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訴離殤

第105章 訴離殤

秦攸垂下眼帘,心想原主弄些姬妾也不是全無好處的,還能送些助攻來。

那一襲淺白色衣裙的女子見左笑言背着秦攸回來,心中也是有些驚訝,但想到秦攸原本就是個二世祖,不願走路叫人背着算什麼,就是要幾個人一起抬也行,便上前兩步,在一個絕佳的位置停下,弱柳扶風一般行李,垂下頭剛好能讓秦攸看見她婉柔的神色與姣好的頸脖,聲音如同黃鶯出谷,“妾請王爺安。王爺累了一天,妾憂心王爺身體,特地燉了些補身子的甜點,正想着過來給鮑公公,好叫下人們煨着,王爺回來也能喝上一些,權當暖暖身子也好……”

左笑言感覺到背上的人卻有些不開心了。

秦攸抬起眼來,沒有直接回應那女子的話,對左笑言道,“笑言進屋。讓她跟着進來。”

珠王妍見秦攸根本沒正眼看她,臉上有些難堪,但想到自己是很得秦攸喜歡的,進府一個月就封了正八品的王妍,因為有寵,平時比王妃還得意幾分,今天這個行為要說起來雖然不甚合規矩,但勝在體貼小意,秦攸很滿意她這一點。

這樣一想,珠王妍理了理衣袖,將綉帕捏在手中,笑了一笑也跟着進了秦攸的卧房。其實說是卧房,不如說是寢殿更加合適,原本秦珏就是心疼秦攸小小年紀跑來跑去,乾脆將秦攸住的地方修的極大,卧房外面就是可以會客或者用飯的外殿,偏殿就是小型書房,耳房是秦攸的個人小金庫,內殿就是卧房,內殿再往裏就是浴室,說穿了,秦攸住的這個地方,是個違-規建築,除了皇宮不許這樣修房子的,但耐不住秦攸受寵,當初修這個宮殿,秦珏還上書過皇帝,一篇陳情表洋洋洒洒,只說自己一生只得一子,弱子身子孱弱,每每見其如何如何就覺得對不起逝去的妻子,更心疼稚子,看者無不感嘆秦珏父子兩個難處,直叫群臣也說不出別的話來,當然那時候皇帝根本沒有說話的權利,於是這宮殿也就建了。

到後來皇帝接手了秦攸,也還是讓他住着原來的攝政王府,於是也還是住着這個-規-章建築。

進了外殿,左笑言將秦攸放下,秦攸身心疲憊,動作緩慢的在上首的貴妃榻上坐了,看向後面進來的珠王妍。

這個女人是秦攸弄進后宅之中,唯二封了品級的其中之一,雖然只比無名無分的侍妾高了一級的王妍,但也比其他女人風光不少,特別還是秦攸娶了男王妃的情況下,這后宅之中,恐怕也只有這位珠王妍與另外一位側王妍得意一些,其他全都是侍妾。

要說秦攸亂來,確實是亂來,兩個月內就往後宅之中整了二十多個人,平均兩天弄一個,有些甚至只是看了一眼,覺得順眼就放在後宅,自己說不定都記不得有這麼個人。

可秦攸弄這麼多人,卻也不是沉迷女-色之徒,其中真正讓秦攸親近過的,不足兩手之數,晚上就挑個自己喜歡地方歇下來,隨便的不得了。

也足夠渣了。難怪新婚不久就能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坐定之後,左右立刻奉上茶來,將殿中的燈芯撥的更加明亮一些,秦攸按着自己眉心,從手指空隙之中看向下首滿面嬌羞的珠王妍。

邀寵,除了這個名詞,秦攸心中沒有其他的詞可以形容珠王妍的行為,若是以前的秦攸,想必應該是從善如流來者不拒了吧。

左笑言立在秦攸旁邊,看着下首站着的珠王妍,看秦攸面色便開口問道,“王妍可還有什麼事嗎?王爺今日勞累,若無事便請回吧。”

珠王妍臉上的嬌羞淡了些,唇角的笑容卻依然,含着淡淡的羞澀,含情脈脈的看了秦攸一眼,垂下眼眸道,“左大人這是說哪裏話,妾是王爺的人,王爺勞累妾更要盡責照顧王爺,哪能就此回去呢?”

左笑言皺了下眉,珠王妍這樣說反而叫他不好說什麼,只好去看秦攸,等秦攸的指示。

秦攸看着珠王妍這般作態,臉上綻開一個笑容,卻泛着陣陣冷意,他從撐着扶手緩緩的站了起來,語氣有些微妙,慢慢走到了珠王妍身前,輕笑一下才道,“美人愛重本王的心意倒是真誠。”

珠王妍見秦攸走到了自己面前,眼裏飛速劃過一抹欣喜,又強自壓下,莞爾而笑道,“王爺過贊了,妾不敢居功。只盼服侍能夠入王爺的眼,好叫王爺高興些,若能叫王爺開懷些,妾這一生也便值了。”

說完便神情的看着秦攸,眉眼之間的羞澀恰到好處。

“是嗎?”秦攸笑了一下,伸手挑起珠王妍的下巴,眼神左右巡迴着打量珠王妍,手上卻猛然用力,對一旁的左笑言道,“笑言,將你的佩刀送上來,既然王妍如此痴心,本王不受豈不是辜負了?”

