉的士兵身臨險地而撒手不救,那是懦夫的行為。阿姆斯壯,你是隊長,還是個正牌的騎士,你的榮譽哪裏去了?”維比心念一定,最終還是決定進去救人,對阿姆斯壯的不滿丟下一句狠話:“你如果怕死,你和你的人可以不進去,但你攔不住我,要燒,將我一塊燒了吧!”
“等等,維比,別衝動,想想我們來這的目的是什麼?是救人?不是,而是阻止瘟疫的擴散,如果瘟疫一旦擴散出去,將會死掉更多的人,現在只要將這裏燒掉就完事了,何必把自己陷進去。”
“你是個騎士,而我只是個見習的,想想你當初跪在樞機主教面前對天父立下了什麼誓言——你將為不能戰鬥者而戰,你不會被幾具屍體嚇跑了吧?”維比說著,驕傲得像只大雄雞,他讓阿姆斯壯當眾難堪,為的是在佳人面前一展英雄氣度。
“他說得對,阿姆斯壯,那些是我們的袍澤,他們需要救援,我們不差這一時半會,行動吧。”索菲亞說。
維比得到了佳人的讚許,更加來勁了,他大義凜凜的撇開眾人,轉身走向修道院大門。
“噢,好吧,既然都這麼說,我就捨命陪君子,維比,這個禍是你帶的頭。你不知道屍體裏腐骨蟲的可怕。”阿姆斯壯無奈嘆氣,“所有人拴好馬,隨我進修道院!”
於是,阿姆斯壯留下三人在修道院外圍放哨和看護馬匹,又叮囑兩名士兵留下來保護昏迷在修道院門口的馬爾斯,阿姆斯壯率領其他人殺入修道院,解救裏面更多的倖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