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可現下伸直的手指不是她的,平坦結實的寬胸也不是她的,甚至下面多了一物也不是她的,她的纖白小腳更沒有船板那般大。
這是怎麼回事,她由假男子變成真漢子了?
這時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廝匆匆忙忙推門而入,手中端着一隻銅盆。「主子,你當真沒事?」
主子……指的是誰?「我是誰?」
一臉納悶的恆平獃滯地望着指着自己鼻頭的主子爺,腦子有些轉不過來的回應,「你是聞人府的大爺呀!難道主子睡了一覺就忘個精光,奴才是恆平,主子還記得吧?!」恆平是聞人璟的小廝,她一個月總要見上幾回,仗着主家是個官爺,有幾分狐假虎威的架勢。
那此刻的她不就是……「我是聞人璟?!」這……這天要垮了嗎?
「主子,奴才去請段太醫過府一診吧。」恆平面帶優色,向前走了幾步。「你停住,不要再上前了。」男女授受不親,她豈能與男子靠得太近?
縱然不急着嫁人,可是齊真仍謹守分際,不願名節有損,雖然她此時是男兒身。
「主子……」不讓他靠近如何服侍?
「去,讓人備車,我要去一趟書院。」慌得失了方寸的齊真只想回到熟悉的地方,她此刻也無法可想。
「是的,主子。」對於主子的吩咐,恆平向來從無二話。
「你先下去,等馬車備好了再來通知。」她在聞人府,那她的身體呢?究竟是生、是死?
齊真沒想過兩人互換了身子的可能,那太匪夷所思了,她想的是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魂魄才附在聞人璟身上,她是怎麼死的,有沒有冤情,是突然暴斃還是被人殺害,誰是知情者,她要不要為自己報仇?
至於聞人璟的魂魄去了哪裏,她壓根沒想到這個間題。
【第二章】
「聞人……」一見到「自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內心衝擊甚大,頂着聞人環皮囊的齊真一瞧見那雙冷銳雙眸,腦子裏想都沒想就能確定在她身體裏的人是誰,不假思索的欲喊其名。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親人,而是你的敵人,雖然聞人璟和齊真不是敵人,可是兩人一來一往的口頭較勁並非一回、兩回,輕而易舉的就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未語之言。齊真很訝異跟自己換了身子的人會是他。
但是也有些「理應如此」的恍然感,既然她成了聞人璟,那麼聞人璟變成她也就沒那麼令人意外了,雖然心裏怪彆扭的,總好過被不認識的孤魂野鬼霸佔,日後想討也討不回來。
這麼一想她也就沒有太多的惱意,一張口就想問聞人璟要怎麼把兩人變回來,她可不要當一板一眼、生活無趣的聞人璟,那太壓抑了,她喜歡當受爹娘寵愛的齊真。
只是她嘴巴剛一張,才喊出「聞人」兩字,看似文弱的「齊真」忽然氣勢洶洶的拉住她,小手一隻往她嘴上一捂,一隻扯着她,直接把人拉進屋內,關上門、上閂,四目相對。
流紫和恆平看傻眼了,兩人面面相覷了許久,一個不解,一個摸摸鼻子傻笑,一人一邊守在門口,不敢走開,也不讓人進入,默默無語的想着:要出大事了。
「齊真是你的本名?」
聽出他話中含意,齊真也老實了,不再遮遮掩掩。「我叫齊可禎,示字旁的禎,我爹是‘四海書肆’的東家,我是聞人宴的表妹,不是表弟。」
「他真是你表哥?」
「是的,我們的娘是親姊妹,他理所當然要看顧我一些。」雖然話多了點,但不失為一個善盡責任的好表哥。
「那你是怎麼進來的?」不可能沒人發現她是姑娘。
齊可禎眉一拼,調笑似的說:「考進來外加關說,你不能否認我知識淵博,才智過人,表哥帶我到山長面前考較了一番學問,山長惜我是人才,二話不說地就讓我入學……」
聞言,聞人璟眉頭一皺。
聞人氏族學該好好整頓了,什麼親戚都能混進來,連女子也進得容易。