接過左笑言的佩刀,親手將之交到珠王妍手中,扣着珠王妍的手握緊手中的刀,秦攸面上笑的十分燦爛溫柔,口中卻一字一頓的說出令珠王妍不敢相信的話,“王妍既為本王的愛妾,想來為了本王定然不惜生命了?那麼好,王妍就以此刀自裁,王妍死後本王便升你為正四品庶王妃,以側妃禮下葬,王妍以為如何?”

珠王妍握刀不住,身子開始顫抖,秦攸的目光冰冷,裏面的殺意並不作假,下巴上的痛意更是叫她驚醒,珠王妍驚駭非常,她想不通秦攸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卻知道此刻她就站在死亡的邊緣,頓時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不住磕頭求饒,“王爺恕罪,妾……妾……”

秦攸在珠王妍身前蹲下,看着她那張梨花帶雨的臉,“做不到?是不敢還是不願?本王待你如此優渥,你便只會拿着好話哄着本王,合著什麼都不願意做?你說,本王養着你,究竟有什麼用?”

此刻秦攸和煦的面色印着妖艷無比的容顏,卻嚇得珠王妍面無人色,抖如篩糠,卻是連求饒的話也說不出口,只是一個勁的叩首請罪。

秦攸蹲在地上,雙手扶起珠王妍的雙肩,雙手轉移握住珠王妍的脖子,珠王妍眼淚掉的更凶,臉上一片驚駭,隨着能呼吸的空氣變少,眼睛突然瞪大,喉嚨之中發出赫赫的聲響,秦攸眼裏浮現一抹茫然,舉目四顧,眼前景物一陣恍惚,終於是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珠王妍逃脫一劫,趴在地上狠命的喘氣,她不敢哭號,只是眼中的淚水與驚懼怎麼都停不住,王爺要殺她!她活不成了!

“王爺!”左笑言幾步跨到秦攸身邊,急忙將秦攸扶起,朝外面吼了一句,“請太醫來!”說著便將秦攸從地上抱起來,卻猛然發現腳下還一個嚇破了膽的王妍,皺了皺眉,想起秦攸說過“不可外傳”,左笑言又對進屋的下人道,“將珠王妍帶下去好生看管,待王爺醒來再做決斷。”

珠王妍一臉絕望,她原只是戲班子的伶人,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她只是後悔,她從朝不保夕的境地到安穩,從安穩到得意,雖不是盛寵,但有寵就好,為何還不滿足的想要爭!

***

太醫帶進府中,屁股還沒來及坐熱,就被請到了秦攸卧室給他診脈,完了只說是情不達暢、喜怒不節,晚上點上安魂香,明日就會好上許多,至於王爺的病情,他才聽了院判的提點,還需要從長計議,慢慢診治。

左笑言點頭,遣散了殿中眾人,讓丫鬟點了安魂香,自己給秦攸壓了被角,叮囑了伺候秦攸的下人幾句,才退出了秦攸的寢房,回了自己的住處——從皇宮回來忙了這麼半天,他連用晚膳的時間都沒有。

***

由於左笑言管理得當,秦攸病了這個消息並沒有傳出去,知道的幾個人也被囑咐過了,自然不敢隨便說話。

第二天一早,太醫便主動過來請安請脈,秦攸才用過早餐,見太醫來了,頓時揮散了身邊的下人,面色沉寂的說了些什麼,直到三刻鐘之後,太醫才悄然離開了秦攸的卧房,一個時辰之後,又拿着什麼東西,給了秦攸。

秦攸拿着手中的小瓷瓶,打開瓶蓋聞了聞,大概確認了一下,才招了左笑言來問道,“珠王妍在哪?”

左笑言一愣,低頭道,“昨日王爺……屬下擅自做主,將她關押了起來。不曾下人們會錯意,將王妍扣在柴房之中,請王爺降罪。”他原意是說將珠王妍帶回去,着下人看管起來,不叫她亂跑亂說就罷了。

不在意的擺了擺手,秦攸背對着左笑言,道,“何罪之有。你且在萬花園,讓下人給本王支起錦蓋遮陽,放下軟榻,備好一箱子、不,兩箱子白銀,一箱子珠寶首飾,橫排置在本王榻邊,再將後院所有的姬妾都叫到萬花園之中。”

左笑言看不到秦攸的面色,心中對秦攸的行為卻有了兩分猜想。

他應下是還沒行動,就聽到秦攸又說,“本王早上遣了鮑公公去刑部大牢提了個死-刑-犯,估摸着時間到了,你親自去門口接應鮑公公,提了那囚犯一起到萬花園處,叫人把珠王妍也帶去,本王有事。你且去吧。”

“是,屬下告退。”左笑言抱拳躬身退下,出門之時回眸看了一下秦攸,發現那背影挺拔卻孤獨,與他不過十幾步的距離,卻彷彿隔着重重迷霧一般,左笑言不禁懷疑,他所猜測的,真的就是秦攸想要做的事情嗎?此刻,他竟覺得他不是真的看透秦攸。

左笑言出了門,秦攸才轉過身來,桌子上早備好了精緻的美酒,散發著輕微的酒香,京中有名的美酒,足有四壺,秦攸走過去,將手中的藥粉,均勻的倒在瓶子中搖勻。

塞上瓶蓋,將剩下的葯收在了桌案的暗格之中,秦攸着看青花瓷的酒壺,輕輕笑開,寧韶,我來見你了。只是在那之前,要玩一個遊戲,讓咱冰雪消融的遊戲。

***

三刻鐘之後,奼紫嫣紅的萬花園之中,華貴的貴妃軟榻,還是紅的刺眼的華服,妖魅的王爺慵懶的困在上面,一手撐着頭,一手捏着一隻夜光杯,晃蕩着其中的瓊釀,耀眼的金銀珠寶的大箱子就放在他的身邊,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令人睜不開眼的珠光寶氣。然,不及榻上少年慵懶迷人的神色。

三四十人的後宮人數着實不小,令秦攸驚訝的是,其中竟不全然是女性,還有幾個或清秀或小巧的少年。

一眾姬妾雖不明白這是要做什麼,但見這個陣仗也只道不是小事,各自都檢查這自己的衣着妝容,恨不得能重新回到房中妝奩之前打扮一番,各自有不同的作態,只希望那榻上之人能夠多加親眼。卻不知,秦攸眯着眼睛,全然只看着站在邊上,那一個頎長如同青竹一般的人影身上。

寧韶淡淡的站在邊緣,一襲青竹色的華服,更襯得他容貌天賜,氣質出塵,他微微垂着眼眸,周遭喧囂騷動似乎完全不入他的耳朵,一副事不關已的冷淡神態。心中有些嘲諷專程叫了他來,如今秦攸搞這些小把戲,以為他會為這些難受不成?真是可笑。

若真是冷淡無情,又怎麼會答應下嫁,下嫁之後全了成親的禮儀呢?可見,寧韶最初對秦攸也是沒有太大的惡感的,甚至可能因為秦攸的“浪子回頭”而有一點點好感吧。不過是冷了心腸罷了,原本就沒有多少感情,又遭受各種冷-暴-力,當然是這樣冷若冰霜了。

秦攸也懶得管這些女人或興奮或小聲的討論,現在她們拚命想要他的關注,引起他的注意,等一會兒,恐怕就會拚命希望,自己不要看到她們了。

左笑言拎着死囚,遇上了提着珠王妍的管家,兩人便一同去了萬花園。

萬花園這個名字,秦珏取的,參考御花園的架勢,可以想像當年的野心,可惜兒子沒有那樣的本事。

三進拱門,終究到了秦攸在的地方,遠遠看去鶯鶯燕燕好不熱鬧,左笑言卻一眼就看到了貴妃榻上的秦攸,秦攸唇畔那一縷笑容,就像有什麼順着那笑弧,從他的眼睛鑽進他的身體一樣,直到到了胸口的部分,輕輕蟄伏消散,弄得他的手心都有些發癢,恨不得能撫上那嘴角。左笑言驅散了一閃而過的奇異想法,拎着死囚到了秦攸身邊,一腳踢在死囚膝蓋彎,讓他跪了下來,膝蓋與石板碰撞的清脆響聲,讓鶯鶯燕燕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出現了一瞬間的停滯。

蓬頭垢面的男人,穿着囚服,就這兩樣,就足夠所有人對這人的身份最初最初的判斷,總管的鮑公公,也將關了一夜柴房的珠王妍壓到死囚旁邊跪下。

死-囚姬妾們都不認識,可珠王妍大家都認識,此刻見珠王妍面色慘白,嘴唇乾裂,樣子十分凄慘,姬妾們這些徹底的沉默了下來,心中各有所思,心中猜想最多的還是——王妍與此人私通,被王爺抓了,現在就是要殺雞儆猴。

眾人心思各有不同,竊喜者有之,疑惑者有之,同情者也有,但誰也不敢先開口去做出頭鳥,倒是寧韶抬了一下頭,平靜的看了一眼秦攸,發現看不出什麼來之後,又低下了頭。

秦攸卻看到了寧韶的這一眼,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嘴角勾了一抹笑,將手中的夜光杯放在了旁邊放着精緻酒壺的桌子上,開口道,“本王的正君王妃,寧韶,坐到本王身邊來。”

這句話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或是明着或是暗着,全部投在了寧韶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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