等他接掌了族長一位后,定要嚴格審核學院中的聞人子弟,這種姻親關係的不得就讀,以免又造成混淆不清、魚目混珠的情形,族學的成立是為提拔族中人才,而不是嘉惠不知哪跑來的外人。
「至於關說嘛!我表哥的人績還算不錯,各科功課皆名列前茅,他和幾位夫子一說,他們便點頭收我這個學生,我連束修都沒給,就低調又安靜地住進書院小院。」
她說時頗為得意,好像她的求學過程順利得有如神助,一帆風順地由江河駛進大海,從此海闊天空。
其實不然,她是和父母一番拉鋸,經過無數次的懇求,寵女兒寵上天的齊家二老才勉為其難的同意。
女子十三、四歲訂親的比比皆是,十五歲的齊可禎可說年紀不小了,早該說親,只是爹娘捨不得她太早嫁人,因此一拖再拖,拖到二老驚覺女兒冒出了女扮男裝進書院的想法。
齊可禎當然不是為了求學問而來,她是看中了書院中龐大的藏書才來,所以她不遺餘力的說服父親,以一年為限讓她一覽群書,她會盡量把握時間,把想看的書看完。但是交換的條件是她的終身大事必須由父母做主,一旦她滿了十六歲就得從書院離開嫁人,不可有異議,不許再滿腦子鬼主意拖着不嫁,把媒人趕走。
一說好了,兩方都十分滿意,一方有書看,一方專心找着合意的女婿,一家子各有成算。
不過齊母趙玉娘心急了些,一年才過一半,她便找了幾個順眼的人家,一等女兒休沐便拉着她去廟裏上香,或是和某某夫人帶著兒子不期而遇,想先定下婚事。
這讓對成親興緻不高的齊可禎相當厭煩,因此索性住書院裏不回家,更樂此不疲的往登雲閣跑,一邊鑽研戲曲一邊逃開娘親的關愛。
如果沒發生身體互換的烏龍事件,她會活得更恣意。
「你有個好表哥。」聞人璟語帶嘲弄的道。
他第一個要辦的是聞人宴,他敗壞家風,竟然膽大包天到把女子弄進書院,等他回到自個兒的身體后,絕不寬貸,太胡來了。
那當然,她表哥自是好的,誰也比不上,但這不是童點!
「那你呢!我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不要當你,你快想辦法把我們換回來,我……我連路都不會走了啦!」
他也不想當她呀!可是……看到一個昂藏男人眼泛淚光,聞人璟除了諢身泛起惡寒外,也對齊可禎有一絲不忍,畢竟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他的一句錯言連累了她。於是身形嬌小的「少年」吃力的踮起腳尖,朝身材高大的男子肩膀輕拍,似在安撫。
幸好此時只有他們兩人在,並無旁人,否則看見如此突兀的情景,還不詭異的寒毛直栗。
「你別著急,只要找到一種叫‘聖誕禮物’的東西,我們就能恢復原狀。」那個叫莫湘的怪女人是這麼說的,還強調在年前一定要尋獲。
「什麼叫‘聖誕禮物’?」聽都沒聽過。
他面有難色,顯然是被考倒了。「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以聞人家的勢力,不愁找不到。」
「那你要快一點,不要拖拖拉拉……」她抽着鼻子,眼圈兒泛紅。「咦!不對,你怎麼知道要用‘聖誕禮物’來換?要如何交換?」被她連珠炮一問,面對政敵連番詢問仍面不改色的聞人璟竟小有尷尬之色,他哪說得出口是因他那句「能當你這樣的人可真好」而招禍,真成了齊可禎這樣的人一點也不好,他悔不當初,早知道有此變故,他絕不會說那種話。
當時他被她有才學卻堅不為仕的態度氣暈了頭,再加上二叔為爭族長之位而暗動手腳所生的惱意,才會不管不顧的說了那番話。
他必須承認他把話說童了,即使她真為男兒身,他多勸兩句也就罷了,人各有志,他雖惋惜未能為朝廷擇賢,但也不能強桉着牛頭喝水,鐘鼎山林各有所好,強求不得。
偏他在仕途多年仍看不透,被她一氣便脫口而出,事後想想他真是咸吃蘿蔔淡操心,人家的爹娘都不在意,他操什麼心。
「呃……我作了一個夢,夢中我去了一個奇怪的地方,遇到了木頭傀儡般的女子,她說我們的人生交換了,你是我,我是你,我們成了彼此。」他沒說一切是他引起的,不想節外生枝。
齊可禎並不笨,一下子就聽出端倪。「我沒作夢,所以這些事是你惹來的?」